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一个世界的运转中，万事万物皆有迹可循，而所读过的原著，就是花漾能摸到的关于这个世界的运行轨迹。

        可显然，昨天下午乃至晚上所发生的事情，与花漾所认知甚至经历过的已经开始产生偏差。

        “她找你干嘛。”花观云抬手拍掉袖子上面的灰，“烦死了丹宗的小兔崽子，唰唰唰上来啥丹药都往外扔，一天天的不知道研究什么玩意。”

        “得到更多利益的人，总要在某些时候承担起责任。”

        花漾突然来的一句让花观云猛然抬头，她看着花漾，收了笑意。

        剑冢很大，或者说昆仑山每座峰都很大。十几座剑台上的结界会隔绝外部声音，但不会阻挡内部的声音传出。在满场剑器碰撞与台下人的讨论声中，花漾的这句话轻飘飘地，却犹如万斤巨石砸在花观云耳中。

        她和花拂剑只差四岁，天生剑骨的兄长替她担下了绝大部分的压力，她十五岁之前，还躲在花拂剑身后醉心于自己喜好的丹术，是以丹心筑基后才学丹心剑，也是从花拂剑转修无情剑后，她才开始学会担起责任。

        “不要想去挑战一些底线。”花观云沉声警告她，只要乱世将临才会出现许多所谓天才，这是天道的自救，也是人世间的博弈，“花漾，那不是你该管的事。”

        “啊，什么？”花漾茫然看着她，“管什么？我没有管你跟哥哥啊。”

        花观云神情一滞。这不是第一次了，花漾总会在某个时候像是变成别人，说一些话做一些事，转眼自己又不记得。

        打小就有的毛病一开始还没引起重视，每次发作间隔时间都有些长，以为是她小孩子心性所以没人放在心上。

        直到那年药王谷谷主来昆仑做客，花漾又一次发作，她说出口的话没人听见，几人只看见有道渡劫时才会有的天雷直直劈下，来不及反应，花漾陷入了昏迷。

        花观云不知道父母和药王谷主谈了什么，只知道那是花漾第一次离开剑宗，从夏初到冬末整整六个月才回来，从那以后花漾也没再出现过这种情况。

        “没什么，你听差了吧。”像是怕惊动花漾，她开口也放缓许多，“你今日也不用比试，去剑阁练会剑，等会我比完带你下山转转。”

        她推了花漾一把，看人离开后，闭了闭眼才转身掐诀唤出昆仑雪灵传信出去。

        宗门大比各门派宗主都不会留在现场，按他们的话说就是小孩子玩闹，没什么好看的。

        ……

        春末的昆仑大阵内外是两幅景象，头上千尺是被阵法挡下的白雪，身旁是青绿色草木伴着说不上名的花香，四季轮转的法阵往前进了一格，针指重云细雨。

        闻道峰是宗主所在之峰，千百年间的弟子将这里打磨成一柄驻守昆仑的剑。穿过阁门往后百余步便是居所，花漾兄妹三人各有一间小院。

        花漾撑着油纸伞解开门禁，她推开院门往前走了两步收伞迈入院内。院内盛开满枝的桃树微微摇晃，落下一地花瓣。这株桃树，是唯一一颗，除了昆仑后山那片桃林外，在昆仑存活下来的桃树。

        花漾莫名疲惫不堪，她让自己倒进桃花树下厚厚一叠的花瓣中，随着树枝摇晃动作一呼一吸，不知不觉陷入梦境中。

        一开始是用灵力然后是用剑气，花漾灌养着它，与它产生共鸣，仿佛自己也是颗树，又或者是昆仑的风，昆仑的雪。

        她的意识顺着桃根往地下延展，在触碰到昆仑山脉是才堪堪停下，随着山脉一起一伏。

        ……

        金丹期总归也就五十多人，有些结丹年岁长的也不好意思跟年轻的过招，赢了胜之不武，输了面子又不太好看，大都换签自己解决，总归宗门也不会多说什么。

        作为东道主的花观云，昨日还会装模作样一番，意思意思不让对方那么快落败，今日，与其同台的弟子都未撑过几回合便被打下剑台。有想再论道到，也因为花观云的脸色太过难看，不敢多说什么，硬生生将比赛推快小半日。

        “金丹期今日结束，前十抉出，明日继续。”

        长老这边通报完，那边花观云便下台御剑急忙去向闻道峰，她少有如此失态，加之昨晚的事，一时间议论纷纷。

        珈兰在另一方台上拨动手中佛珠，看着花观云远去，口中低声念着佛经。他昨夜便有察觉，那香囊上有安神□□魂魄的封印，今天早上看着花漾状态本以为起了效果，现在又不知生了什么变故。

        “师父。”珈兰回到了禅心宗住持休息的院中，静站在他身旁开口，“弟子想去帮忙。”

        禅心宗住持深深看他一眼，闭眸不语。

        “她是弟子的缘。”珈兰等了会又开口，将劫换成了缘，“弟子——”

