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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36章


齐桂香一句话把张铁军问得不知如何回答。说句心里话,到西沟快三年了,心里时不时就忽悠一阵子,总感到不托底。他时常偷偷问自己:真的就在这扎根一辈子,娶妻生子,老婆孩子热炕头。他常常想起下乡欢送大会的情景,想起自己和战友们热血沸腾,一边又一遍的举起拳头,向毛主席,向党,发出的扎根农村闹革命的的誓言。那誓言发自肺腑,震天动地。每当想起这些他的心里很矛盾,有时候又很惭愧。当不顺利的时候,他心里愁云压顶,透不过气来,怀疑这个根怎么样扎下去。当取得成绩,大伙都兴高采烈的时候,他的决心就会倍加坚定。好男儿志在四方,中国革命的伟大实践告诉我们,青年只有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才可能有所作为。

        张铁军说:“这当然是我们的家。说了算,定了干,我们一定把扎根农村的道路走到底。”

        齐桂香说:“走不走到底那是你们的事,反正我爸让你常上我家来串门。”

        桂香回到家妈还没睡,正在灯下大针小线的补衣服。

        妈问:“都快一个钟头了,你爸早就过二道岭啦,怎么才回来?。”

        齐桂香说:“张铁军不让送,我俩就在门口唠磕了。”

        妈问:“有啥唠的,唠这半天?”

        齐桂香说:“这才多大一会。”

        妈问:“还多大一会,告诉你记着点,以后不能单独和男的待这么长时间。你是个大闺女,别让人说闲话。”

        齐桂香说:“就你封建,咱屯的旧规矩就是多,人家青年点就不这样,男女愿意在一起就在一起,不愿意在一起就不在一起。”

        妈说:“咱可比不了那些知青,人是城里人,咱是乡下人。”

        桂香她妈心里装不住事,躺下了睡不着,把桂香她爸扒拉起来。

        她妈说:“桂香去送张铁军,送了一个钟头。”

        他爸说:“我当什么要紧的事,快睡觉。”

        她妈说:“我看张铁军老上咱家来有事。”

        他爸说:“那不是我请他来的嘛。”

        她妈说:“咱家桂香跟人家眉来眼去的。”

        他爸说:“你快别瞎寻思,快睡觉吧。”

        她妈说:“知识青年都是外乡人,说不准明天就跑回去了,我怕桂香吃亏。”

        他爸说:“半夜三更的,别瞎寻思,张铁军不是那样的人。”

        她妈说:“我可是把话说前面了。”

        他爸说:“咸吃萝卜淡操心,你把圈里那两头猪喂好就行了。”

        回到宿舍张铁军久久不能入睡,眼前浮现的都是桂香那亮晶晶的眸子。透过眸子张铁军看到了一个火辣辣的心在激烈的跳动。要说对齐桂香印象好,要数张铁军他妈。先是齐桂香陪她爸到哈尔滨看病,后来张铁军爸妈又到西沟,住在齐桂香家好几天。

        张铁军他妈对张铁军说:“这个姑娘真不错,会说话,会疼人,待老人孝顺。你要扎根农村就找她,肯定没有错。”

        张铁军告诉他妈:“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他正冲着刘琴使劲。

        第二天一大早桂香就在窗外喊,把狍子大腿送来了。张铁军迎出去让桂香进屋坐。桂香满脸通红,想说什么又没说,深情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跑了。两条大辫子在她身后摆动着,久久地印在张铁军的脑海里。

        马书记的关系挂在组织部,没分配具体工作,每天就是到组织部坐一坐。闲着没事干也有半年多,没个贴心的人说句近面的话。看到李支书和铁军来了非常高兴,把他们领回家,烫上烧酒喝起来。张铁军基本插不上嘴,就是听。

        李书记说:“你现在精神头还行。”

        马书记说:“说不上火是假的,闲的浑身不得劲,但心里不像头些日子那么难受,自己劝自己是最好的办法。”

        李支书说:“搞阶级斗争我赞成,但我就不明白搞生产有什么错,不抓生产吃什么?老百姓怎么过?”

        马书记说:“这又是一股风,咱们经受的风太多了,不是往左刮就是往右刮。今天是对的,明天可能就是错的。”

        李支书说:“有人就会跟风,风往东他就往东,风往西他就往西,动不动就给你上纲上线,利用政治运动整人。”

        马书记说:“那是个别人的品质不好。”他是指现任的王书记。李支书说:“你现在知道他品质不好,当初我和你说,你还不爱听,把他当成你的爱将。”

        马书记说:“疾风知劲草,烈火见真金哪。”

        李书记说:“这些年你经受的风浪太多啦,这次是不点名的批判,也没给你什么处分,你也别太往心里去,过一段就能给你安排个享清福的地方。”

        马书记说:“我想是这样,但也说不好。接受我的教训吧,提高阶级斗争观念,增加路线斗争的敏锐性。我劝你关健时候少说话,小心祸从口出。”

        李支书说:“我没事,我们老农民,不像你们当干部的。”

