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五

阳光福利院其实一点也不阳光。

        它地处偏僻，远离了大城市的热闹，将夜晚的沉寂和恐惧无限的放大。从什么时候开始夜晚不再是安睡的故乡了呢？

        江西西回忆着，是六岁那年。

        也许是不一样颜色的眼睛给她带来的唾弃太多，所以她早早的就和其他所有小孩都不一样。她聪明而漂亮，早熟而且能认清事实。

        她早就从父母对她的态度中分辨出一种厌恶的情绪，所以她对父母将她抛弃的事实并不意外。

        来到福利院后，这里的一切都很好，食堂里有热气腾腾的饭菜，入睡前有生活阿姨的照顾，每一天都过的安安静静，过的漂漂亮亮。

        直到六岁生日的那天晚上，

        院长叔叔说要给她一个惊喜，让她晚上悄悄去院长办公室。

        江西西很开心，这是她第一次过生日。

        那个晚上，她小心翼翼的避开了所有小朋友，小心翼翼的避开了所有声响，也避开了低沉的夜色。

        她推开了院长室的门，

        就像是推开了地狱的大门。

        院长亲昵地将她抱起往亮起的房间走去，院长爱不释手的摸她的头；

        满脸横肉的恶魔撕开他平日里伪装的皮囊，露出让人害怕的恶行。

        开始亲她的脸，

        开始拉她的手，

        开始脱她的衣服。

        她开始躲避，

        她有点不懂，

        她开始害怕，

        旁边突然有人说

        “异瞳？这个很难搞到”

        她突然发现，旁边还有人，这个男人她似乎见过。是之前要赞助孤儿院的大恩人。

        男人手里抱着另一个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孩。

        江西西的害怕从心脏蔓延到全身，

        她开始不断踢腿，

        她开始尖叫，

        院长的手却没有停下，

        男人布满皱纹的手死死的掐住女孩呼救的祈求。

        江西西的眼睛开始流下眼泪

        她该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男人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谁来救救我

        谁能救救我

        在那天夜里

        江西西的泪水一直流到枯竭，她的身体变成一具无魂的尸体

        她的求救变成丑陋的求欢

        她该怎么办

        从那天开始

        噩梦永不停止

        一个孩子的恐惧和无措变成恶魔施暴的最佳理由。

        她开始变得不爱说话，不再爱抬头。

        三年的噩梦，三年的走走停停；

        三年的时间耗尽了她的希望，

        三年的时间干枯了她的眼泪；

        三年的黑夜，三年的日日夜夜，

        三年的日子里她再没看见过太阳。

        突然有一天，孤儿院里来了一个新人，那个男孩很可爱，虽然是被父母抛弃，却依旧叽叽喳喳的像个麻雀，就像是根本不知道弃养的意义是什么。

        男孩很喜欢江西西那双不一样颜色的眼睛，福利院其他的小朋友都说江西西是个坏女孩，因为她从来不跟他们玩，而且江西西有一双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的眼睛。

        可是男孩打断了他们，他大声的说：

        “才不是呢！因为蓝色的眼睛能打跑怪兽！”

        因为蓝色的眼睛能打跑怪兽。

        这句话成为江西西听过对这双眼睛最好的答案。

        她远远看了站在树下的男孩一眼，这一眼在她尘封的黑夜里敲出了光的缝隙。

        后来男孩依旧经常黏在江西西的身边，他经常问来问去，问那些没有道理的问题，

        “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啊西西？”

        “他们都喜欢我，你不喜欢我吗？”

        江西西知道有时候院长室里恶心的视线会在她身边如影随形，她知道男孩的容貌和性格会带来怎样的噩梦，她再清楚不过。

        所以在她的心里，远离她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直到这天夜里，当江西西再次拖着满目疮痍的身体回到休息室时，她对上了男孩的眼睛

        “你去干嘛了呀？”

        男孩悄悄的问她。

        她该怎么回答？

        “你很疼吗？你是犯错了然后挨打了吗？”

        明明眼泪早就该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流干了，为什么会再次奔涌而出？她低下头轻轻地说

        “嗯，挨打了”

        男孩连忙说

        “你别难过，其实我以前也经常挨打，我给你吹一吹，吹一吹就不疼了。”

        也许是三年的求救真的让佛祖知道了；

        也许真的有人听到了自己的哭声。

        江西西想

        可是为什么要让他来到这里呢？

        那她不要求救了，让他离开吧；

        不要再在地狱里，不要再在她身边。

        从那之后

        男孩知道江西西经常挨打，他总是在夜里偷偷的跑出休息室等江西西回来；

        偷偷的给江西西留零食，偷偷的给江西西擦眼泪。

        江西西也知道了男孩只是一对夫妻从路边捡到的一个被遗弃的孩子，自然而然，他也没有名字，没有过去。

        在江西西过她在孤儿院第四个生日的时候，男孩在那个晚上悄悄地坐在床上等她，手里是自己求了好久生活老师才给他修好的礼物。

        在她回来的时候把手上的礼物给了她。

        他小声的问江西西：“什么是生日啊？生活老师昨天还问我呢。他们说生日要送礼物，这个送给你。”

        江西西虚弱的脸色上多了一丝狠绝和决心，她看着眼前的男孩，她发誓绝不会让他遭遇自己遭遇过的一切。

        于是，江西西告诉他：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江未，你叫江未。

        你的生日是二月十八，比我小了三个月零十天。明天就这样告诉生活老师，知道吗？江未？”

        男孩懵懵懂懂的点头：“那你是我的姐姐吗？我叫江未，你叫江西西哎。”

        江西西摇摇头，忍住身上牵扯到伤口带来的疼痛，她抱住江未：

        “明天告诉生活老师，这个名字是你想起来的，你在外面的时候有人好像这样喊过别人，你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

        “江未，你叫江未。我不是你的姐姐，也不能是你的姐姐。”

        但是你是我的弟弟，我唯一的弟弟。

        江未很听江西西的话，就像江西西告诉他只能在晚上偷偷去找她一样；他也把背了一个晚上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生活老师。

        生活老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把他的名字和生日记在一个牛皮本上。

        这天晚上，江西西看着江未，像是做着最后的道别。

        她透过男孩，似乎看到了以前那个锈蚀的自己。

        她想

        她可以变成一团肮脏的垃圾，可是男孩不可以，怎么样都不可以。

        那样漂亮的眼睛，怎么能不去看看太阳，看看风景。

        第三天，江西西把江未带到了楼梯口，按照说的那样，江未把图画册带给江西西，可是江西西开始朝他发脾气，江西西大声的说:

        “离我远点！”

        与这句话同时发生的还有江西西推下江未的动作，男孩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怀里甚至还死死的抱着那本图画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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