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一定要看的。

        虽然周憬然和杏林家的三个姐弟不是真正的兄弟姐妹，可在杏林家这姐弟三人心里，周憬然早就是他们的家人了。

        小时候，姐弟三人最期盼的就是周憬然的生辰，因为只有这一天，父神母神才会格外开恩，允许他们姐弟三人和周憬然去外面玩一圈。

        每逢周憬然生辰，他们一定要去的两个地方，三姑镇是一定要去的，白鸽岛也是一定要去的。

        那时周憬然也会时常遭遇暗杀，出行之时他就幻化成一只白鸽，被楚夕岁揣进袖兜里，有时也揣到衣襟里，这时人们总会看到楚夕岁的衣襟中时不时就露出个白鸽的脑袋来，水灵灵骨碌碌地惹人可爱。

        这天逛三姑镇，姐弟三人必得争论不休——为了周憬然的生辰礼。

        周憬然就缩在楚夕岁的衣襟里，探着头看着他们姐弟三人为了买什么礼物而绞尽脑汁甚至大打出手。

        年年如此。

        后来姐弟三人的年龄稍稍大一些了，这个问题才得到彻底解决。

        倒不是他们姐弟三人的意见能够达到统一了，而是父神母神给的零用钱足够他们姐弟三人一人备一份礼物了。

        想想一个灵仙能折在零用钱这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上，怕是只有杏林天宫才会如此。

        彼时杏林天宫是不允许仙子们使用仙术的，他们姐弟三人和凡间的孩子待遇上并无什么不同。

        那时候不懂，后来才明白杏林天宫不让仙子们使用仙术，是怕楚夕年见到他人都有灵力而自己没有心生自卑，杏林天宫两位上仙可谓用心良苦。

        去三姑镇备好生辰礼四人就赶去下一站白鸽岛。那时人小，觉得从三姑镇到白鸽岛路长得要命，就是周憬然很早之时就开始修习移步换影术，多带了三个人上去，依旧吃力，故飞行速度大大降低。

        不懂得幼时为什么那样活泼好动，就是座上云朵了，四人也要胡乱打闹。有次不知楚夕岁同周憬然讲了什么好笑的话，姐妹二人联起手来打他，楚夕岁就从云朵上掉下去了，周憬然忙追了去接他，无人驾云，姐妹二人也跟着掉下去。

        幸而那时候就快要落地了，四人躺在白鸽岛小院内的石子路上也不觉得硌，止不住地咯咯咯的笑。

        白鸽岛上隐秘地供奉着周憬然父神母神的牌位，仅仅只是牌位而已，周言上仙给周憬然留下的念想罢了。

        那时在两位上仙的牌位前，周憬然跪拜，姐弟三人也跟着跪拜。年幼无知，姐弟三人觉得好玩，每次同周憬然跪拜上仙牌位的时候也是欢欢喜喜，嬉笑打闹的。

        最后，玩的累了，四人一起回杏林天宫。

        人间流行，长寿面要融了家人的期盼祝愿，再在生辰之日吃下长寿面，小寿星才能长命百岁。

        所以，这一天的长寿面一定是父神母神亲手做的，不管悬壶殿的病员有多人满为患，父神母神总会亲手做了端来给他们吃，然后就是许愿，最后送礼物。

        其实不光是周憬然生辰这一天，元宵节，中秋节，端午节，花朝节，除夕夜……就是平日里的时候，姐弟三人也要和周憬然粘在一起。

        楚夕辰和楚夕年总会抱怨俩男孩子感情太好冷落她俩，那时楚夕岁总说：“天赐的缘分，解都解不掉。”

        怎么可能解得开呢？已经把彼此当成亲近的家人了。

        楚夕年跟着楚夕岁来看望周憬然时，大姐正守着他。

        周憬然果真睡的熟了，从小到大没见他睡得这么踏实过。

        “安神汤，我剂量放得大，他身体亏空太厉害了，必须好好睡一觉。”大姐道。

        这音量，安神汤的剂量果然放得大。

        姐弟三人守着他坐着，谁也不说话，好像什么话也不用说，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守着他也挺好。

        像回到小时候一样，周憬然被追杀受伤了，父神母神给他医治完，就会再给他熬一碗安神汤。

        周憬然心思太多，时常思虑过重，心神都得不到休息，很难踏实睡一会儿养养心神。

        周憬然自己睡不踏实，父神母神就用强制性手段让他睡踏实。

        周憬然一躺在床榻上，楚夕岁指定走不动道要守着他，他这一守，姐弟三个就跟着一起守着。

        即便是欢脱的性子，周憬然不醒，姐弟三人也能在床榻上守个三四天。

        父神母神医术高超，周憬然在他们手底下，再重的伤有个三四天也能痊愈个差不多。

        楚夕年打过第三个哈欠时，楚夕辰和楚夕岁都推搡着把她往门外赶。

        楚夕年刚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其实并无多少精神。

        喝过楚夕辰熬给她的一碗参汤，又守着周憬然坐了一会，喂了喂灵鸽，被姐弟二人从房间里推出来就又回内室了。

        楚夕年回来后并无看见莫知旧，也不知道他又到哪里去了，坐在床榻边等了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开始打瞌睡，最后竟就保持着手拄下巴的姿势睡着了。

