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序幕

将近四月的深山老林冰雪还未全然消融，卫寒扮作侍卫进入城墙时，周围的人对他都没有什么防备。

        城墙内部三三两两的黑衣侍卫，甚至不少人在低声言语。

        卫寒低调地倚靠在墙根处，假装是刚刚巡逻完进来的侍卫。

        月光冰凉如水洒落城墙内的荒地，周遭透着一种原始山林自有的荒芜和逼仄，卫寒站在原地看着远处那座城楼，刚要抬脚走过去，就被喊住了。

        “喂，七号！你往里面走什么？”

        卫寒脚步下意识一顿，就看见了自己臂章上印着的七字，他缓缓转身，看了看叫住自己的那人，状似无意道：“我的匕首丢了，我去找找。”

        黑衣侍卫不悦道：“你们这些新人就是不懂规矩，新月楼是主上和其他大人们的住所，你匕首丢了也不能进去！再有下次，自去刑堂领罚！”

        卫寒低头应是。

        新月楼？其他大人们？

        难不成这刀客组织还有其他主事人？

        他快速记下城墙内部刀客组织各处的位置，再往新月楼看去时，却看见从二楼的窗子里面跑出来一只体型不算成熟的老虎，正从墙上慢慢攀爬到了地面，它压低着身形，对空地上站着的那几个侍卫龇牙咧嘴。

        卫寒眉头一挑。这刀客组织竟然还会豢养丛林野兽？

        夜风微微吹过，他正要转身找机会翻出去，却猛地听到新月楼附近传来的阵阵惨叫。

        “啊——”

        男人凄厉的声音像是刺破天空的闪光，周遭的低语声又四处纷飞起来。

        “培育室里又进了人？不知道是不是第二个活着出来的人？”

        “除了那位，应当是没人再活着出来了吧。”

        “百毒侵身，还要忍受几百只昆虫的啃噬和袭击，我看今晚这人也够呛。”

        “那那位是怎么活下来的？”

        “天赋异禀呗，听毒室的人说她体质奇特，天生就是装毒的器皿，又因为常年习武，才侥幸活下来。”

        卫寒皱了皱眉头，见没有有用的信息，寻了机会跑了出去。

        等在外围的松柏一干人已经收集好周围有用的地形信息，见到他回来连忙问道：“您没受伤吧？”

        卫寒喘了口气，蹲在草丛里将怀中的堪舆图拿出来，在上面依次画上整个刀客组织的城楼分布。

        他凝眉道：“等我去了京郊大营后，陛下定会动手，届时你就将这地形堪舆图交给陛下。”

        虽然他奉命要去京郊大营历练，但是为了找寻寒阿朝的下落，他会让松柏在外面替他搜集消息。

        两人又交代几句，便将队伍带出了凤凰山。

        出山的路上，卫寒看见了坐落在山腰上的红色寺庙，月光下仿佛蒙了一层薄纱，庄严的景象一瞬间变得缥缈起来。

        黑色的夜空下，那座红色的寺庙，便瞬间神秘而让人失魂了。

        松柏见他盯着那寺庙，便提议道：“前些日子您说要去刘府看看夫人，这礼乐寺人来人往，签文也很灵，公子不如临行前替将军和夫人求个福禄？或者给自己求个平安也好。”

        卫寒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手下们，略微一点头，“改日再来。”

        一行人隐秘地下了山，黎明到来前，除了丛林中出没的野兽，便只有星光洒落，凤凰山重新归于寂静。

        寒阿朝在屋内待着养伤，萧逸这几日似乎是察觉到了京城几个暗桩接连被清理的不对劲，一直不在组织内部。

        她乐得清闲，伤口结痂后，偶尔带着肉肉和黑豆去丛林中捕猎。两个小家伙很黏她，肉肉在丛林里如鱼得水，自己解决了一日三餐。

        等萧逸回来时，她已经在药坊做完第二次休眠了。

        蓦然听到了卫寒已经去了京郊大营上任的消息，寒阿朝愣了很长时间。

        他就这么走了？

        “听说他和温如意十月份就要成婚，不知道消息是不是真的。”

        琉璃瞥了一眼她的面色，小声嘀咕道。

        寒朝月和卫寒的事情她听说过一些，若是寒阿朝没被抓到刀客组织来，应当早就和卫寒成婚了。

        但是寒阿朝一走，卫寒竟然就和别的女人成了婚，也未免太过薄情些。

        两人坐在屋子里，香炉里正点着上好的荔枝香。

        寒阿朝手捋着黑豆的毛发一下又一下，盯着桌面上的茶碗，也不知在想什么。

        琉璃看不清她的神色，不敢贸然开口，但还是试探道：“你当真不伤心？”

        寒阿朝眸子里结出碎冰，摸了摸黑豆的小爪子，才缓缓开口：“挺好的，郎才女貌。”

        既然他已心有所属，她便恭贺他与新妇白头偕老。

        屋内气氛又沉默下来，约莫到了快黄昏时，琉璃才起身离开，临行前她看见寒阿朝将窗子打开，正坐在窗边看着漫天红霞。

        那背影孤独又疏离。

        “喂，朝月。”

