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灯市如海

驱车赶到孤儿营的时候，正值孩子们分发晚饭的时候。

        苏云锦与夙子墨一起将车上打包的剩菜剩饭拿下来，但是可见的是，这些孩子不如原来那般热络了。

        生长在孤儿营中的孩子们，本就会更敏感一些。

        而苏含之前的举动，就像是将这些好不容易走入正常人生活的孩子们，重新推回到了无间地狱一般。

        苏云锦看着这些孩子，对她们现在的这种无助感，苏云锦在了解不过。

        就算是一丁点儿的细节，都可能会成为压垮这些孩子们最后的稻草。

        苏云锦并没有声张，而是将东西都拿下来，分给妈妈们：“这是今日府上剩下来的，但都是干净的，还有这个荷花酥，真的有荷花的香味！”

        眼看着离得最近的一个小女孩儿已经开始偷偷地咽口水。

        苏云锦笑了笑，将点心匣子递了过去：“今天还有水晶肘子！再不开动的话，可就都要没了哦。”

        一群孩子都不记仇，听到了苏云锦的话，全都向临安摞放下来的食盒跑过去。

        很多时候，一些富贵人家吃完的残羹冷炙，就能让这些孩子们如此开心。

        苏云锦也不知道该如何心疼她们，只是看着那一张张脏兮兮的小脸儿，心中像是有什么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这些孤苦之处，是上一世的苏云锦从未在意过的地方。

        上一世，苏云锦沉浸在情爱之中，最终却又死于心爱之人的手中。

        而这一世，她总算是能做一些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情。

        夙子墨也看着哪些饕餮般狼吞虎咽的孩子，笑了笑：“苏大小姐觉得，若是有朝一日，你拥有了无尽的财富与权势，你会做什么？”

        年轻人，全都免不了畅想未来的毛病。

        苏云锦也坐在车板上看着那些孩子们，只是下意识的答了一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吧。”

        “若是有朝一日，我得到了天下最大的权势。一定让所有的孩子都有饭吃，所有的尸骨都得以收敛。”

        夙子墨的目光落在那些孩子们的身上，而苏云锦的目光，则落在了夙子墨的身上。

        这一刻，苏云锦能够真切的感受到，夙子墨所言非虚，不是开玩笑。

        让世间所有的尸骨都得以收敛，若他为王，是否这世间能够再无刀兵之祸，是否每一个家中都能够养得起女儿，不用为了生一个男孩儿，将女儿丢到孤儿营？

        苏云锦缓缓的移回了目光，竟抿着嘴唇浅笑了一下。

        离开孤儿营，正值明月初升。

        苏云锦坐在马车上，看着随着颠簸而摇晃的烛火，竟丝毫不觉得困倦。

        马车行走的方向不像是回苏国公府的方向，苏云锦一根手指挑起车帘儿，看着外面葳蕤的烛火：“王爷这是想要带我去哪儿？”

        “你就不怕本王害你？”夙子墨不答，却是反问苏云锦道。

        苏云锦闻言，微微一笑：“王爷根本没有害我的理由，更何况，我与王爷现在也算得上是朋友了，有何不可以相信的？”

        “朋友？恩。”夙子墨在心中回味了一下朋友这两个字，觉得破顺心意，随机一笑，手中折扇一指天上明月：“今日是十五。”

        苏云锦顿时反应过来。

        京城之中，每月十五是没有宵禁的。在这一天，青年男女可以自由自在的上街游玩儿，不会被拘束。

        苏云锦没想到，夙子墨竟然将自己给带到这儿来了。

        古人爱说花好月圆，正因如此，每月月圆之夜没有宵禁的日子，也被人称作花市。

        二人早早下车，一路并肩往花市里走去，只觉得人挨着人人挤着人，终于给这尘俗渡上了几分烟火气。

        夙子墨侧着身子替苏云锦挡开人流，一只手展臂，用折扇挡住两旁的人，生怕他们撞到苏云锦。

        而他自己，倒是被往来的人流装的七拧八拧。

        “西京的花市最是出名，而花市之中最美的，当属灯市。”夙子墨说道：“今日好不容易将苏大小姐带出府门，正好也留苏小姐陪我走一走，就不那么早送你回去了。”

        苏云锦看着两旁放灯的人，匆匆一瞥不甚在意，只是走过一段之后，才又多看了一眼。

        夙子墨看在眼中，没说什么。

        “不过王爷今日怎么突然带我来这儿了？我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苏云锦笑道。

        前方邻着护城河，人并不算多，倒也不用夙子墨分心照顾着苏云锦了。

        他身量颇高，二人站在一起，苏云锦方道他的下巴尖儿。

        此时夙子墨微微一低头，就能看到苏云锦高挺的鼻梁和梳的一丝不苟的发。

        “当然是为了感谢苏大小姐今日的恩情，若不是你，平宁王叔现在也不会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夙子墨道。

        苏云锦诧异的反问：“什么？”

        她眼睛里全都是明亮的灯火和眼前的人，没有分毫的阴霾。此时懵懂的神情，也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看来，她是真的不知情。

        夙子墨见状，微微摇了摇头。

        “是我糊涂了，说话未经思考，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吧。今日花市，既来之则安之。苏大小姐既然来了，便也别急着回去了，在这儿悄悄风景如何？”

        他这语气像是诱导姑娘晚上不要回去的情郎，若是换了一个人，估计都要被夙子墨此时的温柔所倾倒了。

        就连苏云锦，都是用了好大的定力，才没有在他的目光之下露怯。

        夙子墨果然已经在怀疑他了，幸亏今天没有将小罗带出来，否则自己这点儿小秘密，怕是要在这一日全都交代了。

        苏云锦一味地装傻充愣，而夙子墨一直想要在他的神情之中看出些许蛛丝马迹来，却丝毫没有机会。

        到最后，夙子墨也只能放弃。

        “苏小姐想去放个灯么？”就在此时，夙子墨问道。

        苏云锦微微摇了摇头。

        美丽的东西，总是会不由自主的让人沉浸其中。不管是风景，还是太好的人。

        苏云锦喜欢这些美丽的东西，却不可让自己沉浸其中。她还有她的仇要报，决不能在这一点儿的美好之中，便彻底失去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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