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第五章

        谢风棠到底还是把那解酒丹接过来了。

        “今日已经清醒了，改日，改日师兄一定尝尝师弟做的解酒丹。”

        江问枝有些遗憾，关心道：“身体不会不舒服吗？要不吃点吧。”

        “师兄，你不会要辜负问枝的一番心意吧？”

        “怎么会呢？”谢风棠无奈扶额，生硬的转移话题，“对了，江夫人让我转告你，让你明天有空去找她。”

        江问枝没再继续逗他，反问道：“她来找我，我不在，你是怎么搪塞过去的？”

        谢风棠满脸坦然：“我告诉她你在我床上，我正在指导你归纳吐息，不能被打扰。”

        听起来有些怪怪的，江问枝也没多想，点点头，“明天再说吧。我要休息了。”

        “对了，我下午要去镇上采购些东西。”

        “好，那我陪你一起。”谢风棠起身要走，走到江问枝身旁时停下。

        他垂眸看着眼前的少年，神色认真：“小师弟，你既注定是我天海宗的人，我就一定会护你，若遇到事情，千万不要自己扛着，等师兄来。”

        他身上酒气早就消散，靠近时江问枝才闻见一缕木质香，并不馥郁，幽静而淡，带着些苦涩。

        什么花会有这种香味？

        江问枝不合时宜的想着。

        “小师弟？”

        见人不出声，谢风棠又叫了他一声。

        “知道了。”江问枝回神，胡乱应了一句，“你快走吧，我要睡了。”

        ……

        一夜安枕。

        第二天一大早，江问枝就去找了沈氏。

        “娘特意等你一起用早饭，我们边吃边说。”沈氏给他夹菜，笑道：“爹娘这些年忙着发展家族，修炼壮大，对你多有忽视，你千万不要怪我们……”

        是啊，对他多有忽视，却拿裴若瑾当眼珠子疼。

        还有上辈子他们将他卖给……

        “我不爱吃萝卜。”江问枝盯着碗里的萝卜，出声打断：“娘，这么多年，你连我从不吃萝卜这件事也不知道吗？”

        沈氏夹菜的手一顿，又去夹别的，“那娘给你夹块肉好不好？”

        “这些都是小事。”江问枝抬头看着她，从上辈子开始就萦绕在心头的困惑在此刻终于难以忍受的问出来，“娘，今天只有我们俩，我问你一件事，你实话实说，行吗？”

        沈氏一愣，“什么事？”

        “我究竟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当然是爹娘亲生的。”

        沈氏有些受伤的反问，神态却跟昨天江问枝质问江立原时对方的表情一模一样。

        江问枝盯着她，盯到沈氏脸色有些发白，才偏过头。他有些长的鬓发垂下掩住那张脸，叫人看不清表情。

        “问枝？”沈氏心中有些不安，叫了他一声，“你连娘也不相信吗？”

        “……”

        “你相信娘，娘真的……”

        “你让我相信什么？相信世上真有偏心至此的父母吗？”江问枝忍无可忍的打断，他盯着有些无措的沈氏，一字一句道：“江夫人，我宁愿相信自己是被你们收养的。”

        沈氏沉默下来。

        “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再跟我装下去。”江问枝语气冷硬，甚至带着点解脱，“不就是想让我将江若瑾一起带到天海宗吗？我可以答应你们的条件。我甚至可以跟江若瑾交换，让他代替我去天海宗。”

        沈氏双眼一亮，继而是警惕：“你有什么条件？”

        江问枝毫不意外她会说出这种话，继续道：“前提是，你要立死誓，不得对我的身世有丝毫隐瞒，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诉我。”

        青州大陆灵力充沛受天道眷顾，但是同样也受天道意志的约束。

        就譬如立下誓言这种事，若是违背了寻常誓言，会遭到短期的反噬，若是事关生死，违背了则会被天地意志直接消灭。

        沈氏表情有些纠结，问他：“你拿什么保证你能和若瑾互换身份不被那位谢仙长发现？”

