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九十九章重逢

两人颇费了好些时间，才将这庞然大物运出林子，幸而距林子两里地便有一户人家，低矮的木头房子前还挂了好些动物皮毛和刀叉，应当是猎户无疑。

        两人自猎户家中换了几斤野兔肉和黄鼠狼肉。

        换了肉，那猎户见他俩身上的衣衫实在破旧不堪，便寻了两身干净的衣裳给付诗璟俩人，算是稍稍平衡自己占了那么大的便宜。

        付诗璟包裹里还有两身干净的衣裳，只是他担忧那料子过于扎眼，倒是这猎户的旧衣裳，虽然补丁多，落在旁人眼中，他们再装扮普通人就容易多了。

        换了衣裳，两人同猎户确认好方位，诚恳谢过后，出门上了马，一路往南边奔去。经猎户指认，过了这处河谷地带应当就是阴山山脉了，只要翻过天险，他们就能回到离阳境内。

        先前子宁在林子外遇到诗璟放走的马，他眼疾手快地将马拴住，这才避免了诗璟无马可骑的困窘。

        好在阴山虽天险，对于付诗璟和王子宁这种常年行军之人却算不上困难，依靠从猎户那里换来的肉干和山上野果，两人有惊无险地翻过了山脉，历时八日终于重见炊烟。

        在一户人家，兄弟俩用几块碎银子换了顿饱餐，饱肚后，两人继续赶路，伴着黄沙回到了周家军。

        只是俩人实在过于狼狈，戍卫营地的士兵警惕地拦住了他俩，幸好王子宁带了令牌，这才得以入营。

        周泽永听闻俩人平安归来，丢下一众将领，跑着迎了出来。

        望着两个多月未见的诗璟，周泽永一把抱住他，随即在他背上重重捶了两下，这才放开上下仔细打量他。

        王子宁第一回见大哥如此，眼眶一热，也张开了双臂迎上去，却被周泽永闪身避过。一旁的碧影忍不住笑出声，看着子宁挤眉弄眼。

        “大哥，您也太偏心了些。”王子宁瞪碧影一眼，朝大哥抱怨道。

        “跑了这么久，应该累了，你们先回去沐浴休息，待晚上大哥给你们接风洗尘。”周泽永拍拍子宁的肩膀，吩咐道。

        两兄弟应声而去，周泽永则回身吩咐碧影去阳关城的酒楼订一桌酒席送来营地，而后才回营帐应付那帮不知所措的将领。

        沐浴歇息，直至军营掌灯时分，付诗璟才堪堪醒来，待到了大哥的营帐，子宁早已等候多时，见他来了，二话不说，拉着他入席开吃。

        付诗璟一边吃一边将过去两个多月在北胡的经历尽数说了一遍，只是避过了中间两次受伤的事情，他觉着没有必要徒增大家的担忧。

        “所以诗璟你真的是傅氏子孙么？”王子宁一边往嘴里塞肉，一边含糊不清地问。

        付诗璟点头，语气淡淡道，仿佛在说一个与他无关的事，“他们说的特征与我父亲都对得上，况且那枚戒指确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家族信物，做不得假。”

        “那你为何要回离阳呀，那傅氏好歹是百年世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若留在北胡，说不定就不用上阵拼杀了，若是我，我定然留在那。”王子宁头也不抬地接话道，全然未察自己的失言。

        这话咋一听并没什么错处，谁不想舒舒服服受着家族荫庇扶摇直上，舒坦着享受生活。但细听便能听出不妥来，付诗璟毕竟是离阳猛将，留在北胡，怎可能安然居于朝堂之外，只怕届时他定会被派去领兵攻打离阳，届时他又该如何自处。

        周泽永和碧影闻言也都看向付诗璟。

        付诗璟放下筷子，捡起餐巾揩嘴，神色不变道，“我与傅氏只是一层血缘关系，除此外，他们在我眼里同云州城里那些大家族没两样。但大哥同周家军养我、教我，柳国公又待吾妹如亲孙女般，若论亲疏，我同离阳自然更近些。他们既没生养过我，自然谈不上要我以他们为家。”

        周泽永眸中浮现赞赏之色，他果然没看错人，诗璟从来就很明事理。他忽然有些感激诗璟的父亲当年离开北胡来了离阳，否则他去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义弟和副手。

        心情畅快，周泽永忍不住端酒杯劝酒，付诗璟虽有伤在身，但今日重逢，难得开心，便也放开了，兄弟四人谈笑间将酒楼送来的酒喝了精光，周泽永还唤人将他珍藏的几坛酒都挖了出来，痛快畅饮。

        ——

        三日后，一群不速之客出现在周家军军营外，请求见周将军。

        戍卫士兵一脸狐疑地看着来人，周家军从来不进女子，今日可倒好，一下子来了四个，当中的俩人虽蒙着面纱，光是那露在外头白皙光洁饱满的额头，以及他双手就能握住的细腰，便能想象出面纱之下的绝色。他家将军不曾娶妻，全军营都知道。大将军府上虽有一位小姐，但生在京城嫁去河西，自然也不可能来这黄沙遍地的偏僻之地。