        莫知旧见她睡着了，才进来为她掖好被角，又默默望了她一会儿，转身从内室走了出去。

        望着天空日渐深沉的夜色，莫知旧深知禁法之事再不能拖，遂向姐弟二人告知了大帝修炼禁法的来龙去脉，还好姐弟二人早有心理准备。

        莫知旧临走时又向着内室望了一眼，这就去仙山向灵吉仙师寻求禁法的破解之法。

        临走时他特意在杏林天宫设下结界防护，提醒姐弟二人务必要多加防范。

        听莫知旧如是说，杏林天宫已经不安全了，柏树林还有最后一个伤重的仙子等待楚夕辰接应，姐弟二人略一商议，当下决定让楚夕岁先将周憬然送到白鸽岛。

        周憬然已经不能再经受一次大战了，杏林天宫也不能再连累他受到一丁点伤害。

        楚夕岁再不犹豫，这就收拾伤药准备带上周憬然回去了。

        月残在天边，嗜血的鲜红，楚夕岁右眼突兀地剧烈跳跳，心跳顿了两拍，他伸出悬壶殿的脚缩回去，看看还在配药的大姐，惴惴不安道：“大姐，你一会儿不管有什么事，都等着我回来再说，二姐还睡着，你哪里都不要去。”

        极少看见傻弟弟这样郑重其事的模样，楚夕辰摆摆手，嘱咐道：“把带给周憬然的药都检查好，内服的和外敷的一样都不要少。”

        弟弟走后，楚夕辰安顿好妹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偷偷潜入柏树林——杏林天宫还有两名重伤的仙子留在哪里，没有医药救治的话连今晚都撑不下去，她收拾了伤药，还要把杏林天宫最后两个仙子带回来，不能等弟弟回来和她一起涉险。

        楚夕岁急匆匆地去又急匆匆地回，悬壶殿里空空荡荡地不见大姐的身影，他又连忙去了二姐的内室。

        内室中二姐睡的昏沉，安睡香在紫檀木四仙桌子上吞吐云雾，楚夕岁当即便感觉血液倒流，慌忙去药房。

        路上遇到杏林天宫的小仙子，说是大公主带着两名医术上乘的仙子接茯苓和当归回天宫，没说去哪里接。

        树欲静而风不止。

        不知道大姐去哪里接，一定知道大姐此时落到谁手，经历着什么。

        楚夕岁愤恨地咬咬牙，转身忍着脾气轻手轻脚地把二姐抬起来，唤了云朵去白鸽岛。

        周憬然不明所以地望着楚夕岁把楚夕年放到他的床榻上，替她拉好被子，燃了一支安魂香在旁边，仔细嘱托道：“周憬然，我把我二姐托付给你了，你好好照顾她。”

        周憬然把他的胳膊拉过来，试图看到他的脸以及了解到刚刚这一会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尽管他早已猜到了八九不离十。

        楚夕岁回过头来，望着他猜疑的眼神，点了点头。

        默认了。

        “什么意思？你还要回去送死吗？”

        楚夕岁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瓷瓶，笑容灰败道：“我还要去寻我大姐。”

        他笑得没有生机眼神却很坚定，指尖也冰冰凉凉的，周憬然不忍心见他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又太熟悉他的倔强，只得道：“楚夕岁，这一遭走过去，你断无生还的可能，你真的想好了，也已经决定了吗？”

        楚夕岁喃喃道：“父神母神已经没了，大姐只有我了。”

        周憬然点头，他们手足之间的感情他自然知晓，道：“我去，之前我曾在大帝手中逃脱，这次我一定能把你大姐带回来，你留下来照顾你二姐。”

        没用的。

        大帝想要的是杏林天宫的灵气精血，其他人不可能找得到楚夕辰，两人心知肚明。

        楚夕岁摇摇头，道：“你不要做白白的牺牲了。”

        周憬然向他保证道：“不行，我有办法，我一定能把你大姐给你带回来。”

        白鸽像是可以感觉到主人此时的焦灼，在两人中间来回扑落着翅膀徘徊不停。

        楚夕岁只是望着他，那眼神里面的千言万语分明再说：“周憬然，你为杏林天宫做的，足够了。”

        周憬然只道：“楚夕岁，你不懂。”

        不懂当今大帝下手是多么狠辣，不懂那方暗牢对杏林天宫的人意味着什么。他亲眼见到过，见到过大帝用来专门吸取容纳杏林天宫仙子之血的琉璃塔，那么精巧却残忍的设计。

        楚夕岁道：“我什么都懂，柏树林那次，你早已什么都还清了。重塑肉躯之苦，抽筋剥骨之罪，所有你经受过的，我也经受了一次，才知道你代我们受过了那么多。如果不是你，我们早就丧生在那场漫天天火之中了。”

        “楚夕岁，我心甘情愿。”

        楚夕岁如何不知呢。

        “我不能让大姐孤零零地死在陌生阴暗的地牢里，大姐只是看着坚强，其实她特别害怕孤独，我知道，她现在一定痛苦极了。大姐她很依赖我们的，要是我们在她身边，她就是刀山火海也是不怕的。所以我要去，陪着她一起。”

        周憬然打断他道：“楚夕岁。”

        楚夕岁只是苦笑，说些漫无边际的话，“以前二姐睡觉爱打梦拳，大姐起床气特别大，大姐二姐总为这事打架。她俩打架了就会冷战，二姐总要逼着我在大姐二姐之间选一个，那时我总选二姐。其实二姐不知道，是大姐让我这么选的，怕她难过嘛。”他望着周憬然道：“这一次，我必须选大姐了。我没有什么好拜托你的了，最后，我请求你务必看好我二姐，二姐在，杏林天宫就在，我们无论如何都是开心的。”

        听他讲完这些，周憬然已不用再说什么，只问道：“楚夕岁，莫知旧呢？”

        “他去拜访灵吉仙师了，不过，杏林天宫的医书里记载着寄魂术无解，就算是有化解之法，想来，我们也撑不到那时候了。”

        “周憬然。”楚夕岁拍拍他的肩膀，从嘴角挤出一抹笑，走的头也不回。

        最后再叫一声你的名字，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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