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闹市重逢

这边厢在结交朋友，那边世家小姐们的才艺展示已进行正酣。只见前方连廊上摆了十来张桌子，有女子正在泼墨挥洒，有画画的，有描字的，还有作诗的。湖中平台上，也坐了几个女子，手里持琵琶等乐器候着，一名粉衣女子正翩翩起舞，伴奏的乐声一阵阵传来。

        雨墨给舒晴一一指认正在展示的各位小姐名讳，临了笑着问，“妹妹今日打算准备了何才艺？”

        “晴儿才艺不佳，今日便不献丑了”舒晴若无其事地推辞，她才艺不佳确实不假，这些年义父义母顺着她，只需她开心，女红、诗词不做要求，故她并未在这上面费太多心思。只一样，外祖父曾夸过她的字，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似有率性洒脱之意在字里行间游走。但她今日有心藏拙，故而谎称道。

        “妹妹何须谦虚，能在柳山长门下求学几年，怎会毫无建树，想来妹妹是不想当众争锋。”雨墨很是欣赏这一点，这京中的关系盘根复杂，适当藏拙便是女子最好的护身符。

        舒晴扬了一抹微笑，权当默认。

        雨墨却被她这一笑给晃了心神，这李小姐，当真是绝色姿容无人可及，笑起来眉眼弯弯，眼睛闪亮如星光，嘴角梨涡藏了一汪清泉，淡淡浮起的红晕如漫天霞光，似牡丹似海棠，粉滴滴娇艳艳，如画中仙子缥缈而来，踏波而去。

        一旁的菁菁见怪不怪，笑着撞了把黄雨墨，“雨墨姐姐，你准备了啥？让妹妹们开开眼呗”

        雨墨被她撞的这一下回了神，轻咳一声开口，“我同晴儿妹妹一样，什么也没准备。”其实她有准备画一幅夏日赏荷图，这图她练习了三月有余，原本是想着在表哥及外祖母面前惊艳一番，眼下却觉得没了意义，便懒得动笔了。

        只是她想就此揭过，黄夫人却没打算放弃，只见一个丫鬟自二楼下来，走至雨墨面前躬身道，“小姐，夫人问小姐可是不舒服，怎不见小姐去画画，夫人还言，小姐三个月的心血，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雨墨讪笑，她才同柳小姐说了她未准备，便被自家丫鬟戳破谎言，委实尴尬。

        舒晴大致猜到她为何如此说，正要鼓励她上前，被菁菁抢先了一步。

        “雨墨姐姐，夫人说得对，既然已准备了三月，便不能糟蹋了，还请姐姐露一手，好杀一杀那帮人的傲气。”说罢朝杨素清的方向瞥了过去。

        杨素清此时正专心在连廊上作画，察觉到一道略有敌意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抬头望了望，却没瞧见主人，便低了头继续。

        雨墨哑然失笑。

        今日出席宴会的女子中，一半是京中的世家贵女，一半是外地大臣的子女，天然形成两队。京中女子瞧不起外地大臣子女，有诰命的瞧不起无诰命的。国公爷虽是京官，但菁菁不是柳家骨血，近几年又都是在外地求学，故也被排斥在京圈外。虽然明面上大家不分你我，但暗地里却是隐约较着劲的。

        既如此，那便试一试，雨墨站起身，大大方方地朝连廊中走去，捡了一处空下来的桌案，泰然自若地执笔下墨。

        不消多时，杨素清放下手中的笔，回到席位坐下，见舒晴姐妹俩悠闲的喝茶，心中顿生一计，扬着脖子道，“听闻麓山书院的女子学堂教出来的学生，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柳小姐同李小姐在书院求学多年，不妨露两手给咱们开开眼界，大家说对不对？”

        舒晴早预料到今日会有人从中作梗，提前备好了说辞，“杨小姐谬赞，只是前几日小女子身体突逢不适，几日下来这双手还是不得劲，大夫说，若是强行使劲，恐失去知觉再不能用。”

        “你不行，那柳小姐总不至于也赶巧生病了吧”一女子抢话。

        “菁菁这些日子为了给国公爷赶制生辰礼，双手戳满了针孔，还望诸位小姐体恤。”舒晴盯着那女子看了几眼，富态可掬，心地却不似面容那般友善。

        “这手上不能动作，脚下应当无妨，难得贵妃娘娘今日有雅兴出宫，不若两位小姐共舞一曲，给娘娘解个闷？”杨素清不死心，她就是想要看舒晴出丑，今日若不是她，这园中最鲜艳的一朵花便是自己，她一来，大家嘴上不说，眼睛却很诚实，多少带羡慕的目光随她而去。

