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楚既明实在忍不住好奇，又问：“你不是小姐的贴身吧。”

        “我不是。”古慕秋晃荡着身子双手背在身后不时踢着脚边的石子，一副饭后散步的模样。

        楚既明仔细的听着她回出的每一个字，可惜只有三个字。末了他问：“你是怎么会泡咖啡的。”

        “重要吗？”古慕秋反问。

        “非常重要，因为这不合常理。”楚既明停下脚步伸手住了她。

        古慕秋看着横在身前的手臂，皱起眉头，想着要怎么解释。

        不过这事真解释不清，她是这个府里最底层的丫鬟，常理来说她应该是连咖啡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你能解释的清么？”楚既明拦在古慕秋的身前的胳膊没有要放下来的意思。

        这个事就很难扯，古慕秋低着头小脸写满了“给我点时间我在编”的神情。

        “想到了么？”楚既明放下手，他不想承认自己是想多看一点这女子脸上可笑的表情。

        “我倒是有理由，你信吗？”古慕秋为难的看着人家。

        “说说看吧。”楚既明想摆出凶巴巴的样子逗她，但又怕吓着对方。

        “我……”古慕秋挠着头发来回走了两步，一跺脚叹道：“是从未来过来的。”这要说了万一他们把我当疯子处理了怎么办？说完就双手抱着脑袋，心理直呼——完了！

        楚既明终究还是笑出了声，问：“未来？算了，不说就不说吧，我们赶紧上去，他们走远了。”

        古慕秋抬头望了前面的小姐，月光下恍如是被人剪出来的纸片人，黑黢黢的十分单薄，瘦小的身躯藏在宽大的旗袍之中，分分钟让她想到英叔的僵尸片。

        古慕秋打了个抖，楚既明问：“冷？”

        “吓人。”

        “我以为你胆子很大。”

        “走走走，一会他们真走远了。”古慕秋打着哈哈，先一个箭步跨了出去。

        乌冬儿见她过来就小声埋怨去哪了还以为被那个下属给拉后山吃了呢，古慕秋说她别瞎操心了，就他那样的自己能打十个。

        “噢？”楚既明在她们后边发出疑惑，大概今晚月色真的很好，他居然心情不错的想和别人逗乐子。

        古慕秋和乌冬儿脖子一缩，打岔：“他们说了啥？”嘴角向柯怀思和小姐的方向努着。

        “听不清楚，反正他们两青梅竹马的眼下又定了亲肯定很多话要说呢。”乌冬儿倒不在意内容，她担心的是孤男寡女的相处。

        “是嘛！青梅竹马？”古慕秋很配合的张大嘴巴，“那之前小姐还问我他是什么样的人。”

        乌冬儿得意的笑笑，古慕秋也不知道她在得意个什么劲。

        “不过想起来吴妈和乌奶奶都说当时指的是袁家的小公子，现在怎么跟他们……”乌冬儿自顾自的小声说着全没注意到古慕秋脸色的变化。

        “哪个袁？”古慕秋忽然问。

        乌冬儿头都没转啐了她一句，“大人们的名讳是我们说的？”

        小姐忽然笑了起来，她回头看着古慕秋对身边的柯怀思说：“公子说的那位，她就是了，之前也没见怎么机灵最近像是开了窍一样。”

        古慕秋一下被几个人的视线怼着，特别是柯怀思的，他的一双眼被压在帽檐下虽然看不到却最有压迫感。

        清冷的月光将一身戎装的他衬的十分严肃，光影替柯怀思的侧脸打上了一层天然的阴影更显立体，半明半暗中的他像是离群的孤狼。

        当古慕秋以为会被盘问的时候，柯怀思却转过身去与小姐再次谈了起来。

        “咖啡？什么是……咖啡，”小姐问的小心翼翼，随后传来笑声，“是吗？那是要好好问问。”

        毕竟年轻男女，暂时离开桎梏牢笼总是能给予他们一种错觉，这种错觉带来的是一时的欢愉，而这种欢愉余波又可以荡漾很久。

        可是在这样的时代，欢愉是属于公子和小姐的，至于下人……

        “打发了！”太太用力的拍了檀木桌子，连茶盅都没震歪的力道却让吴妈紧张的赶快上去扶着太太。

        “别气着自己，叫个人牙子来就是。”吴妈用手绢抚着太太白嫩红肿套着护甲的手。

        乌奶奶也跟着劝，在两个老资格仆人的劝说下太太总算肯坐下来了，不过仍旧是喘着粗气，一句话不肯再说。

        老爷看上去还好，他两只手轮换着整理自己的马蹄袖，身上的缎面长袍泛着冷冷的光泽。

        昨晚当他们推累了想起来外面还有两个小辈的时候，人家早就不见了人影，问起来才知道几个男男女女的奔着小花园去了。当时就打了几个知情不报的下人算是在老督军面前挣点面子。

        老督军大手一挥喝完酒先走人了，剩下一个府的下人着急慌忙的找了起来，最后还是有人发现秀楼的烛光亮了。老爷太太吓的腿直发抖，对着老天爷念叨别是带着人进了秀楼啊，这要是传出去一大家子的名声可都毁完了！

