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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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崇德想要活命,  还想拉清宁上他的贼船。

        清宁却不那么容易上当,拨弄玉佩说,“我又没有好处,  凭什么听你的?”

        元崇德目光淡下来,“等元崇英登基,  你大概更得不到好处。”

        清宁听他空口许诺,  倒生出一点好奇心,  问道,“那你要我做什么?”

        元崇德道,“你什么都不用做。”

        清宁一愣,  忽然笑起来。

        听起来仿佛稳赚不赔,但她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有了偏向,谁都会知道她在隐瞒,她难道是那么傻的人?

        清宁笑道,“那陛下怎么办呢?”

        元崇德道,“让他暂时活着。”

        清宁止住笑意,“我不信你,我现在就想让他死。”

        元崇德神色微微顿住,良久道,  “以后你有机会。”

        清宁目光落在床幔的绣纹上,“我不信,  他是你父亲。”

        元崇德淡淡说,“也是我仇人。”

        清宁不合时宜想起那些从庄、丽二妃那里听来的流言蜚语。

        据说楚昭帝为了娶到第二位皇后,把自己的第一任妻子幽禁在深宫,使她幽囚而死。元后死时身量比几岁小童还轻,  应当是活活饿死的。

        后来经过丧母之痛的元崇德又被寄养在这位新皇后膝下,新皇后对他丝毫没有母子之情,  他大约过得很艰难,罚跪挨饿也是常有的事情。

        苏青玉母子在那个时候也没有背弃他,依旧默默守在他身边。

        清宁很难猜测出,他在说出自己一点都不讨厌娶贵女为妻的时候抱着怎样的心情。

        但就是这样,她才感到畏惧,一个善于隐藏自己心思的人,她这种普通人如何才能胜过一筹?

        元崇德道,“等一个月后,我随你取他性命,你我结盟岂不是最好的事情?”

        清宁却还是一副不信的模样,空气里弥漫着香灰的味道,滋味难辨。

        静默了几秒后,清宁忽然道,“我并不是在拒绝你,只是不信。”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落在龙榻旁那盏烛台上,烛火已经燃尽,烛泪冷却后凝固在银盘上,如同枯涸的花瓣。只留下光秃秃的尖锐插器。

        元崇德一同看过去。

        那一瞬间,她那只戴着碧玺纤细的手却忽然握住他的。

        指尖细细,骨节顿挫,仿佛清晨雾霭沉沉时茅屋后的一支青翠的竹。

        元崇德很难明白心里闪过什么样的情绪,下一刻,她已经握着他的手,拿起烛台,扬起——

        元崇德的眼眸一缩,可是已经来不及。

        血从楚昭帝胸口喷洒而出,元崇德从来想不到,这样苍老的一具身体里居然藏着这么多的鲜血。

        楚昭帝喘息着,扭曲着,用怨恨的眼神看着他,渐渐那双眼睛的神采消失不见,只留下空洞的倒影。

        元崇德喉咙好像被什么堵塞一样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而那个始作俑者,自始至终都站在他旁边,清浅的香味混合血腥味充斥他鼻尖,嘴角带着笑意。

        和他对上视线,清宁忽然弯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殿下,你弑父了。”

        “我们是同盟,我可以相信你了。”

        丧钟敲响三万下,金陵城的大小巷落随处可以闻到难闻的香灰味。

        楚昭帝这位在位二十三年,一辈子无功无绩,无才无德,死前没有存在感,死后更加悄无声息的皇帝消失在历史尘埃,除开一个荒唐的名字外并未留下过什么。

        清宁刚嫁入元家就逢新丧,本要守丧的,但在灵堂里也不安宁。

        前一日有庄妃闯灵堂开棺验尸,后一日又有二皇子哭诉楚昭帝死得蹊跷,哭倒在大殿里。大理寺无法,只能暂时禀着不敬皇帝遗体的罪责追查真相。

        清宁一点都不担心,守灵时该吃吃该喝喝,别人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她是凭空胖了一圈。

        流光偷偷给她送食盒时无奈道,“娘娘,您要收敛些。”

        清宁啊啊呜呜敷衍,“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御厨手艺变好了,大概丧夫时的菜肴别有一番滋味。”

        流光不管她歪理,和她禀告道,“大理寺查出来了,是二皇子贼喊捉贼,杀了皇帝想栽赃在太子身上。”

        清宁愣了一下,楚昭帝死的时候胸口那么大一个窟窿,她本以为元崇德能糊弄过去就好,没想到他不光做到了,还倒打一耙,让二皇子翻不了身。

        她好奇问,“怎查到二皇子身上?”

        流光小声说,“楚昭帝是了毒,的荷带衣。”

        清宁一听就懂了,荷带衣是种古怪的毒药,连服几个月人就会死掉,死后尸骨化为乌有。古书就有记载,一位信徒误服了毒药,家人将其置放在棺材,三日后家人觉得不对,打开棺材发现里面只剩下空荡荡的衣服,便以为他被天上神仙召走。

        荷带衣难得,因为它必须一种少见的花才能制成。

        这种花名叫红信,只在信南李家封地上能够开花,在其余地方只长叶不开花。

        而二皇子的亲母庄妃,恰好姓李,是信南李家的嫡女。

        果然,流光接着道,“太医院看见棺材里只有龙袍,便猜到是二皇子做的。”

        清宁稍稍思索,想清楚来龙去脉,差点笑了。

        难怪太子说要等一个月,大概一个月就会毒发,到时候他便推到二皇子身上,而清宁隐瞒那么久,若是没瞒好,也会被治一个失查之罪,他自己又成了那个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太子殿下。

        但现在嘛……他大概恨自己得厉害。

        不知为何,清宁又有些想笑了,不是嘲笑的笑,是终于反将一军的笑。

        清宁把清荷糕吃得干干净净,对流光道,“等过一段时间就让舅舅进宫来,就说我召见他。”

        流光显而易见开心起来,“让老爷接您回去吗?要我说,这宫里千般好万般好也不如咱谢家,在谢家谁敢欺负您,不像在这里,谁都可以说您坏话。”

        清宁被她逗笑,“无人敢欺负我,你就惦记这个惦记那个的。”

        流光摇头,“不是那个,您到底是个姑娘家,要嫁就嫁好男儿,嫁给老头子算什么事儿?”

        清宁一愣。嫁人,她这辈子居然从未想过真正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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