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五十八章：自·愈

斯内普没有睡好。

        他沉浸在梦魇之中，大脑浮浮沉沉。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明明四肢冰凉梦中却是烧得旺盛的篝火，炽热得让人望之却步，却还是让人忍不住化为扑火的飞蛾。

        好不容易把意识扯出失控的漩涡，他才意识到自己滚烫的体温。

        他在发烧，并且，显而易见的，烧得还不轻。

        呵，多稀奇啊！

        他对自己嗤笑着。

        三头犬的咬伤本就以容易发炎溃烂难以愈合著名，他在昨天受了伤的情况下还敢直接倒头就睡连被子都没有盖，暴露在伦敦十一月地窖的气温下一个晚上的恶果这不就来了吗？

        床头的时钟指向数字“六”，苏格兰的黎明还未到来。

        斯内普挣扎着坐起身。这委实不容易，他头晕目眩，嗓子干得像是要冒烟儿，胃里一阵一阵的痉挛使得他一会儿昏沉一会儿清醒。

        他想开口呼唤家养小精灵，但那干涩沙哑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伸手想要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却摸了个空，才想起他昨晚压根儿就没在床头放一杯水。

        残酷的现实无疑让他变得更加烦躁。

        斯内普狠狠地抽了抽鼻子，揉了一把糊在脸上的乱糟糟油腻腻的头发，起身慢慢地挪去盥洗室洗漱。

        然后，他就被自己现在的样子惊呆了。

        镜子中的人看上去憔悴不堪，黑青的眼窝深深地陷在头骨中，苍白消瘦的脸庞凹了下去，只剩薄薄的皮肉附着，显得他本来就占据广阔面积的鹰钩鼻更加的硕大。这使他看上去和书本插图里幽暗空间中的黑暗生物没什么区别。

        斯内普自嘲地笑着。

        只是一个晚上，他就变成了这副德性。萎靡不振，就像记忆中那段最黑暗的日子一样。

        那段，莉莉刚刚去世，他蜷缩在暗无天日的房间中中任由自己腐烂发臭的日子一样。

        不吃不喝，神志恍惚，肉体和精神都痛苦到麻木。

        虽然平常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但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狼狈了。尤其是卡莱尔来了以后，他的生活质量可以说是显著提升。

        饮食规律了，作息也健康了，压力也大大减小了，日子真是比以前滋润多了。

        滋润到他都快要想不起来自己以前是怎么过来的了。

        想到卡莱尔，斯内普皱起了眉。在那一瞬，他的大脑中掠过了很多想法。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小看这个助教了。

        他想问卡莱尔为什么在地窖口等他；他想问卡莱尔为什么不问问他是怎么受伤的；他想问卡莱尔为什么处理伤口这么熟练还这么镇定，仿佛司空见惯；他还想问卡莱尔为什么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好到连他都感到愧疚。

        但最后，他的脑海中只留下了一句叹息。

        把自己搞成这样，卡莱尔一定又要给他做一些奇奇怪怪的补品了。

        哎。

        他必须要好好倒腾倒腾自己了。

        昨晚没换下来的衣衫凌乱不堪。衬衫的扣子松了，这应该是睡梦中自己迷迷糊糊解开的，松松垮垮地耷拉在两边，露出一条条的肋骨；卡莱尔剪开的裤脚被他压得皱巴巴的，腿上白色的绷带隐隐渗出黑褐色的血迹；最惨的应该是他身上的斗篷，被三头犬的爪子勾成了一条条的烂布，还沾着已经干涸的唾液，糊成灰白色的一块。

        他看起来真的是糟糕透了！

        恶心又邋遢。

        斯内普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厌恶地撇着嘴。

        他用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粗暴地力气扯下自己身上的这层烂布，甩进快要熄灭的壁炉。顿时，蛋白质烧焦的味道弥漫着整个地窖。

        然后，他打开花洒，用最大的水量冲刷着自己的身体，丝毫不顾及还有条不能沾水的伤腿。期间，因为生病的虚弱带来的眩晕，几次差点摔倒在湿滑的浴室。

        他用这种几乎是自虐的态度完成了早间的清洁整理，然后带着湿哒哒还往下滴水的发梢回到办公室给自己灌下一瓶补血药剂、一瓶提神药剂（斯内普专利，喝下耳朵里绝不会冒烟）和一瓶专治胃痛的药水（因为他根本没吃晚饭），最后拎着一瓶愈合药剂拖着伤腿坐下，开始给自己处理伤口。