        马书记说:“小心无大错,啥时候都别大意。”

        李支书说:“像铁军他们,都还年轻,遇着事不能乱说。”

        马书记说:“我年轻时就差一点当了右派,就一句话。当时我在县民政科工作,组织上动员、要求给党,给社会主义提意见。领导说了,是凡想进步的,都要主动提,提得越多越好。大家都积极响应,开动脑筋思考党有什么问题,开会积极发言生怕落在后面,让人说思想落后。我们科长就说贫困户呈逐年增加的驱势,应加强贫困救济工作,说完没出三天他就被抓右派了。管抓右派领导小组的人说他污蔑社会主义的成就,是一个不称职的科级干部。我说他工作踏实,关心同志,是个好领导,怎么能是右派?就一句话,那帮人也要把我打成右派。后来说右派抓够数了,把我划为中右,控制使用,下放到咱们公社。先是和他们右派一样劳动改造,后来看我年轻表现好,还是贫农出身,就把我安排到公社工作。如果那时我被划成右派,咱们今天可能就素不相识了。我那个科长被送到北安劳改农场,妻离子散。后来放出来了,前几年还能看见,领着老妈居无定所,这几年也看不到了,可能已经不在了。”

        李支书对张铁军说:“马书记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你可要记在心里,不能对外人乱说。”

        张铁军点点头,表示记住了,但心里很怀疑,因为他注意到了他们在为右派说话,有些话很反动,是对党和人民不满。他问自己,他们说的反右斗争有那么严重吗?他们是不是太夸张了?再说他对反右斗争的背景知之甚少,他们说的话他也没完全听明白。

        马书记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毛主席号召的,是社会主义革命的需要,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成果。能加入到这场洪流中来无比光荣,既为革命和建设做了贡献,又能在艰苦创业中锻炼自己。什么事情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学习工作的本领,同时磨练自己的意志,你们一定要坚定信心,好男儿志在四方。”

        张铁军说:“我们有决心干好。”

        马书记说:“一个具体问题就是扎根的问题。大家都喊扎跟农村干革命,但怎样扎?是否能扎住?现在知青都吃供应粮,将来还能吃下去吗?知青越来越多,国家上哪弄那么多粮食。农村的荒山荒地很多,但开不出来。按现在的粮食价格,地开得越多成本越高,赔得越多。眼下是很多青年点挣不回来自己吃的粮食。所以我现在还很糊涂,不知道怎么办,都在推着干。”

        李支书问:“你说怎么办?”

        马书记说:“我也说不好,但一点可以做到,就是干好本职工作,抓好革命,促进生产。将来选人才肯定要把知青做为重点,因为目前代表全国青年主流的是知识青年,他们中有很多人才,正在成为革命和建设的栋梁。”

        李书记对张铁军说:“听见没有,坚定信心好好干,别遇到点挫折就垂头丧气。”

        马书记问:“怎么了。”

        张铁军不好意思说。

        李支书说:“他相中了一个女同学,也是我们那的知青,人家不干,他心情不好。”

        马书记说:“那没必要,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寻找革命伴侣必需情投意合,双方愿意才算数。西沟那么多女知青,本村还有那么多姑娘,我看都不错嘛,总有称心如意的。”

        听完马书记的话,张铁军马上想到了齐桂香。黑暗之中那双晶莹的眸子已经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来西沟二年多了,张铁军和齐家的交往很深。齐大叔脾气大,嗓门高,但做事有板有眼,从不让人说三道四。他当过好几年队长,后来嫌太操心,耽误跑山,辞职不干了。七八年前,李支书动员他当大队长,他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坚决不干。如果那时他当了大队长,就不会把陈胜从二道沟调来。让村里人敬佩的是为人耿直,有事说在当面,从不坑谁害谁。他和李支书关系很好,因为他俩是光腚娃娃。但从不顺着李支书说好话,常常顶牛,面红耳赤,不了解的以为他俩又干起来了。齐大婶为人爽快,左邻右舍维护的都挺好。齐大叔在外面和谁干起来了,大婶就会和稀泥替老头兜着。老头要是在火头上她就不吱声,老头气顺的时候她还可能把他训一顿。齐大叔对老伴哪一点都挑不出啥,就是一样——没生出小子。开始有俩姑娘他也没着急,慢慢生呗。可是过了两年,一点动静都没有。又过了几年还是没动静,他认为她对不起他,她也曾为此抬不起头,说话没底气。

        头些年他喝多了酒就对她没好气地磨叨:“前面俩有一个是小子也行,全是丫头片子。后来再生也行,还不会了,我就是当老丈人的命啊!咳——。”

        她不爱听,但也没办法,藏在没人处摸眼泪。后来听计划生育宣传队说,生男生女不在女的而在于男的,这个天大冤案才得以昭雪。

        他憋得难受去问“陈大神”为什么老婆不生养了。“陈大神”说祖坟在北山离南(男)远。他马上选了日子挪坟,可是老婆仍然怀不上。后来他想明白了,全村的祖坟几乎都在北山,人家怎么就生小子?他见着“陈大神”就骂他:净扯鸡八蛋。“陈大神”不敢见他的影,听着他的声音都逃的无影无踪。

