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大结局

夜色如墨，簌簌落雪压低了枝头。

        水镇城门上士兵不间断地来回巡防着，手里高举着火把，把整个黑夜硬生生照亮了一隅。

        城门并不高，城上的火光并不能完全照亮整座城门，萧明赫一行人隐匿在黑暗之中，犹如夜行幽鬼，在黑夜中收服一切。

        悄无声息地攀上城楼，萧明赫贴着墙，手压在腰上的佩剑，他绷紧心中每一根弦，每一步走的极其小心，前方的士兵行走间发出铠甲摩擦声，还有火把的霹雳声。

        萧明赫蹲下身子，微仰着头死死地盯着那光亮下的士兵，蓦然间拔剑出鞘，绕到士兵身后，那把冰冷的剑横在士兵的脖颈之上，随后便是皮肉被割开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黑夜之中极为突兀。

        萧明赫半身隐匿在黑暗中，半身显在光亮下，手中的剑散发出凛冽的寒光，而他的脚边躺着一具尸体。

        有人惊呼:“戒备！”

        然而这一声戒备来的太迟了。

        丹阳营的人已然全部攀上城楼，他们听到那位银色铠甲将军清冽沉静的声音:“杀。”

        一个字，却夹带了所有的杀意。

        刹那间，城楼上一片混乱。

        萧明赫抬眸，眼里映着猩红的火光，清霜一掠，气势恢宏地荡开霜雪，清光剑辉扫起一片雪白，他身边所有的敌军全部倒地，无一存活。

        他敛眸看向身后仍在厮杀的士兵，前头是不断增援的敌军，若是在城楼上消耗过多的时间，不利于他们打开城门。敌军完全可以以人数拉锯战场，等到城中支援，届时他们即便是有天人相助，也别想打开城门了。

        萧明赫纵身跳下城楼，城楼之下的士兵比城楼上的士兵只多不少，甚至有弓箭手。

        他们整齐地排列在城门前，死死地守着，如临大敌。

        萧明赫一人一剑，足矣。

        翩若惊鸿，一招取一命，婉若游龙，穿梭在阵法之中。箭雨风息，却无一能射中。

        萧明赫被层层包围，敌军援兵不断增加，而他只有一人。

        他仰头看向城楼上的浴血奋战的士兵，握紧了手中的剑，剑风划破黑暗，光芒倾泻，血光四射。

        是无尽的厮杀，更是血肉的拼搏。

        ……

        虎口被震得发痛，整把清霜剑隐隐散发着热气，是被滚热的血温热的，剑尖的光芒被血滴覆盖，一滴一滴地滴落，最后凝聚成一股血流。

        萧明赫的脚边有一滩水洼，猩红得吓人，他看着前赴后继来送命的敌军，一颗心不断往下沉，就快要跌到谷底了。

        因为，敌军的援军来了。

        而他还没能打开城门。

        萧明赫睨了一眼守在门前的敌军，那些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他的手已经有些发麻，自己也数不清手上有多少条新鲜的人命，他知道等待他的是无尽的杀戮。

        城楼上的丹阳营还没能脱身，孤军奋战的他如鬼魅般穿梭在敌军之中，手起刀落，没有丝毫的犹豫。

        远处，弓箭手的眼中只有萧明赫的残影，他手中的剑锋利到让任何人都忌惮，他们只能试图用弓箭射杀他。

        萧明赫并非神人，即便武功再高强，面对这么多敌军，他根本做不到不受半点伤，更别说全身而退。他的身上混杂着他与敌军的血，整个人如同从血池中爬出来的厉鬼，那一双猩红眼看得骇人。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支箭羽，直直地擦过萧明赫的脖颈，留下一道血痕，紧接着又是一箭直冲萧明赫面门，他侧身躲避，那支箭堪堪飞过，没能划破他的脸庞。

        就在他躲避箭雨之时，其他的敌军不可能放过这大好机会，纷纷持剑朝萧明赫身上砍去。萧明赫连连后退，待他停下脚步之时，他已经离城门越来越远。

        握着清霜的手在发抖，萧明赫斜着看了眼手臂，护肩已经不知所踪，而他的手臂正不断地冒着血。他从怀中掏出一支小木筒，底端连着一条线，萧明赫拉下那条线，空中瞬间绽开小朵烟火。

        这是他与灭烽营的约定，只要他发信号，灭烽营便要现身。

        萧明赫非常需要灭烽营，以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抵挡住这源源不断的敌军。灭烽营骁勇善战的威名远扬天启，只要有灭烽营相助，打开城门不成问题。