        琉璃突然问道，“你想要什么呢？”

        寒阿朝压根没有回头，只静静坐在窗檐上。

        半夜，夜空突然下起了小雨，寒阿朝被肉肉的挠地声吵醒，起身时就听见了窗子外的淅淅沥沥。

        雨幕之中还有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脚步声。

        她打开窗子，就与楼下的男人微微一对视。

        雨幕将他一身血腥尽数冲刷而下，后者面色淡淡看着她，半晌后，直到女人关了屋子，这才背着手，带着身后的侍卫们进了楼。

        上楼时，萧逸冷不丁问道：“人为什么会想得到一个东西？”

        无影跟在他身后，莫名间就想到了琉璃。

        他思索半晌道：“大概是缘分？”

        “你也信缘分？”

        萧逸将脑海中那道窈窕身影驱赶走，径直嗤笑道。

        “命运没有注定，却也注定了一部分，若是不能归拢为缘分，属下也不知该如何说了。”

        无影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真的不清楚。

        萧逸也兴致缺缺起来。

        这次他们赶去京城处理了不少背叛组织的叛徒们，城防兵马司和皇帝的渗透很厉害，他们的一半暗桩基本上都被清理了。

        但如今正是他们与斯拉夫国交易的最重要的阶段，若是萧逸顶不住京城皇帝的攻势，他的筹谋也将功亏一篑。

        此行倒算顺利，无非是杀人，截获情报。

        但到了这种雨夜，萧逸格外想看见她。虽然意料之中，她大抵不会想要看见自己。

        回了屋中后，萧逸换掉被雨淋湿的外跑，随意披上一个青白色的褂子出了门。

        走到寒阿朝的屋门前时，还能听到她的低斥声。

        “肉肉，再挠我就把你扔出去。”

        走廊内的烛火骤然熄灭，屋里也没了声息。

        寒阿朝意识到门外有人，便自觉噤声，谁料屋门下一刻就被敲响。

        “开门。”

        是萧逸的声音，她皱了皱眉，便抱着黑豆去开了门。

        屋内的烛火不够亮，她也只能看清他不太明晰的眉眼，此时黑暗中带着略微破碎的窒息感。

        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猜想他应当是又杀了不少人。

        寒阿朝自觉地让开了路。

        萧逸背着手进屋，坐在了桌椅旁。

        “有什么事吗？”

        将门关上，屋内趴在地面上的肉肉虎视眈眈地盯着贸然闯进来的萧逸，发出阵阵低吼声。

        萧逸盯着那已经开始显露猛兽风采的幼虎崽，捻着大拇指，微微诧异道：“当真被你养活了。”

        寒阿朝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坐下，空气略有些逼仄，她便抱着黑豆去开窗子，窗外细雨横斜，夜空中还有几道闪电，她收回看着窗外的视线，便坐回了原处，说道：“碰见它时，快饿死了，我这才将它捡了回来。”

        “若是我，只怕将它直接剥、皮炖肉了。”

        萧逸清楚她那略显多余，且泛滥到极点的同情心。

        烛火幽幽，在夜风的吹动下微微晃了晃。

        寒阿朝抬眼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究竟过来做什么。

        自从上次萧逸想要强占她身子的事情发生，萧逸发疯给她指派了那些任务之后，寒阿朝就没怎么和他见过面。

        将近一个月时间，再次见他还有些陌生。

        萧逸淡着眉眼，指关节有节奏地在桌面上敲了敲。

        “伤养得怎么样了？”

        似是在努力找寻话题，他说这话时表情还有些僵硬。

        寒阿朝抬眉，眸子里是化不开的冰晶，她低头继续去看黑豆，玩弄着黑豆的猫脸，淡淡说道：“你问这话也很有意思。”

        “我有点搞不清楚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想法。”

        “你好像是在追逐一个永远得不到的猎物，猎物就在你眼前，你大可以杀了它，却容许它死命地挣扎。”

        女人的声音如薄冰，萧逸心头一紧。

        他眸子一暗，说出了违心的话：“你对自己倒是有很清晰的认知。”

        肉肉睁着虎眼狐疑地徘徊在两人之间，不一会儿打了个哈欠，弓着脊背走到了寒阿朝的身边，似是在防备萧逸的突然袭击，它蹲坐在寒阿朝的小腿前，一只虎爪子扒着地，直勾勾盯着萧逸。

        萧逸眯起眸子，看着肉肉的表情里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厌恶：“你最好让它离开，不然我会直接杀了它。”

        寒阿朝神色微微一变，“你还要同一只虎计较？”

        “怎么？害怕？”

        他玩味地笑了笑。

        寒阿朝手下一紧，不小心抓疼了黑豆的毛发，激得后者微微喵了一声。

        她确实打不过萧逸，否则早就逃出去了。

        两人这阵仗又像是在对峙。

        萧逸只是想来看看她，如今见着人了，就起身，一言不发出了屋子。

        等他出了门，寒阿朝这才感觉喘上了气。

        离詹家人和城防兵马司协同动手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再忍一个多月的时间，她便能逃出生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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