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古慕秋噢了一声，没有再搭腔。

        到地方后，古慕秋就在小兵的目送下进了后院门。前脚刚进去，后脚乌冬儿就窜了出来，吓古慕秋一跳，她抚着心口问：“你怎么出来的，你们秀楼不是天黑就上锁的吗？”

        “你记得那个胡婆婆吧，就是在秀楼掌灯的那个。”乌冬儿说。

        古慕秋想起那天晚上的事，门后那张枯树老脸还是有些惊悚的。

        “她儿子写信叫她回去，老爷太太准了，现在是个年轻婆子，刚来还安分，这两天入夜就不见了天麻亮才能回来，我回了乌奶奶，可她老人家也不理，没法了，好在咱们宅里有护院不碍事。”乌冬儿急吼吼的看着古慕秋，“问到了吗？”

        古慕秋点头，乌冬儿又问：“是不是讹传？”

        “不是，”古慕秋看着乌冬儿失落的表情，继续说道：“不过他们只是包下那个场所处理公事，而且我打听到是老子包的，和儿子没关系。”

        乌冬儿又来了精神，连着问是真的吗，古慕秋说应该是，她又把小馆里的情形说了一通，在说到里面姑娘的时候乌冬儿狠狠的啐了一口。

        “不要脸的！那种女人你看了也不怕瞎！”

        古慕秋劝道：“何必，这年头都是身不由己，但凡有的选也不会走这条路。”

        “你怎么还为□□说话呢？戏子无情□□无义！”乌冬儿咬牙切齿，“什么是没得选呢？要是我沦落到那一步宁可当场碰死了！怪道你能可怜那些女的，不愧是你娘养出来的！”

        毕竟这疯娘子和古慕秋没有关系，所以她除了觉得话有些刺耳外也没啥，就是觉得乌冬儿嘴上有点太不饶人了。

        不过小女孩嘛，又养在深闺大院跟小姐一起长大，有些事她见不到也想不通。

        话交代完就行了，古慕秋也忘了另一个耳坠子的事，可第二天打开门发现乌冬儿正在院子里等她，原本圆溜溜的眼睛现下又哭肿了，跟两个桃儿似的。

        “又咋了？”古慕秋走到井边，打水洗漱。

        才几月，打上来的水已经有薄冰了，古慕秋搓着双手哈了热气猛的将手帕丢到木盆里快速搓了一把就撩上来了。

        就这还被刺冷的直跺脚。

        乌冬儿跟在她屁股后头哽咽道：“小姐昨晚把我骂了一顿，她不知道哪里听到的公子现在在小馆的事，还说我蠢这事都不知道。”

        “那你把打听的事告诉她了吗？”古慕秋问。

        “我哪儿敢啊，这要说了不是变成我和外人一起蒙骗她了嘛！小姐现在哭的饭也不吃药也不吃，昨晚咳了大半夜都见血星子了。”乌冬儿的声音在颤抖。

        古慕秋觉得这事有点严重啊，“都吐血了你看医生去啊？找我干嘛？”

        “老爷昨晚就托人请卸任的老御医去了，我想跟你商量你能不能去告诉小姐你打听来的事，但是……”

        “但是别说是你叫我去的？”古慕秋点头应允，“好。”

        乌冬儿不相信的问：“真的？”

        “多大点事，现在让她知道实际情况才是最重要的。”古慕秋编着自己的大粗辫子，原来头发多也很烦人啊，她手指打结在脑后烦躁的盘算着什么时候去烫个大卷，这又长又多的不烫头太浪费了。

        想的太入神一时忘记乌冬儿还在旁边，直到被乌冬儿使劲扯了衣袖才回过神来。一路被拖着跑去秀楼，古慕秋第一次知道原来小脚真跑起来也挺快。

        楼下站着吴妈和几个小丫头，卉儿也在。见到她来卉儿当没看见，一扭头就从身边走过去了。其实之前卉儿就有点不待见古慕秋了，古慕秋就当不知道这回事，连问一句的兴趣都没有。

        吴妈见到乌冬儿拉着古慕秋，连忙朝她们挥挥手意思是快上去。两个女孩来不及请安，砰砰砰跳上楼梯，恨不得把木头上经年的老灰都给震下来。

        闺房门口站着丫头婆子，屋里更是站满了人。老爷太太自然都在，还有一些婆子大丫头也在，使得原本就幽暗闷闭的房间更让人窒息了。

        小姐在里面哭两声，咳两声，太太见到乌冬儿来一个眼色下，乌奶奶立马揪了耳朵将乌冬儿提溜到小姐床边，怒骂：“这么大的丫头还不懂事，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说给小姐听？”

        “不是我不是我，小姐不是我说的，我不知道啊。”乌冬儿说哭就哭，双手扒在雕花床边。

        小姐咳着一句话不说，也没看乌冬儿那双手。

        太太抚着女儿瘦骨嶙峋的背，也骂乌冬儿：“每天只有你在小姐眼前，除了你还有谁？”