        顷刻间，山脉上的雪似乎成了精，它们在动，最后变为拿着刀剑的士兵。

        而此时，丹阳营的人也已经将层层的包围圈撕开一个缺口。

        局面瞬间逆转。

        萧明赫不再是孤军奋战，他挺直背脊，眼中的坚毅让所有人都忽视不了，他与这些人苦战，早就是强弩之末，可他不允许自己对他们弯下脊梁骨。

        城门外有战马嘶嚎，火光照亮了整个天际，犹如白昼。

        是晋北军抵达城门了。

        他今夜潜入水镇，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打开城门，让晋北军可以从城门攻入。

        有那么一瞬间，无端的力量冲进他的体内，只要能打开城门，他在所不惜。

        混战一触即发。

        萧明赫躲过一个又一个敌人，终于来到城门前，城门落了锁，他拿着剑用尽全力砍向那把锁，瞬间炸起火光。

        就在他将枷锁斩裂的一瞬间，一支极为有力的箭羽穿破他的铠甲，狠狠地刺入他的肩胛骨。萧明赫仿佛能听见皮肉绽开的声音，可他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只因他半边身子都已麻木，毫无感觉。

        丹阳营见状纷纷上前助萧明赫打开城门，火光涌进了水镇，如同光明覆盖黑暗。

        萧明赫站在火光之中，正身面对那支箭的主人，眼无波澜的拔下箭。他无所畏惧于任何疼痛，他不允许前进的路上有任何绊脚石，更不允许天启有敌人。

        他在挑衅和激怒敌军，很嚣张，却是因为有本事才敢如此嚣张。

        那支箭的主人阴沉着脸，萧明赫远远就能认得出来那人——

        是边暮清。

        边暮清在萧明赫闯入城楼后不久就已经收到了传讯，随即快马加鞭赶到城门，却为时已晚。

        城门已经开了，而晋北军也已经涌入水镇。

        边暮清不得不应战。

        他眯着眼看向灰头土脸的萧明赫，他身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而这便是他的机会。

        边暮清闪身飞向萧明赫，一记光剑砍下，只见萧明赫躲闪不及，硬生生的接下这一剑。

        如今萧明赫身上的任何一处都是他的破绽，任何一处都是边暮清的突破点。

        边暮清抓住萧明赫的破绽，一剑接一剑，不给萧明赫留任何的退路。萧明赫明显吃力，根本躲不了边暮清几剑，更别说化被动为主动。

        四周的火光太亮太耀眼，以至于暮清忽略了萧明赫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他利用自己的破绽引诱边暮清对他攻击，他的躲避看起来吃力，却是在为自己留存体力。

        萧明赫躲避之时，忽然眼神变得凶狠，“你输了。”

        这句话是对谁说的，不言而喻。

        边暮清怎么可能相信萧明赫的话，只能更加奋力地击杀他。

        “死到临头了，还敢大言不惭。你是萧明赫也好，是宋晏洲也罢，你这两辈子的殊荣都将被我亲手斩灭。”

        萧明赫闷声嗤笑，手上猛地用力，手腕转动清霜，清霜飞旋飞向边暮清，紧接着萧明赫拔出地上插着的剑，脚尖点地刺向边暮清。

        边暮清没有想到萧明赫留有这一招，也不知道他何时恢复的体力，当他反应过来之时，萧明赫已经双手持剑，带着不可抵挡的气势杀来。

        边暮清没有料到萧明赫的右臂受了重伤还能将剑术发挥得出神入化。即便是右臂受了伤，却丝毫不影响萧明赫挥剑的速度，剑影划破火光，剑风带着霜雪砍下边暮清的一只手。

        边暮清的手臂喷涌出鲜血，他痛苦地捂着手臂，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萧明赫。

        萧明赫明明都不济于他，怎么突然爆发出如此大的力量。

        他就差一步，一步！他就可以杀了他。

        萧明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不屑的弧度，“当你想利用我的弱点攻击我时，我的弱点也就成为了你的破绽。你输就输在你太急了，在黄泉路上好好想想，别那么着急投胎。”

        边暮清疼得直冒冷汗，忍不住痛苦呻吟，“你……萧明赫，你以为你就能赢吗？”

        “本王不赢，何人能赢？”他的话很狂傲，“水镇的后方便是西城，你以为罗怀真就直直来涪镇吗？他早就在西城等好了。如今水镇前有晋北军，后有长镇军，前后夹击，你还能赢吗？别做无谓的挣扎，投降吧。本王能让你再活几日。”