        论风貌，其实宫里的六公主更胜一筹，只是今日淑妃有恙，六公主留在宫中陪侍。杨素清一早得了消息还在暗喜，不曾想杀出个程咬金来。

        她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听风亭，今日宣王等几位皇子及朝中不少青年才俊皆来赴约，先前在东跨院及午膳时他们瞧不见女眷这里的情形，眼下两个亭子隔得不远，自是能看见一二，视力好的估计早就览了个遍。

        舒晴本以为说了自己不便，对方就会知难而退，没想到竟会得寸进尺，好似她俩就该同舞姬般给贵妃舞一曲，心里不虞，舒晴正要驳回去，却被菁菁拉住了手臂。

        只见柳菁菁腾地站起走至杨素清跟前，面上带笑，气势上却有些凶狠地俯身道，“杨小姐真想看我们姐妹俩舞一曲？”

        杨素清有些慌张地看着眼前的笑脸，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话已说出口，她只得僵硬地点点头。

        菁菁见她点了头，直起身子扬声道，“说来惭愧，我同晴儿姐姐前些日子准备了一曲舞蹈，只不过那舞蹈却是剑舞，在陆地上耍耍，也只是会伤些周围人的胳膊眼睛之类，可眼下是在湖中表演，虽说离的远了些，但保不齐顺风手一滑，若是在诸位小姐脸上划拉那么一下，还请大家不要怪罪哟！”说着便拉了丫鬟去给她撑船。

        众女子听她一说，见她真要去舞剑，忙拉住她连连劝说。刀剑无眼，谁知她会不会刻意松手，那平台离亭阁不到十丈远，真要扔过来，这亭中人多，便是想躲也躲不了。

        正拉扯间，黄雨墨放了纸笔回亭中，见状眼茫然，抬眸瞧向舒晴，美目里满是疑问。

        舒晴笑着摇头，菁菁方才那番话就是故意吓唬她们的，以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哪里会舞剑。

        扯了半响，菁菁总算停住，挣开被抓住的身子，三两步奔回舒晴身边坐下，半靠着她的肩膀，一边歇气一边笑。

        舒晴拍拍她的脑袋，顺手递过一杯茶，又仔细给她揩了额头的细密汗珠。

        经此一闹，那些京城女子们再也不敢挑唆俩人，接下来的才艺比拼异常顺畅。不到一刻钟，才艺展示便结束了。殷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将墨宝收集好送到了二楼评鉴，歌舞那头自然早就评出了高低，拔得头筹的是临江城知府嫡长女姜婉儿。又过了片刻，书画这边的结果也已揭晓，黄雨墨的夏日赏荷图摘得桂冠，紧随其后是杨素清的秋日宴图。

        听见自己的画作屈居第二，杨素清心中愤慨，自己的画技可是连皇上都赞赏过的，居然会输给一个巡抚之女。

        心中虽不服气，杨素清面上却依旧笑盈盈，端礼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贵妃赏赐，骄傲如孔雀。

        赏给雨墨的是一枚昂头展翅的凤凰金钗，嘴里含着一颗硕大的东珠，白布被掀开的瞬间便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引得惊呼声一片。

        饶是雨墨，也被这贵重的赏礼惊艳了，喜色上脸，声音激动的同宫女谢了礼。

        菁菁探过脑袋望了一眼，又缩回凑在舒晴耳边咂咂嘴，“不愧是圣眷正浓的贵妃娘娘，一出手便不是凡物，尤其是那颗东珠，通常只有皇后宫中才会有此物。”

        舒晴对这些身外之物向来不甚在意，所以只瞄了一眼便抬头看向湖中的莲叶了。这日月湖中的莲叶成片，在阳光下绿的有些耀眼，还有花苞微微探出脑袋，若隐若现。

        视线余光里闯入一道身影，一位身着常服的中年男子自听风亭缓缓走来，身后跟着个手捧宣纸的管家模样的人，片刻间便走到亭中，径直上了二楼。

        不多时，那两位便下来回了听风亭，随后有管事婆子下来说话，“诸位小姐，方才殷大人将各位公子大人们的佳作送来供贵妃娘娘品鉴，贵妃娘娘嘱咐下人们将公子们的佳作悬至于廊下，邀各位小姐一起赏鉴。”