        “你要如何帮忙。”住持问他，“珈兰，你要如何帮她。”

        少年一愣，犹豫开口，“随行时带了万物铃，弟子可以再为她上一道加持，护她神魂。”

        这话一出，住持猛然睁眼看他久久。

        珈兰是他从尸山血海里抱出来的，有些事他已经经历过一次，自然不想再来一回。

        可他也知道，天生佛骨是不会动情的，也知道，珈兰的只要渡过这关便能成佛，这是禅心宗所有弟子的期望，也是天下人的机会。

        主持动了动嘴，长叹一口气，朝他摆手，“你若是已有决断，便去。”多说多错，他掩下后边半句话，点燃了传音符给花卿。

        ……

        花观云到的时候，院内已经有人。花卿正和医阁长老低声商讨着，花观云知道自己从那边打听不出来什么，赶进房里就去见花漾。

        少女躺在床上面色红润像是只在睡梦中，床边坐一温婉妇人，正给她擦手。

        “娘亲。”花观云低声喊了句，“花漾她……”

        “许长老探查过了，没什么大事。只是摸到了剑道，神魂受不住跨境的压力，筑基期修为也不是体修，身体也跟不上，所以会有些疲惫。”她叹了口气给花漾捏好被角，又去看花观云，笑着摇了摇头，“你啊，多大人了，还冒冒失失的。”

        她总共就养过三个孩子，花拂剑从小懂事没让她多操过心，花漾也是，不哭不闹地，饿了也是自己去找吃的，只有花观云，小时候闹腾的厉害，打娘胎里没出来的时候就不安分。

        “知道你担心她，那也得照顾好自己。”方浅浅替她将耳边被斩落半截的一缕碎发重新挂回耳后，“有父母在，别怕。”

        花观云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剑冢前器修的小子拦下自己是想说什么，她还以为又是挨打了不服输的。

        “那她这样要怎么办，吃药还是就让她自己耗着。”

        “禅心宗的佛子待会来给她上封。”方浅浅起身去点燃一柱安神香，拉着人出门，“等她结丹就好了。”

        花观云直觉皱了皱眉，花漾才和她说要结丹，这就出事，总觉得不对劲。她还想说什么，就看见花拂剑领着珈兰进了院子。

        花漾半梦半醒间总觉得自己听见了佛音，像满天神佛围着她一个叨叨，还有淡淡血味在鼻间散开，她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又陷入沉睡。

        再醒来已经是傍晚，微风吹过窗檐的铜铃，昆仑难得天晴，结界外没有风雪的时候，结界内就能看见晚霞。

        花漾起身觉得身体轻松不少，穿戴好衣物打量水镜中的自己。水灵根最为养人，少女十五六便已长开可窥见娇颜，因为不笑的缘故人看上去又带着些冷意。

        死后的那三百年里，她见过许许多多人的生死，剑意也变得冰冷，这两日忙乱连好好看看自己的空都没。

        花漾闭了闭眼，扯出笑去柔和自己，她又不是真的只有十五，自然知道自己昏迷中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她视线在触及枕边的镂空金铃时微微一顿，将那枚镂空却窥不见内里的铃铛挂在了腰边。

        她认得，佛家八宝之一，有镇魂安神作用的万物铃。

        “醒了。”

        院内只剩三人，珈兰正与花拂剑下棋，一旁的花观云抱着剑坐在秋千上紧盯房门。珈兰耳朵微动，说了这么句。

        以至于花漾一开门就被三双眼盯着，她顺着他们的视线打量了自己，犹豫开口：“我…应该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吧。”

        “檀越既然已醒，小僧就告辞了。”

        珈兰脸色有些苍白，笑容勉强，但花漾看得出来他是真为自己高兴。

        更奇怪了，花漾想。她前世没跟这位佛子打过交道，书里也没怎么写过，所以她对这位佛子并没舍么印象。单从昨日看来，这位佛子对她，还不错？

        “呃佛子。”花漾喊他，指着自己腰边的东西，“这个？”

        “待到檀越无需此物，小僧自会来取。明日还有比试，小僧先行告辞了。”

        “我送佛子。”花拂剑紧跟着他一起出院子，脚步渐行渐远。

        “姐，佛子，是不会恋爱的吧？”花漾开口，“我想多了？”

        “你想什么，他天生佛骨，生来普渡众生的，别玷污人家。”花观云无语，“你不会把脑子睡坏了吧。”

        “还有，明日比试你还是小心些，今日晋级的除了我们几个你认识的，便是小宗门结丹许久的，即使是我也不一定能讨到好处。”她表情严肃，“要是不行就直接弃权。”

        “好啦。”花漾小心翼翼去抱着她胳膊，“我不是没什么事吗。”

        “呵，是没什么事。”花观云冷笑，“你差点就让自己跟昆仑山脉一起睡觉做活化石了。”

        雨后傍晚的风吹动间有丝丝凉意，花漾缩着脖子咽了咽口水，给自己找补，“强者！总是会经历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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