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三界大千世界，风家村不过是其中的沧海一粟。漫天红尘中，天灾人祸的一粒沙尘落于一人身上，便是承受不住的大山。

        一场暴雨猝不及防覆灭整个山庄，雨势越发大了，村民们都关紧门窗，年久失修的木门摇摇欲坠，在狂风的怒号下犹如一块破布。

        屋里稍微沉重的家具比如木桌木柜，都被拿去抵住大门，风夹着雨呼呼地从窗户缝灌进，整个屋子地窖般冷。

        风家村最破败的茅草屋里，风无止抱紧怀里瑟瑟发抖的弟弟，尽管自己的牙也冷得打颤，兄弟俩缩在炕上。

        平日稻草和纸糊住的墙洞已经被破开，雨无孔不入地此入侵，在屋内肆虐。

        屋里和屋外已经没有区别，风越遥长年忍饥挨饿的小脸由蜡黄变得通红，青紫的嘴唇不断抖动，身子发着细碎的颤栗，他双手紧紧抓着哥哥，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就如蜷缩着的小兽，在这泼天雨势，狂风怒吼里，风越遥高烧的身子如同一块烧红的炭，烫着风无止的心。

        害怕也是需要力气的，更何况两兄弟饿了好几天，风越遥体力告罄，两眼一黑，借着哥哥怀里一点温暖，陷入黑沉。

        “快！阿弟！快醒醒！”风越遥瘦弱的小身板就是狂风里的枯草，被风无止大力摇醒。

        “怎么了？”风越遥还在迷糊中，闻言小手揉揉眼睛，睡意黏得睁不开。

        “快逃！”风无止本想一把抱起弟弟，奈何根本没气力，只得攥住弟弟的小手，跌跌撞撞直奔破墙的一个大洞，头一低就钻出去了。风无止再回来用手护着弟弟的头，带着他来到屋外。

        大雨唰唰砸向两幅单薄的小身板，毫不留情。风无止拉着弟弟的手，费力睁开眼睛。

        茅屋在毁天灭地的大雨前实在太微不足道，不过瞬息间，两兄弟相依为命的家伴着哗哗的大雨倾颓。

        “哥、哥……”感觉袖子被扯住，风无止低头，满脸的水痕。

        “我们的家…我们的家是不是没了。”风越遥嘶哑着嗓音，在瓢泼大雨中这声音实在太小了，但风无止还是能努力分辨出来。

        “哥在，家就在。只要我们两个不分开，阿弟就永远有家。”雨自天降，风无止满脸水痕，有泪有雨。

        风越遥被风无止费力护在怀里，即使如此，额角还是有水蜿蜒而下，顺过眼角、鼻翼、双唇，汇聚到瘦削的下巴，最后砸向茅草屋前的泥地。

        年幼的风越遥将哥哥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这也成为日后支撑的信念。他知道，哥哥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去村长家避一避吧。”

        风无止紧了紧手里攥着的手，抗着风雨，辨别一番方向后，涉水往村长家行去。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风无止真的不想麻烦村长。平日村民们帮两兄弟良多，在这人人自危的情况下，接纳两兄弟除了食粮，打开门的那刻风雨可能直接破入，造成房屋坍塌。

        毕竟这个穷乡僻壤，村民们都是背朝黄土脸朝天的庄稼汉，连年的灾祸使得自给自足都成难题，一年到头根本没有闲钱整治房屋。

        “阿弟，抓稳我的手！不要松开！”风无止就是雁群的打头雁，在前方挡住风雨，尽力让后头的风越遥好受一点。

        “轰隆隆……”雷电劈闪而下，天昏地暗，不知白日还是黑夜，两个小身影努力移动，因饥饿寒冷，小腿肚子不住打摆，两个孩子依旧咬牙坚持，颤颤巍巍地迈开步子。

        洪水不期然冲刷而下，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翻滚的山洪野兽般张着血盆大口，对于吞噬两个弱小的生命，简直毫不费力。就这么一路裹挟着泥沙，山石树木也被卷入，来势汹汹！

        在自然面前，人是多么渺小的生灵！

        只是瞬间，洪水就奔至两兄弟面前，电闪雷鸣间，雪白的光映照出两兄弟吓到狰狞的面目。

        “阿弟……”洪水冲刷淹没两人，风无止来不及说出的话被一口携满泥沙的洪水堵住，两兄弟紧握的双手被迫分开，生死不知。

        ……

        “哥……哥……哥！”风越遥从噩梦挣扎着醒来，错愕地环顾四周，他怀疑自己已经死了，现在是在天上。

        在年幼的风越遥心里，只有天上才有这般舒适美好的屋宇吧。

        手触及身下柔软的铺盖，风越遥就不想将手挪开了，这触感比天上的白云还软乎。

        身上穿的也不再是灰扑扑充满补丁的粗布衣裳，而是崭新绵软的白衣。

        风越遥鼻翼轻阖，嗅着空气里舒爽绵长的香味，身心都得到洗涤，眼尖看见香气是从床边一个精致的盒子发出的，上面还有袅袅缠绕的白烟。

        房间布置简洁，但桌椅屏风，无一不精巧，都是风越遥在小乡村从未见过的好东西，当真是个神仙住处。

        狠狠掐一把自己大腿，忍不住嗷呜一声，风越遥开始疑惑，人死后也会感到疼痛吗？

        听以前村里的老人说，一生行善的人死后会去天上，那里没有痛苦，没有贫穷，人不分高低贵贱，只有无尽的快乐。

        而作恶多端的恶人会被打入阎罗地狱，判官判刑后有牛头马面押着入十八层地狱，刀砍火烧，油煎火烧……

        当场吓得风越遥赶紧数数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坏事，白着一张小脸。

        看到风越遥小脸皱皱的掰着手指头细数，一副忐忑模样，讲故事的老人哈哈大笑，露出缺牙的嘴：“你一个小孩，哪里会做什么恶事？放心放心，日后多多行善，无愧天地，无愧本心就好了。”