        难不成，是他家将军在京城惹下的风流债，不敢报与夫人知晓，便寻了此处求庇护？

        士兵来回打量四人，目光里俱是审视之意。

        “官爷，若周将军没空，找子宁哥哥也行，你就跟他说，菁菁来看他了。”菁菁拉回琉堇，上前一步同士兵交谈。她们来得急，并不知晓诗璟已经回来，猜测子宁应当在军营。

        找王将军？等等，菁菁这名字有些耳熟。付将军失踪前曾回过京城，并请求开府立户，听闻还接回了自己的胞妹，便是那国公府收养的表孙女，好像闺名里就有一个菁字，难不成就是眼前这位主？

        士兵似是不大相信，盯着菁菁看得更仔细了，半响才扬手叫过一个士兵，吩咐他去请人，然后硬邦邦地同菁菁四人说，“请小姐在边上等候。”

        菁菁略有微词，外面黄沙这么毒，这男子居然将她们拦在外面，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苏锦拉过菁菁的手臂，安抚似地拍拍她的手背，暗暗摇头。她们好不容易忍受了颠簸来到阳关城，实在没必要计较这点微不足道的阻拦。

        没错，来的正是苏锦、小青和菁菁、琉堇两对主仆，当日她们收到诗璟确在金山城的消息后，便存了心思来阳关城等他。好在前些日子柳国公的身子有所好转，她们便道出了想法。柳国公虽有些担忧这一路危险，但也不忍拘住她们，便同意了。

        一路风尘仆仆，临到阳关城城门前，苏锦放弃入城计划，绕道奔军营而来。

        “菁菁，锦儿，你们怎么来了？”王子宁一脸不可置信地出现在营地门口。方才士兵来报，有位自称菁菁的女子带了几个人来找他，他还以为又是哪位士兵在故意捉弄他，本想置之不理，转念一想，万一是真的呢，这才跟着来了。

        “子宁哥哥，我同锦儿姐姐来看你们，你们这儿也太偏了吧，你看我这满嘴黄沙。”菁菁扯下面纱，往地上呸了两口，娇嗔道。

        苏锦朝着子宁见礼。

        王子宁忙将四人迎进营地，领着她们朝诗璟的营帐走去。一路经过的士兵纷纷注目，瞪大了眼睛直辣辣地看主仆四人，待她们走过后，一边远远跟着，还窃窃私语，议论她们的身份。

        子宁回头怒目瞪了士兵们一眼，吓得那些士兵低头互抠对方的配饰，不敢与他对视。

        菁菁扭头在子宁与将士们身上转了转眼神，噗呲一下笑了，“子宁哥哥，看来你在这军中威严挺高嘛，竟然能震住这么多人。”

        实在是子宁哥哥在她面前总是一幅憨傻模样，所以第一回见别人害怕他的模样，菁菁觉着甚是有趣。

        子宁闻言摸了摸后脑勺，脸上浮起一抹羞色，他干咳一声，假装无意道，“诗璟那才叫威风呐，不信你们待会儿看看便知。”

        “诗璟回来了吗？”苏锦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猛一撇头惊喜地问道。

        王子宁点头，“嗯，前两日刚到，他旧伤复发，这几天都在营地休养，前头就是他的营帐了。”子宁指着一顶灰绿色的营帐说道。

        诗璟落崖便是因为受了箭伤，这么久都未痊愈，可见当初伤势惨重。苏锦有些担忧，露在面纱外的黛眉蹙在一起，瞧着便让人心疼。

        菁菁听闻自家哥哥受伤了，憋了几个月的思念立即夺眶而出，只见她提起裙摆飞奔着朝诗璟的营帐跑去。

        苏锦虽然也担心，但在外人面前还是秉持着基本礼仪，只是脚下的步伐开始急促起来。

        付诗璟正在营帐内看书，自三日前归来，大哥知他旧伤未愈后，便勒令他闭门养伤。其实他的内伤已经好得七八分，只是那日与怪物搏斗牵扯了伤口，加之一路未曾停歇，这才显得憔悴，但大哥完全不听他的解释，只让他安心养伤。所以这两日来，他只能无聊地在营帐内翻兵书。

        外头传来一阵喧闹，付诗璟抬头，微拧眉。大哥下了死命令，不准任何人来打扰他，这营中居然还有胆大不怕死之人敢来他营帐前滋事。

        “哥哥，你的伤好些了吗？菁菁来看你了。”一道熟悉的翠丽声音随门帘的撩起飘了进来，一张日思夜想的娇颜出现在视线里。

        付诗璟有片刻愣神，随即笑意浮上嘴角，只是身形未动，依旧谦谦君子般端坐在桌案前，望着进来的几人，眸子里满是星光。

        苏锦一进营帐便瞧见了他，月牙白的素衣穿在他身上，优雅温润，头顶射进来的光都不及他眼中闪亮，如山外谪仙。他就那样坐着，虽然看不清身形，但苏锦依然觉着他清减了许多，衣袂飘飘，空空荡荡的。