        若是可以，边暮清眼中地恨意早就化为刀子，将萧明赫千刀万剐。他最恨萧明赫这副模样，他如此高傲自大，可偏偏他就是输不了，次次都是他败，教他如何心甘？

        但他边暮清生来也是有傲骨的，他不可能向任何人投降，就连在纪舒卿面前他也不曾因为爱而弯下腰，想他投降，妄想！

        投降只是弱者所为，他边暮清不可能投降！

        回望自己这短暂的一生，边暮清顿时觉得有些可笑，自己为利所追逐，不惜以天下为棋局，到头来竟然还是输了。

        边暮清低着头，陡然抬头大声发笑，悲凉又不甘。他的佩剑失去了光泽，颓然的被丢弃在地上，如同他一般是败者。

        萧明赫静静地看着边暮清拿起那把剑，看着困兽在做最后的斗争，却没料到边暮清用那把剑割破了自己的喉咙。他没有阻止，任凭边暮清轰然倒地，一条生命在不断地流逝。

        他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没有因为因为边暮清的死而有一丝的触动，没有报仇后的释然，更没有惋惜。

        边暮清的结局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萧明赫记得上辈子的陆奕启便是如此，他不甘屈居人下，立志要做那人上人，可最后因为一己之私葬送了整个大虞。

        他宁愿死，也不可能承认自己是败者。

        萧明赫敛眸，“贪婪乃大忌。”

        边暮清太贪了，他想要得到纪舒卿，也想要得到这天下，但他一个也得不到。

        萧明赫说不清对边暮清有什么感怀，上辈子自己一时失察死在他手中，连累侯府一干人，他恨吗？大抵是恨的，但如今面对边暮清的尸体，他很清楚知道自己的内心，他不恨了。他不会去和一个死人计较。

        只是这天下因为他而战火纷飞，他确实是该死。

        萧明赫还要重拾宝剑，完成上辈子未完成的心愿——守护这天下，守护他所珍视的一切。

        西秦军来不及增派更多的支援，当他们连忙后退之时，罗怀也已经带着人往前冲，对西秦军形成前后夹击，他们无处可逃。

        主将死了，整个西秦军群龙无首，哪怕底下的将军及时顶上，也来不及修补溃散的人心。

        西秦军在面对骁勇善战的晋北军时节节败退，一半兵力投降，另一半负隅顽抗，试图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红日从山脉后方升起，辉光撒向大地。

        西秦军仍在抵抗的士兵只有三万，而晋北军加之罗怀的长镇军尚有四十万兵马。

        三万西秦士兵被围堵在山谷之中，冬日大雪，山谷中能寻找到的粮食并不多，要如何供给三万人？

        在第三日，山谷中终于有人走出来，身上未曾佩剑，他举着双手以示投降。有一人投降就会有两人、三人……

        第五日时，山谷中所有士兵皆有投降。

        至此，涪镇一战天启大胜。

        ……

        天启北部一战结束，晋北军马不停蹄赶往大厥，在大厥境外三十里与大周叱云将军所带领的军队集合。

        打开大厥的城门，后方就是西秦。只要大军进入西秦，这场混战便能彻底结束。

        大军压境，大厥无力抵抗，联军一举拿下大厥八城，他们的目标是大厥的国都兰城。正当他们准备发起进攻之时，大厥二皇子呼延觉捧着大厥可汗的人头跪在萧明赫面前。

        大厥自知打不过大军，与其顽抗，不如投降，尚有一丝活路。

        萧明赫接受了他们的降书，下一步就是西秦。

        八月，大军势如破竹，无人能敌。一路打到西秦国都，本想着羁押西秦皇室等人，却不料西秦国君一把火烧了整个皇宫。

        西秦不战而败。

        西秦国都是曾经的大虞之地。

        那日萧明赫带兵进入西秦国都，百年岁月已逝，他找不到任何旧时的事物，也对，百年都过去了他何必还纠结于此呢？

        落日余晖，他站在城楼之上，眺望着南方，那是盛京的方向。温柔的光影打在他身上，晕出光彩，萧明赫缓缓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即将消失的余晖，只得了满手的空旷。

        萧明赫忍不住轻笑，呼出了一口气，“阿卿。我护住了这天下。等我回家。”

        ……

        第二年四月，天下之战彻底结束。

        诸国要么归顺大周，要么归顺天启，再无附属国。

        至此天下二分，天启和大周双足鼎立，不分上下。两国在七月签订了百年不战的协定，这天下终于在逐步恢复往日的光彩。

        只愿天下再无战争，百姓安居乐业，只此足矣。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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