        老人不久后就寿终正寝，因为老人德高望重，日行百善，村里人都去扶柩送葬，风越遥跨着小短腿跟在长长的送葬队伍后面，揉着眼睛通红，就是没有哭，他相信老人一定是去天上享福了。

        本想无愧本心的风越遥，谁能想到日后会成为仙门百家欲除之后快的“魔头”。

        “小师弟，你终于醒了。”

        雕花木门打开，一个眉目舒朗的男子含笑踏入。男子面如冠玉，长眉秀目，带笑的眉眼婉转含情，褐色瞳眸如剔透琉璃，微弯的唇角，唇色浅淡。

        来人如瀑黑发被玉冠束起，露出玉雕般的白莹耳垂，脸颊两侧垂下一缕长发，端的是风清月朗。

        “怎么了？小师弟，是师兄太好看，看傻眼了？”一个不重的手榔头敲在风越遥的脑壳上，“回神、回神。”

        这神仙好生年轻，连声音都这么好听。捂着痛处的风越遥心想。他也没明白神仙为什么要叫自己“小师弟”。

        “神仙哥哥，你……你好，这是哪里啊？是你的住处吗？还有我哥哥，他被洪水冲走了，你知道他在哪里吗？”风越遥一说完就开始后悔，“不对不对，哥哥最好不在这里。”

        风越遥又垂着小脑袋摇头晃脑。

        “倒是未曾看到你哥哥，当初我和师尊途经那处，只见到奄奄一息的你，师尊心善便将你带回来了。”

        “你的意思是我还活着？”风越遥睁大眼睛，两只小手攥在一起，不自觉的捏着手指，这是一个紧张的表现。

        “当然还活着，小师弟的小脑瓜，装的都是什么啊？”容城勾出一个笑容，忍俊不禁。

        得知自己还活着本来应该开心，可风越遥的眉头皱的更紧。

        没有哥哥的消息，风越遥更加忐忑，害怕哥哥葬身于那场洪流。

        哥哥的下落不明，就此种下心魔的种子。

        “虽然师兄说的无情，可入了仙门，就要斩断红尘，过往纷繁皆不可再执念。”容城观风越遥丧气的神色，在心里叹息一声，也不知师尊收了小师弟，是好是坏。

        “我答应加入你们！”

        出乎容城的意料，风越遥没有犹豫，反而坚定地看着他。年幼的风越遥想着，如果要找哥哥，那么自身实力一定要强大，拜入仙门，学习仙家术法，等自己实力强大后，何愁找不到哥哥。

        容城轻挥衣袖，一团虚无的气流托着一套弟子服，飘飘乎乎到了风越遥面前。

        “这是……”

        风越遥的手情不自禁摸上去，衣裳触手生凉，手感顺滑，是难得的好料子。

        和容城身上那件极为相似，月牙色交襟、长衫、下裤，叠得整整齐齐，一对银制护腕和腰封置于上面，腰封上刻着莲花纹络。

        “这是你的，小师弟，快换上。”容城催促着，他那双看遍美人的凤眼一眼识出风越遥是个难得的美人坯子，迫不及待想看小师弟换上新衣服的样子。

        “师兄，你先转过身去。”

        被师兄“如狼似虎”地盯着，风越遥立马红了脸，师兄美则美矣，怎么那双眼直勾勾的，看得自己羞涩至极。

        “好、好，师兄不看。”容城转身，背过身去。

        容城身后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响过一阵后，一道声音传来，有些扭捏，“好了，师兄。”

        风越遥走到容城面前，展开双臂，“怎么样？”

        容城眼睛一亮，枯黄的头发和蜡黄的面容也没有遮挡风越遥本身的好底子。

        脸颊瘦削反而突出那双黑曜石般晶亮的眼，黑白分明，显得很乖巧；两汪梨涡，一笑就是两个坑，露出没有换好牙导致的两颗小虎牙，唇缘苍白，内里透着粉红，倒像是个可爱求摸头的小狗狗。

        容城手腕一转，一顶白玉冠出现在手心，比自己头上那顶稍微小点。

        他主动拉起风越遥的手，带到梳妆镜前：“会梳头发吗？”

        “会的。”

        风越遥拿起梳妆镜前的梳子，梳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发型，看得容城眼中笑意更盛。

        “不会梳就和师兄说，难道师兄还不会帮可爱的小师弟吗？”

        容城解开那个惨不忍睹的发型，拾起发梳，先将头发梳顺，再从前面挑起几缕，在脑后梳顺扎成一个高马尾攒成一个小发髻，玉冠穿过最后固定。

        风越遥直愣愣的坐在那，一动不动，感受梳子温柔地划过头皮，将一切不乖翘起的发丝治得服服帖帖。

        从梳妆镜中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眉眼温柔，低头给自己束发的师兄，心里一股暖流涌过。

        “好了，快去拜见师尊吧，顺便见见其他几个师兄。三师弟天天嚷嚷着自己明明年纪最大，就因为入门最晚，是最小的那个。现在多了一个你，心里指不定乐开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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