        跟在后头的小青一个不察，直愣愣地撞在苏锦身上，她摸了摸自己的头，有些不解小姐为何停在此处。苏锦被撞了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停了脚步，她低头抿了抿唇，小步往前跟在菁菁后头。

        最后进来的子宁没瞧见这一幕，他只觉着诗璟坐在那里笑看他们，仿佛一只狐狸，还是狡猾的狐狸。

        “哥哥，你的伤怎么样？”菁菁一把扑到诗璟身边，抱住他的手臂上下打量，不时上手胡乱摸，似是要瞧个究竟。

        付诗璟抬手箍住妹妹不安分的手，收了笑容宠溺地提醒她，“已无大碍了，还有人在呢，女孩子注意点形象。”

        菁菁闻言顿住，然后迅速回头看了子宁一眼，收回目光笑嘻嘻道，“你是我哥，旁人若是有意见，那便出去别看就是了”

        锦儿姐姐定然没有意见，王子宁若是敢有意见，那就别怪她不给他好脸色。

        子宁摸摸后脑勺，面上有些讪讪然，方才菁菁看他那一眼，他如何不懂里面的警告之意。

        付诗璟开口正要嘱咐外头侍卫去厨房寻些糕点茶水过来，被子宁抢先制止，“方才我已经吩咐人去看了，诗璟你身子不好，没事就躺着养伤吧，这书有的是时间看。”

        诗璟害他被菁菁瞪，他便回敬一个。

        菁菁依言看过去，果真见诗璟手里拿着兵书，可见自己未进来之前，哥哥定是在废寝忘食地看书。她倾过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走兵书，鼓着腮帮子气呼呼道，“子宁哥哥说的没错，受伤了就该好好休息，这书我先没收了，等哥哥伤好了我再还给哥哥。”

        诗璟失笑，这丫头还真是听风就是雨，都这么大了依旧不改咋咋呼呼的性子，也不知将来何人才能治得住她。

        他又抬头看子宁，这小子虽说有些毛躁，但心思细腻，眼中又似乎只有菁菁一个人，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王子宁见诗璟突然盯住他，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得他头皮发紧，后背不禁冒出丝丝凉意，他往锦儿身后挪动身子，又微微躬着身子，将自己隐藏在锦儿身后。

        付诗璟看着他的小动作，无奈地扯起嘴角，招呼锦儿坐下，“你俩怎会想到来阳关，可是京城出事了？这一路，可曾有遇见过危险？”

        语气里盛满担忧。

        锦儿不是莽撞冲动的女子，若不是被逼得急了，她断然不会这么不管不顾跑来阳关城。况且两个女子敢带着侍女就上路，还从云州城奔袭千里来阳关，真不知该说她们胆大还是心大。离阳这几年虽相对太平，流寇土匪也少了许多，但北境毕竟荒凉，地广人稀的，万一遇见马匪或狼群，就算有再多护卫又能顶多少事。

        菁菁还在纠结该把兵书藏到哪里，诗璟这话自然是问苏锦的。

        苏锦接过小青递来的水袋润了口茶，方才接话道，“外祖父给我们找了个靠谱的镖队，我们跟着他们一路走来，倒也顺畅，并没有遇见危险。”

        京城的事，苏锦打算另找机会同诗璟说。

        听闻是柳国公亲自安排人护送她们过来，诗璟安心不少，又捡了几个话题问苏锦，看着她眼下的青色，开口赶人，“这里天黑的早，夜里附近还会有狼出没，你们几个姑娘住军营洗漱皆不方便，不若先回阳关城吧。”说着便起身，还朗声吩咐侍卫给他备马。

        子宁哑然，菁菁姐妹俩才来，茶水都还没烧开呢，诗璟就将人家赶走，他这是去了一趟北胡，把脑子给落在那忘带回来了么？

        子宁欲开口留人，被诗璟抬头瞪了一眼，只好讪讪然闭嘴。

        待出了营帐，子宁递眼色给一旁的侍卫，示意他将自己的马也牵来。侍卫没领会意思，不解地看向他。王子宁只得苦着脸低声给侍卫解释，一边小心觑诗璟的神色。

        俩兄弟将主仆四人护送到了阳关城，直奔新月客栈而去。苏锦同菁菁定然不可能只是主仆四人出行，柳国公府派来的侍卫，在去周家军之际便被苏锦打发入城安顿。以柳国公一贯的作风，出门在外定然不会委屈自己的孙女，所以不消苏锦吩咐，侍卫们入城问了行人最大客栈的位置后，直接包下了新月客栈最豪华的院子，天字一号院。

        将姐妹俩安顿好后，付诗璟同子宁又陪着她们在客栈里用了晚膳，才依依惜别回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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