        他的伤口有化脓的趋势，整条腿肿大了一圈，散发着不妙的气味。

        斯内普对此一点也不意外。

        他熟练的在自己的口见咬上一条毛巾，开始用在烛火上烧过的小刀给自己切除发烂的腐肉。

        希望卡莱尔对着把专门用来给蟾蜍剥皮的小刀施过“清理一新”，斯内普这般想着，但他并不在乎。

        刀很锋利，大大减轻了他的痛苦，挤出脓水才是最困扰他的一步。斯内普的牙齿深深嵌入柔软的毛巾，满头的汗与洗头的水汇合在一起，沿着下颚往下滴。

        斯内普没去管。

        等他全部完成这一切后，门外的走廊里已经逐渐开始响起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和学生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了。

        城堡正在醒来。

        他草草地弄干自己的头发，不太想去礼堂吃饭，也不太想让别人看见他一瘸一拐的可怜模样。他几乎能想象到那群没大没小的巨怪们会说出怎样的语言来嘲笑自己。

        “看哪，黑漆漆油腻腻的老蝙蝠变成瘸腿老老妖鬼啦！”

        “哦，我不得不说他这副样子要比以前来的顺眼一点。”

        “毕竟左右摇晃的老蝙蝠不会一直出现在你视角的中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斯内普烦躁地把桌上的水杯挥手摔到地上，玻璃溅了一地，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地窖的深处，在回荡在他空寂的内心。他突然觉得很厌烦，没由来的烦躁，但无意识地看了满地的玻璃炸一眼之后，发现那个杯子是卡莱尔某天拿过来的，还是不情不愿地施了一个“恢复如初”。

        他记得，这个杯子和另外几个是一套的，卡莱尔很喜欢，曾经捧着在他面前炫耀了很久，要是无缘无故少了一个，她一定会闹腾的。

        他现在头很疼，不想听她闹腾。

        想到卡莱尔，就难免的想到昨晚的那个奇怪地梦境。

        或者说是很多个梦境，斯内普不清楚。

        梦里的事，谁说得清呢？

        那并不是一个噩梦，但也算不上是一个美梦，更不是所有成年男子都后悔做的带有□□或者迤逦色彩的梦境，那只是一个奇怪的梦。

        斯内普不明白，或者说他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梦到卡莱尔。但这不影响他探究自己的梦境和内心。

        梦中的卡莱尔，看上去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斯莱特林校袍、扎成马尾的长发、修剪干净的指甲、平静的眼眸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常，平常到他一开始根本没意识到这是在梦中。

        是什么提醒他这是梦的呢？是那一扇扇，打开又关上的门。

        一样的门，门里是一样的房间，他再熟悉不过的办公室。在梦里，他跟着卡莱尔一遍又一遍地在其中穿梭，总是追逐着她的脚步。

        一遍又一遍。

        一遍又一遍！

        不管他如何加快脚步，不管他如何大声呼喊，卡莱尔从没停下过。

        她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面前关门离去，留给他的只有梦境最初的时候短暂的回眸，他不断追逐却永远只能看到她翻飞的衣角和飘扬在身后的发丝。

        那发丝乌黑轻盈，就像乌鸦的羽毛，一次又一次地从他的指缝中滑走。

        就这样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知道他的意识再次坠入黑暗之中。

        光怪陆离的梦境，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

        斯内普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得归根于发烧使他烧坏了脑子。

        福克斯的来到打断了他的沉思。斯内普收到了邓布利多的笔信，要求他来一趟校长办公室，他知道这是因为昨晚的事。

        他站起身，慢慢地朝地窖的门口走去。

        他给自己加了一个忽略咒，将自己的身影从别人的眼中抹去。

        万圣节才刚刚开始，城堡的空气中还飘荡着糖果和南瓜甜腻腻的香气（斯内普的胃里一阵翻腾），无数带着万圣节装饰的学生从他的身后掠过，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位平时存在感颇强的严厉教授，也就没有人看得到他的脆弱。

        斯内普很满意地抿起嘴。

        早上没有他的课，他就慢慢地走着，感受着难得的清闲。

        伤腿不易过劳，他就一个阶梯一个阶梯往上挪，有几次走到一半楼梯突然移了位，他也不恼火，只是一边躲避着横冲直撞的学生，一边继续慢慢走。

        在嘈杂的环境中，斯内普感受到了一阵少有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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