        “你以为我是怎么从江家禁地逃出来的？”江问枝扬起下巴，傲然道：“我的幻形术天下数一数二，若我现在变成江若瑾的模样出去晃一圈，就连江立原也不会发现。”

        一刻钟之后，他当着沈氏的面变成了江若瑾。

        见沈氏依旧有些不信，他变回来之后又道：“就算被发现，以谢风棠对我这个小师弟的看重想来也不会生气，我会求他把江若瑾也带去天海宗。”

        江问枝虽是这么说，心中却也并无十足把握。

        安全起见，他是绝不可能跟着谢风棠回天海宗的，现在拿江若瑾换自己的身世消息，也算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至于谢风棠发现江若瑾不是自己之后会对江若瑾怎样，就不是他该考虑的事了。

        这么多年的虐待与折磨，还将他瞒了这么久，他才还江家这么点，也不算过分吧？

        沈氏犹豫半晌，到底还是同意了。

        等她发完誓，江问枝也开口立誓：“我发誓，如果江夫人如实告诉我我的身世，我会和江若瑾互换身份，让他代替我跟谢风棠一起离开。”

        两人都说完，一道符文出现在屋中，证明誓言成立，两人身上同时闪过标记的符号，这东西在没有完成之前是不会消失的，且只有他们彼此能看到。

        江问枝冷漠的目光看向沈氏：“说吧。”

        ……

        从沈氏院子出来时，江问枝看见谢风棠等在外面。

        他上前，偏头打量着江问枝的表情，试探道：“不高兴？”

        “没有。”江问枝吐出一口郁气，“挺高兴的。”

        江立原和沈氏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从前耿耿于怀的那些偏心和苛待似乎也就不重要了。

        他有自己的亲生父母，他的爹娘一定会比江立原和沈氏疼爱他。

        至少在找到他们之前，江问枝都可以这样自欺欺人地期待着。

        “去镇上。”江问枝心情大好，甚至难得冲谢风棠笑了一下，“走吧，我请你吃饭。”

        少年本就容貌出众，此刻不掺任何杂质的纯粹笑容愈发动人，谢风棠看的一愣，目光温和下来，快步跟上他的脚步。

        谢风棠忍不住又去瞧他。

        江问枝瞥他一眼，也没生气：“看什么？”

        “在想你怎么这么高兴？”

        “问那么多干什么，吃就是了。”

        两人出门时尚未到饭点，江问枝买完所需的物品，又陪着谢风棠在镇上晃荡。

        今天镇上的百姓不少，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各色小摊琳琅满目，卖什么的都有。一个三岁大的小孩正抱着自家娘亲的腿哭，闹着要吃糖葫芦，他爹在一旁哄着，一家三口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江问枝心情颇好，倒也不厌烦人多，盯着身旁正在买糖葫芦的一家三口有些出神，随口问道：“今天是什么节？”

        “应该是。”谢风棠摸摸下巴，“我去找个人问问。”

        江问枝拉住他，“别了，走吧。”

        “那你等我去买个东西。”谢风棠说完就朝卖糖葫芦的地方走去。

        “哎！”江问枝想过去把他拉回来，看着一堆小孩蹦蹦跳跳的围在那，又退却了，黑着脸躲到一边等他。

        谢风棠挤了一会儿才回来，他身材高大，样貌俊美出众，手中的糖葫芦怎么看怎么不搭。

        只有两个人，他却买了三串，江问枝眼睁睁看着他递给那还在哭的小孩一串，那孩子的父母非要给他钱，被他拒绝了。

        “那孩子吃糖吃的牙坏了，他父母不许他吃。”谢风棠回来之后笑着解释了一句。

        “还挺好吃。”谢风棠递给他一串，自己也咬了一口：“就当小师弟请我吃饭的回礼吧。”

        “幼稚死了。”江问枝嫌弃的皱眉，在谢风棠再三递过来之后，还是接住了。

        糖浆包裹的着山楂又酸又甜，江问枝从来没有吃过这东西，尝了尝觉得还不错，一连吃了三颗之后，他感觉到身旁有人在瞧自己。

        热气蹭的一下窜上脸，江问枝恼羞成怒：“看什么看？”