        “拉出去打板子，打完卖了去。”乌奶奶下了最后通牒。

        “小姐救救我，救救我！”乌冬儿在床边磕头，为自己不曾犯的错告饶。

        小姐茫然的看着她又茫然的把头转向那一方窗外，外面是碧蓝的天，非常耀眼。末了拍拍乌冬儿的手努力的说出一句话，“去吧，卖出去未尝不是件好事。”

        “小姐您不要我了吗！小姐小姐……”

        主仆两个哭的撕心裂肺，小姐咳的更厉害了，古慕秋听着有点要把肺管子咳出来的意思。

        乌奶奶看了眼古慕秋，说：“这丫头最近也陪在小姐身边，不如问问她，毕竟乌冬儿不出大门有些事肯定还是外面传进来的。”接着使了个眼色给古慕秋。

        古慕秋接到眼色，马上说：“对，这事奴婢也听闻了。”

        “谁，是谁传进来？！”太太柳眉倒竖，指着古慕秋怒道：“你从哪里听到的告诉我！交代不出把你也赶出去！”

        乌奶奶上去劝，“太太，现在府里上下都在传，源头是找不出来了。”

        老爷沉吟道：“事情是瞒不住的，当初只想着看住澜儿不让她知道就行了。”

        古慕秋把事情权衡了一下，决定说出昨晚打听来的事，刚说完整间屋子的人都惊了。小姐最先有反应，她轻轻的问道：“是真的吗？”

        古慕秋挤到床边，诚恳的点头回道：“是真的，公子让我给您带个话叫您安心养身子，小馆那事都是老督军包下和官员谈事方便的，叫您别多心，还说之后忙完了还来看您。”

        古慕秋看到小姐原本已经死鱼一样的眼里流出星星光芒，整个人都好像回阳了，雪白的脸上透着不自然的红……衬着散发和长袍有点像纸扎铺的女娃娃。

        太太追问：“是不是真的？”

        古慕秋点头，说她还跟进去看了，又把看到的说了一遍。太太点头转而怪老爷为什么不找督军问一下，让一大家子都跟着操心小姐是不是要嫁给一个风流浪荡子。

        老爷长叹一口气，表示自己这身份能去管人家督军的事？问不好婚约取消了怎么办，得不偿失。那老督军喜怒无常的性子又不是没领教过。

        眼看着老两口要在小姐的秀楼上当着下人的面吵起来，乌奶奶马上又劝，说小姐才吃了药又得了好消息，还是让她安睡一会，大家都散了吧。

        说散就散，这么多人乌泱泱排队下楼梯的场景还挺壮观。乌冬儿被留下来继续陪着小姐，古慕秋被叫了下去问话。

        无非就是再说一下细节，其中太太问的更多点，问完了还自言自语，“男人进出风月场是正常，澜儿心思未免太细了。”

        老爷对这些倒不以为意，他只担心以后这位英俊帅气的准女婿娶了姨太太怎么办，就自己女儿那身子骨恐怕别再想有孩子了。

        无后为大，没孩子怎么行？于是老爷转头跟太太商量起，谁家那小谁看着不错，不如婚后给澜儿过继了当儿子吧。

        两人边说边走远了，留下了乌奶奶和古慕秋在原地。乌奶奶最近对古慕秋都是一个棍棒两个枣，先是肯定了她带回来的消息，接着又叫她收着点别太张狂了，太过招摇惹人很。

        古慕秋点着头听完就张嘴想要两个大洋，乌奶奶用烟枪当头给了她一下，叫她滚去做活。

        还没走出两步，乌冬儿又从楼上探出半个身子来叫她上去。古慕秋只好又蹬蹬蹬跑上去，看到小姐已经收拾妥当，穿好衣服梳好头的小姐看起来跟诈了尸一样。

        咳的还是很厉害，乌冬儿端了药过来，小姐不想喝，古慕秋就劝她，让她快点把身子养好，眼看着过门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这药没用。”小姐说。

        乌冬儿说：“怎么没用了，虽然不是御医但也是名医，他手上看好的病人说不准比御医还多呢？再说那个老御医，老眼昏花的有次把奴婢认成了您呢。”

        古慕秋手托下巴说：“我听小姐这声音咳的有点厉害啊，你们这有外国医生吗？”

        “外国医生？”乌冬儿夸张的问：“那些洋人怎么会瞧我们中国人的病？金发碧眼的红毛鬼子和我们长的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古慕秋反问，“他们多一条腿还是少一个眼了，不都是人类嘛。”

        “他们长着獠牙，半夜就会偷小孩去吃，东郊那块都是他们的地盘，整天念经撺掇人们闹事，烦着呢。”

        “又没让你跟他们交朋友，去那搞点消炎药回来就行。”

        “什么药？那你跟我说不着，跟老爷太太说去，”乌冬儿喂给小姐药说，“我管是不是洋人呢，只要能让小姐好起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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