        一群人提着棍棒就冲进了秀楼，天瑞带的头。那架势是准备不管是不是督军的小公子都势必要将人家打死的样子。

        没想到却冲了个寂寞，小姐和乌冬儿正围着桌子喝茶呢，见到这个阵仗小姐吓的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倒在了床上。

        本就提心吊胆的老爷太太又被惊到，喝退下人又不好再斥责小姐，头脑冷下来后更不敢冲到督军那抓柯怀思和楚既明。

        怎么办？只能隔天就拿自己家里的古慕秋和乌冬儿开刀泄愤。

        古慕秋自然是知道人牙子的意思，她害怕这个世道要是被卖出去肯定没个好，但她能有什么办法？斜眼看了下身边站着两个手拿棍棒的下人，心想要是自己会武功就好了。

        跪着等候命运的她从心里生出一种无力的屈辱感，可是又无计可施。反观乌冬儿就只剩害怕后悔，她双手撑地全身发抖泪流满面，一边磕头一边祈求主人的原谅。

        “老爷太太饶了奴婢吧，奴婢离了小姐可怎么活呢？奴婢也离不开小姐啊！小姐的一切起居都是奴婢在照料，若没了奴婢，小姐……”乌冬儿哭的撕心裂肺，泣不成声。

        古慕秋既无法理解也无法通感，她看得出乌冬儿是发自真心的认了自己的命，她的抗争是为了让自己可以再继续做奴婢，她此刻最担心的是小姐的将来而不是自己的眼下。

        “放肆，小姐离了你还不行了？”乌奶奶骂道，但转身对太太说：“这丫头倒的确是熟知小姐脾性的，跟了这么多年一些事也只有她能在小姐面前说点话。”

        吴妈跟着说，“小姐别看平时好性，有些时候倔的很呢。”

        两位老仆对望一眼，有些心思不用明说。

        “比方说这次，是她们这帮下人的过失，但小姐那性子上来别说她们就是老爷也得让三分不是。”吴妈轻声细语的在太太耳边念叨。

        老爷是听到了，但他没动声色。

        太太的气仍旧很大，听着听着把手中的茶盏又丢回了桌上，泼了一桌子。

        乌奶奶上去一边收拾着一边说，“这就打一顿卖了，去叫人牙子来，太太别气着身子。对了，索府的三福晋打发下人来等回话，现下就在院外。”

        太太压下恶气问：“等什么话？”

        “还不是他们家满月酒的事。”乌奶奶说。

        “封点银子，到时候去就是了，一点事今儿问明儿问生怕收不到那点份子钱了。”太太说起来满是鄙夷，算是暂时分散了怒气。

        “等等，你说索家的下人在外面等着？”老爷忽然起身。

        “是的。”

        “别叫人牙子了，被他们看到又不知道要传什么，这当口别惹什么是非。”老爷说。

        “什么时候打发自家奴才也要看别人脸色？”太太刚压下去的火腾的一下又上来了。

        “夫人，今时不同往日了。咱们还是收着点，别让人拿住什么把柄。”老爷耐着性子解释。

        太太马上用手帕捂住嘴角，强忍悲痛，“什么时日？什么时日宫里还住着皇上太后呢，爱新觉罗还能倒了不成，畏首畏尾什么都忍着忍着，忍到什么时候？！”

        “说这事你拉扯那些个？被人听到要不要命了？”老爷沉下声。

        “是拉扯吗？”太太站起身，来回走了两步走到古慕秋身边又走到老爷身边，捶着心口问：“好好的亲王不嫁非要说个当兵的，咱们朝中当兵的这么多不嫁非要嫁给一个绿林出来的胡子，我们家难道是下三旗的要受这个辱？”

        “你小声点！”老爷被这些话惊的也站起身到处走好像是在看有没有被别人听去。

        太太再也承受不住哇的一下大哭了出来，华丽旗袍上的花团锦簇正随着主人的悲哀而颤动。

        “扶太太回房歇息。”老爷累极了，无力的摆摆手。

        吴妈马上上去将太太搀扶走了。

        “还卖吗？”乌奶奶问。

        老爷摇头，有气无力的说：“打进关后，我们家就没有往外卖人的，太太那是气糊涂了，”看了眼下面一个跪着一个趴着抽泣的女孩又叹道：“咱们都没办法还指望她们？交给你吧，教训一下就是，也不用太苛责了。”

        得了令的乌奶奶就用不太苛责的方法惩罚了两个女孩——去大院里浆洗衣物。

        这个惩罚对古慕秋的确不重，但对乌冬儿这样的大丫头来说是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的。自从开始沾水清洗衣物，乌冬儿就没断过眼泪。

        从早上就开始哭一直哭到午饭，因为哭的太凶没胃口，她的那份还被古慕秋给吃了，于是乌冬儿更伤心了，下午哭的就更凶了。

        古慕秋吓唬她要抢她的晚饭，乌冬儿的眼泪算是彻底崩溃，一张小脸又是水又浆又是鼻涕，糊的乱七八糟，那双原本滴溜乱转的杏眼也失了神采，死鱼一样的撑在哭肿的眼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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