        果不其然，只见几位丫鬟们在廊下忙碌着，一张张悬挂起的白纸黑字迎风飘扬。

        亭中的小姐们或羞怯或扭捏，或新奇，一股脑地挤到廊桥赏画品诗去了，只余舒晴、菁菁及黄小姐定在原地，似是毫无兴趣的样子。

        舒晴抬头望了望天空中毒辣的太阳，觉着眼皮有千斤重的物品在拉扯，她掩唇偷偷打了个哈欠，心里期盼着快点散席。

        老天爷好像听到了她的呼唤，只见贵妃娘娘自楼上拾级而下，殷夫人等一众贵妇陪在身后，一路将贵妃送至大门处。

        偷偷跟着队伍的舒晴三人，见贵妃的轿辇走远了，便立即溜至自家夫人身旁央求告辞。

        原本殷夫人还想留菁菁说会话，薛老夫人开口帮忙截了胡，这才得以脱身。

        开开心心上了马车，菁菁同舒晴调皮地吐舌头。她本就是一人来的，白日里不尽兴，此时又赖上了舒晴，软声撒娇，“姐姐，今晚街上有灯会，你来京城这么久，都没逛过云州城的夜市，咱们晚上出去玩一玩可好？”

        舒晴想拒绝，自前些天被蛇咬了一口后，虽及时解毒了，伤口也早已愈合，但这几日总容易犯困，尤其是晚上，看东西都有些重影，相比去闹市撞人，她更想在府中大树下乘凉歇觉。

        可架不住菁菁的央求，舒晴勉强答应，要求须在戍时末返回。菁菁见她答应了，自是连连点头应了。

        跟着去北苑歇息了一会儿，菁菁在李家早早用了晚膳，便着急忙慌的催舒晴出门。

        小青要重新给舒晴梳妆，被她抬手拒绝了，随手抄起架子上的帷帽戴上，一边打趣一边整理衣裳，“菁菁这是同哪个公子相约了？这么着急出门。”

        菁菁舞手作势要挠她痒痒，俩人你追我赶，相携出门而去，正要上马车，忽听得后头传来一声呼叫，俩姐妹顺势回头看，只见李辰逸两兄弟正大跨步走来。

        今日的乞巧宴，李辰曌同麓山书院的师兄们喝了不少酒，下午回来歇了一觉便到了黄昏，本想随意填饱肚子继续睡。听知雨汇报说舒晴两姐妹晚上要去处游夜市，母亲安排了大哥相陪，李辰曌连饭都顾不上吃，穿了衣裳便急冲冲往大哥的院子里跑，赶在在门前截住了他。

        李辰逸看着弟弟脸上还挂着未醒酒的红晕，耐心劝他回房休息，并保证不会弄丢俩姐妹。奈何弟弟执意要去，只得带着他一道出门。

        秦氏遣了李辰逸作陪，舒晴是知晓的，只是没预料到三哥会出现。略微走神，舒晴提起裙摆躬身进入马车，既然都已出门，她也不便拒绝，只得顺其自然了。

        李辰曌酒未醒，自然是骑不了马，便也跟着上了马车，原本只是供两人乘坐的马车瞬间变得有些拥挤，连气氛都略微有些尴尬。幸好他一上车后便闭目养神，俩姐妹坐在一边讨论着外头的夜景，倒也其乐融融。

        四人来到夜市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许多稀奇玩意儿的小摊都支棱了起来，最热闹的当属饰品铺子和小吃铺子。

        街上游人如织，多是成双结对的男女相伴而行，男子给女子买枝珠钗，女子给男子送个荷包，再一道挑个干净的铺子吃碗吃食，偶尔对着天上的牛郎织女星许个愿，乞求俩人佳偶天成、白头偕老。七夕的夜市，是离阳朝未婚男女唯一一次光明正大约会而不会被人指责的日子。

        四人逛了许久，挑了不少物件，又看了会杂耍，方才往回走。经过一处果子店，菁菁的目光被五颜六色、造型可爱奇特的果子所吸引，非要买些果子回去。

        果子铺的人不少，队伍排到了店外，李辰逸担心夜间风大，便嘱咐三人先行回马车，他留下来排队购买。

        一听有人帮忙排队购买，菁菁自是乐得清闲，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自己想吃，便扯着舒晴往前走。

        三人正往前走时，一道人影迎面走来，手里的扇面轻轻摇着，头冠玉环，象牙白的衣袍在灯光下有暗影流动，腰间系着通透玉佩，温润又美好。

        离得有些远，灯光昏暗，舒晴看不清来人的脸，倒是对方先叫出了声。

        “辰曌师弟，晴儿师妹，菁菁师妹。”

        最先停住脚步的是李辰曌，心里暗恼一声，面色如旧地唤了声师兄，只是在瞧清他身旁的几人时有些茫然，“这几位是？”

        “各位公子将军，这位是我在麓山书院的师弟，南郡知府的三公子李辰曌，旁边是他的妹妹和柳国公府上的表小姐。”

        “师弟、师妹，这几位分别是周大将军府上的大公子、付将军、王将军和杨公子”薛彦文为众人一一介绍了身份。

        白日里偷听到的主角出现在眼前，舒晴同菁菁不由地将视线都投在了那位付将军的身上，却在见到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时失了神。

        付诗璟同王子宁也同样失了神，阔别十年，他们终于又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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