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几乎是本能反应，辛染径直从腰间摸出光磁手枪，举起对准了男孩的额头。

        她那双黑曜石般漂亮的眼眸里，如同深渊一般，看不到任何怜悯。

        “你是哪个区的。”辛染冷声问道，白皙的指节已然触碰到了扳机。

        那孩子像是完全怔住了，浸润而清澈的黑眸望着辛染。斜射的光线透入他的瞳仁，在尘埃飞舞之中，却不染杂质。

        “说。”黑黢黢的冰冷枪口，根本不留余地，抵上了男孩冷湿的额头皮肤。

        “我——咳咳咳——”

        他稚嫩生涩的声音，刚要吐露一个字节，就被残存于喉咙里的液体呛住了。

        那冷白泡起皱的小手，下意识地往后退缩撑地，却一下按在了玻璃碎渣上。

        “啊——”鲜红的血液凝成一股股，瞬间从那细嫩的手掌上涌出。

        小男孩惊慌失措地收手，眼眶骤然红了一圈。大颗泪水扑簌簌地，从那乌黑的瞳仁里掉落。那薄软发白的嘴唇，不争气地咬着一半。

        像是怕极了她。

        “想活命？”尽管眼神依旧警戒，但辛染举着的手枪，终于放下了。

        那小孩像是强忍着剧痛，苍白的小脸却一个劲地点头，湿漉漉的瞳仁掉落着热泪，看起来毫无攻击力。

        “听着，小孩。”辛染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腕，将绑好的特殊防护绷带拆下，一边沉声警告：

        “现在你在dn-18区，而我是这里的搜查官。你要是想活命，最好别撒谎。”

        她单手扣住了男孩的手腕，任由鲜红淌落的血液沾上自己的指节，神色却没有惊慌分毫，质问道：“明白了？”

        “嗯…”小男孩尽力发出一个单音节，脸色苍白而虚弱。

        “忍着点。”辛染敛下黑眸，手指处理伤口的动作熟练，毫不拖泥带水。

        染着鲜血的玻璃渣子，一块块被拔出，掉落在地。她将那绷带缠紧他的手心，动作显然算不上温柔，只能说利落。

        以至于在这过程中，小男孩的身形不住地颤抖耸动，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砸，小脸越加煞白冷湿。

        “行了，别哭了。”

        辛染皱起眉头，很快结束了处理伤口的动作。视线又落到了，他身上错综复杂的透明管子上。

        “谁给你装的这些，刚刚逃走的那些人？”辛染瞥了一眼地面，尘埃之中，依稀可见杂乱的脚印。

        “我…不知道……呜呜呜…”那孩子仿佛是吓坏了，一个劲地揉着眼睛，泪水止不住地掉，声音颤抖而断续。

        辛染挠了挠头，雾黑的利落短发被揉乱。那双平时狠绝威压的眼眸，此时竟然全是无奈与哀叹。

        这孩子，怎么这么难搞？除了哭，他还会啥？！

        “都说了别哭了——”她实在没忍住，伸手捏住了男孩瘦白冷湿的下巴，故意将声音压低得凶狠而阴绝。

        “你再哭，我就把你一个人扔这儿。等到晚上，那些虫族兽族，一个个就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听见没！”

        小男孩一下子住了嘴，委屈不已的咬着薄软的下唇。豆大汪汪的眼泪水儿，硬是在他透红的眼眶里打转，甚至沾湿了轻颤的下睫毛。

        却怎么也不敢掉下来，更别说出声了。

        果然奏效。

        辛染觉得一瞬间，世界都清净了不少，原本她紧绷警戒的精神力，这下也缓和了下来。

        “小孩，我可以带你走。前提是，你最好安安静静的，别给我惹什么岔子。”

        “嗯嗯…我…我安…安静。”他一颤一颤地回着，哭腔里带着可怜的乖巧。

        “行。”她低眸颔首，淡定熟练地，一个个地将他身上的注射管子拔落。那些触目惊心的细小针头，都没能让辛染震惊半秒。

        仿佛早已见怪不怪。

        这时候，她手腕上的定位通讯仪器，也震动而响起了电流声，传来了德子的声音：“老大，你那边什么情况？”

        “遇到了点麻烦，已经解决了，我马上就过来。”辛染淡然回道。

        “那好，我们这边也快了。”

        “嗯。”电流声停止，她结束了通讯。

        “能走吧？”辛染由蹲姿起身，灰褐色的搜查军服上，尽管沾染了些许烟灰和血渍，但依旧不掩她的气质出尘。

        “我…”小男孩脸色苍白，强撑试着站了起来。可还没坚持半秒钟，就虚弱地快要倒了下去。

        她的手，顿时拉起了他的纤瘦胳膊。

        辛染终于是叹了口气，那双雾黑而形状漂亮的眼眸中，消融了冰冷与警惕，只剩对他的无奈与妥协。

        “听着，小孩。”