        李支书常提起这事挖苦他:“都是扯王八犊子,别信迷信那一套。亏着你还当过几天兵,不怕让人笑话”。

        老伴听人说是因为他打猎杀生,她才不能生孩子。他不信,又不得不信。牙一咬,心一狠,把猎枪卖了。猎不打了,山不跑了,猫在地里头刨庄稼,规规矩矩地单等抱儿子。

        过年了,李支书鼓捣他上山弄点山货。他吱吱唔唔不说啥原因,就是不去。

        李支书见劝不动,说:“你不去,把枪借给我。”

        他说:“枪叫我卖了。”

        李支书觉得奇怪,非刨根问底。

        他才说:“人家说我净伤大牲口,老婆就怀不上。”

        李支书眼一瞪说:“告诉你不要信那一套,就是记不住。”

        他也瞪眼说:“你感是儿女双全一大窝,站着说话不腰疼。”

        俩人话不投机,马上就有了火药味。要是别的事李支书肯定和他掰扯一阵,但这件事有点揭人短,李支书就没往下说。

        待了三年,老伴的肚子还是空的。山上的狍子都跑到家门口了,他的手憋的直痒痒。齐大叔心想还是李支书说的对,迷信迷信根本不能信。他跑到县生产资料商店买了一支猎枪,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晚上睡觉都要搂着。第二天他就上了山,当天晚上就叫来李支书吃狍子肉,俩人越喝越投机,像亲哥兄弟。从此再也没提要孩子的事。

        齐桂香记事起就看到墙上挂着枪,十六七时就和爸跑过山,野猪、狍子、野鸡都打过。后来妈说一个大姑娘家,总跑山让人看着太野性,将来耽误找对象。她爸觉得说得对,就不让她去了。十八岁那年大队要女民兵参加公社组织的训练,在实弹射击中得了第一,为西沟争了光。他爸觉得在全屯子面前脸上特别有光,哪个小子也配不上我姑娘。闹笑话管他叫老丈人的很多,上门试探口风的不少,真正上门提亲的也有,但都没成。

        五

        县知青办发来通知,要组织全县男知青篮球赛。接到通知张铁军和大伙都很激动,马上安排点内先比一轮,全面选拔人才。报名积极踊跃,不会打的也磨拳擦掌往上凑,都说自己打的好。按上面要求只能选十名队员,是骡子是马要拉出去遛一遛,真枪实弹地看看谁真的会打。张铁军对篮球外行,上学时就不爱好,只是偶尔在场外看一看。张铁军把组织任务交给刘志坚,嘱咐他一定办好。张铁军想让他当队长,但又怕他组织不起来,所以让他临时负责几天,考验他一下。刘志坚高兴地领命而去,屁股后马上跟着一帮留须的。范小虎说:“刘队长,你可了解我,别把我落下。”

        牛新城说:“刘队长,我给你打后卫,一点问题没有。”

        见众人一口一个“刘队长”的叫着,刘志坚心里美滋滋的,但一想不对呀!张铁军也没说让我当队长啊。

        他马上对他们说:“别瞎起哄,谁任命我是队长了,我差点没让你们给忽悠蒙了。”不一会刘志坚回来了,对张铁军说:“还没篮球呢。”

        忽然间篮球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五六十个男生面面相觑,毫无办法。打电话了,公社也没卖的,只有上县去买。西沟不但没有篮球,而且没有篮球架,没有篮球场,历史上就没人在西沟打过篮球。眼下最迫切的是买一个篮球,做一副篮球架子,单个架子也可以。张铁军有些为难了,明摆着,难在钱从哪来。张铁军算了一笔帐,要参加完比赛需要六百多块钱。对别人来说这不算什么,可对他们来说这不是小数目。大伙正火爆地高兴着,突然“咔嚓”一个炸雷,大雨点子夹着冰雹劈里啪啦就下上了,火爆着的他们马上就凉快了下来。木材加工厂挣了一些钱,解决完吃饭问题,又给贫困户一部分,没剩下什么。好几个村都开始干小木加工,互相争嘴,谁也保不准后面能不能挣着钱。李支书说过要好好查一查,肯定有人把技术传给了邻村。后来一忙碌就把这事给放下了,但这个茬没忘。

        大家都看着张铁板军,那目光是在盼望他拿出办法来。

        张铁军看着大家复杂的,着急的表情沉稳的说:“红军二万五难不难,前有雪山草地,后有追赶的敌人。毛主席带领红军战士毫不畏惧,克敌制胜,终于取得了伟大的胜利。我们现在上有组织,下有群众,再艰苦也比不上二万五千里长征。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把王木匠找来,做一副篮球架子,刘志坚跑一躺县里,把篮球买回来,缺钱的事我们慢慢想办法。我就不信,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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