        “没看。”谢风棠把脸扭过去，“不是要请我吃饭吗？街上人越来越多了，咱们现在就去吧。”

        江问枝：“……”

        别以为他没看到他在偷笑！

        酒楼人也不少，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大笔银子砸下去，俩人还是得到了一个三楼临窗的好位置。

        好酒好菜很快端上来，江问枝却已经被一串糖葫芦喂饱了，他倒了杯酒靠窗发呆，还不忘招呼谢风棠：“你多吃点，不用管我。”

        谢风棠：“……”

        他顺着江问枝的目光朝下看去，大街上人来人往，瞧不出江问枝在看谁。

        他又偏头去看江问枝。

        少年侧脸线条很精致，眼睛也很漂亮，长睫浓密，看人时会让对方觉得他很认真。

        他像是专注的在看大街上的某个人，又像是在透过那个人去看一些别的东西。

        “在看什么？”谢风棠忍不住问。

        “没什么。”江问枝回神，从那对带着孩子的夫妻身上收回目光，脑海中沈氏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你只有三岁时，我们在一座北方的镇上捡到了你。当时若瑾刚出生，身体特别差，正当我们苦求无门之时，遇见了一位极善占卜的修士。那修士为我们指路，我们找到你时你在流浪，被一堆乞丐抚养长大，活得不好，但你很爱笑……”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抬头望着对面的谢风棠，难得生起了点好奇：“谢风棠，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谢风棠又给他倒了杯酒，又给自己倒了杯。

        “你说，一个才三岁的小孩，是什么原因才会跟父母分开呢？”

        谢风棠倒酒的手一停，抬头望着江问枝的目光深深。

        对上他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江问枝马上后悔：“算了，不用回答我了。”

        自己真是疯了，这事有什么好问的？等着谢风棠知道实情之后安慰他吗？

        “你快吃，吃完赶快回去，我不想逛了。”江问枝生硬的转移话题。

        “我在想该怎么回答你。”谢风棠却并不打算回避。

        他放下酒杯，以有些郑重的姿态坐直，认真看向江问枝。

        “没有父母会主动抛弃自己的孩子，就算有，那也只能说明这样的人不配为父母。”

        ……

        回去的路上俩人又遇见了卖糖葫芦的。

        那老板几乎卖光了，只剩下最后两串，被江问枝给买了。

        他递给谢风棠一串。

        谢风棠接了，问他：“喜欢吃这个？”

        “也就那样。”江问枝咬着颗山楂含糊道。

        “哦，那应该就是喜欢了。”

        “……瞎说什么？”江问枝咽下山楂，澄清道：“说了我请你吃饭，不用你再用糖葫芦请回来，所以我要再请回来。”

        谢风棠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话的含义，不由摇头失笑。

        俩人一路啃着糖葫芦回去的，谢风棠吃的很慢，江问枝不想他觉得自己很馋这个，也跟着慢下来。

        结果就是俩人都到江家门口了，手中的糖葫芦还没吃完。

        “……”拿进江家太丢人，江问枝催他：“你快吃。”

        谢风棠深以为然的点头，刚咬上最后一颗，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大……师兄？”女声由远及近，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谢风棠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继而缓缓回头，咽下糖葫芦，叫道：“三师妹。”

        谢风棠高大的身体几乎要将身材娇小的少女全部挡住，江问枝好奇地歪头看过去，才终于看清对方模样。

        大眼睛，小圆脸，可爱是很可爱，可怎么年纪看着比他还小？

        他不会要叫这个小女娃师姐吧？

        江问枝木着脸想。

        被称作三师妹的少女看见江问枝也有些惊讶，不过这一切都比不上另一件事带给她的震撼。

        她看着谢风棠手中的长签和他唇边的糖渍，忍不住开口：“大师兄，你不是从不吃甜的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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