        她单膝蹲落，将他纤瘦冷白的双臂，搭上了自己的后颈。任由那冷湿的脸颊，染湿利落的黑发，敛眸接着说道：

        “我从不背人，你是第一个。”

        那小男孩扣紧了手腕，贴上了辛染的肩背。可那双原本蒙着水雾的眼眸，却在她看不见的背后，忽然变了神色。

        “为什么…”他闷闷地开口，声音依旧无气力，充溢着虚弱。

        “为什么？”

        辛染轻松地站起身，朝着洞口有光亮的地方走去，接着反问道：“没有人教过你么，小孩？”

        她顿了顿，轻缓而听来舒服的声线，忽地染上了冷寂与沉静，说道：

        “永远都不要把你的背后交给别人。因为你所处的地方，是一个连苟活着，都是奢望的末日。”

        背后的瘦小身体像是忽地僵住了，沉默着没开口。好一会儿，空气之中只剩下军用皮靴踩实雪地的声音。

        穹顶之下，猎猎作响的极寒冽风刮过。细碎飘乱的雪，融在了小男孩的发尖。

        “是…这样的吗。”

        小孩若有所思地说了句，眼神忽地变得冰凉而无情绪。他薄软的唇翕动，用极小的声音，接着说了句她听不到的话：

        “那你大概会后悔，把后背交给我呢。”……

        重型的械破冰车，从救助站重新发动，颠簸着穿越极寒的冰川地带。等到一行人回到区署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

        辛染刚一下车，就看到区署大楼灯火通亮。在那大厅进门的位置，立着个男人的身形。

        光影晃动之间，只见那人穿着一身深褐色的高级军官制服。他身姿挺拔，神情严肃。右肩别着高级星杠标志，左襟前还挂着不少亮锃锃的受奖勋章。

        德子站在辛染身边，见到那男人身影，瞬间变了脸色。他赶忙用手肘碰了碰辛染，一脸震惊地说道：

        “我的天哪，老大你快看！我……我没看错吧，四级星杠标志，那是总署长？！”

        “你没看错。”辛染敛下眼眸，语气淡然平静。可她纤长凝白的手指却嵌进了皮肤，握成拳之后依旧颤动着。

        “老大，看来今天这阵势，他们是非要调你去总署不可了。我是真没想到，这总署长会亲自来分区请你。”

        德子还是没能缓过震惊的情绪，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缓慢机械地说道：“老大，你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

        “去你的。”她抬手敲了下德子脑袋，却一直冷眸盯着总署长的方向。

        “我今天带来的那孩子，你暂时带他去区署医院，登记就用我的名字。”

        辛染一边和德子交待着事情，一边将自己手上残留的血迹擦拭干净，又像是想到什么，补充道：

        “对了，别忘了找刑锋报备，让他对这孩子做身份调查。”

        “行，交给我吧。”德子回过神来应了声，却发现辛染已经迈步，朝着区署大厅走去了。

        “这人…还真是永远学不会退后……”德子摇了摇头，莫名慨叹了句，转身朝着重型机械车走去。

        可正当德子准备将男孩从车上带下来，他却发现，那孩子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的身后。

        浓重暗蓝的穹顶之下，他漆黑的双眸，空洞而无情绪。那冷白瘦小的胳膊半抬起，纤弱的手指比成了枪的形状。

        “砰——”小男孩抬手对准了大厅前的男人身影，作势一击。薄软泛白的唇瓣轻启，戏谑一般露出嬉笑。

        德子顿时只觉得，背后阵阵发凉。改造人的特殊直觉，让他连后脑勺的合成金属线路，都有些震动不安。

        他明明亲眼看到，这孩子被辛染背回来的时候，还满身都是针眼淌血，脸色苍白虚弱，连说话都困难。

        和现在，完全判若两人。

        “姐姐走了呢。”小孩薄软的唇角骤然收落，说话的声音轻而虚弱。

        可那双眼眸，却死命地凝视着辛染的背影，宛若融入了暗夜的无尽浓黑。

        德子强压下心里不详的感觉，走到了那小男孩跟前，露出一个自认为亲和的表情，蹲落说道：

        “孩子，叔叔带你去区署医院。”

        “喔，走吧。”小孩根本没看向德子，却淡然而面无表情地应了声。

        见这孩子没有什么反抗的情绪，不知怎么，德子在心里终于是松了口气。他起身伸手，准备牵起那孩子。

        可男孩白皙瘦削而小的手指，却在他将要触碰时，骤然而精准地避开了他。

        德子愣地低头，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间，可他却恍惚看到了，那双黑眸中流溢的极度生厌与疏离。

        “我并不喜欢，别人碰我。”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尽管声音稚嫩虚弱，仍生生让德子感到冷冽寒颤。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小孩像是早就厌倦了等待，独自朝着夜色深处走去。那身影单薄瘦小，甚至还走得摇晃不稳。

        却让德子恍惚间，有种深层的恐惧感。

        这个孩子，绝对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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