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前世·鬼（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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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没了的顺昌侯府的庶子被立为国师，举朝皆惊。
就算这庶子是从小养在皇帝身边的，那也多年未在众人面前露面，其秉性如何、能力如何，都还有待商榷。
但皇帝心意已决，满朝文武也只好暂时认下这届国师。
之后的发展和江平预想的一样。几位皇子视他为猛虎的利爪，发现拉拢不了之后就想着方法打压。
既要护皇帝安全，又要防皇子们的暗算，还得为太子铺路。
江平忙的焦头烂额，却还是分出心思查探舒逸的死因。
江平成为国师的第二年，皇帝册封了一位贵妃，舞妓出身，容貌是倾国倾城世间罕有，心肠是恶毒狠辣世间少有。
皇帝被她那一副人畜无害的皮囊骗的团团转，可作为同类的江平只需一眼就能看出那个女人的狠毒心思。
大抵是九五至尊的位子待的久了，便觉着一个女子，能掀出什么浪？
不过皇帝到底年纪大了，信鬼信神，想求长生不老，又有贵妃在一旁煽风点火，等江平知道的时候，皇帝已经派了暗卫出手了。
那个时候江平就知道，皇帝已经信不过他了。
自古伴君如伴虎，他小心翼翼的拿捏着所有事情的分寸，依旧不能让皇帝对他放心。
与皇帝联手的，是个名叫凌霄阁的江湖门派，在收鬼除妖方面很有威望。
不过捉的到底是不是鬼，收的到底是不是妖，寻常人哪里知道。
听之信之罢了。
被抓的人名字叫萧明远。
江平听到的时候很是惊讶，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空白。
萧明远和温栈的名字几乎是绑在一起的，而如今只抓了萧明远，却不见温栈。
这是什么原因？
难不成是恶人谷谷主自己逃了？
江平觉着可能性不大。外面的风言风语恐怕是真的了。
温栈可能……真的死了。
他猛的想起一年前自己回京时路上遇着的那个小姑娘，叫…温浅？
那现在她怎么样了？
宗人府是皇家审问关押重犯的地方，但江平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在这里度过的，所以熟的不行。默默记下萧明远被关的地方，江平便打算离开。
一转身，发现地上七扭八拐的画着好些乱七八糟的线，模模糊糊的勾出了一个图案。
那一刻，他的心彻底沉下去了。
当年，顺昌侯府，就是因为这个东西才死绝了的。
宗人府是皇帝的地方，这很难让人不和当年那个密室里的图案联系在一起。
长生不老……
为了兄长只能委屈你了……
当年毁了他全家的东西，如今竟然被皇帝翻出来当做可以长生不老的法子……
不对，这东西是皇帝后来才发现的，还是一开始，就是皇帝设下的局。
江平一时间竟看不明白了。
＊＊＊
人都说，世上有鬼。
江平原本还不信，后来就信了。
皇帝不知道从哪找来个算命的，说是可以帮人长生不老。
江平是不信的。但他无意间听到了。
真的是无意间。
这就不能怪他了。
要说他觉着皇帝找的这个“大仙儿”挺眼熟，想了半天发现是当年顺昌侯府骗他爹的那个。
……
江平其实已经不愿意去想当初是不是皇帝看顺昌侯府权势过大，才找了这个“大仙儿”去杀了顺昌侯府满门。
因为是不是皇帝指使的已经不重要了。
江平提前打听到了温浅的消息，趁夜离开皇宫。
他走的悄无声息，皇帝第二天发现人不见了的时候，气的差点一口气噎过去。
他离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温浅，把萧明远被关在内狱的事情告诉了她。
温浅一时间很懵，但好在她一向分得清眼下最要紧的事是什么，于是当机立断决定救人。
江平负责带路，一路杀到内狱见到萧明远的时候，连他都愣了一下。
半个月的时间，已经不成人样了。
“先离开这儿。”他说。
温浅全程都没说几句话，眼眶也只红了一下。
但她的一招一式变得更加凌厉干脆。
三人一路向北，江平心知追杀他们的人里有一半是冲着他来的。
他放跑了皇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回去的人，这次就算是不死也得被扒层皮。
“温姑娘，追兵里有一大半是追我的，那群人不会找你们的麻烦，不如我们就此别过，江某就不给温姑娘添麻烦了，”江平看了眼萧明远，心知他可能已经不行了，又想到温浅以后的处境，不免有些担忧，但也顾不得想那么多，只说:“温姑娘，前路艰险，还望珍重。”
温浅看着江平。
说实在的，她想不通江平为什么要违逆皇帝的心意来帮她，但她不傻，这么一遭之后，江平的前路也不会平坦。
他们二人现在都是亡命天涯的无根飘萍。
“好，各自保重。”她说。
江平逃进了一座深山，利用复杂的地形解决了追过来暗卫。
但是同样的，他也没办法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个时间，估计皇帝的海捕公文已经贴到各地了吧。
真是麻烦呐…
＊＊＊
京城有户人家在成亲那天被灭了满门。
坊间便流言四起，说是当朝皇帝病危，有皇子在北地屯兵，意图谋反，还说皇帝一直在寻求长生不老之法，甚至为了长生不老残害良民，那个死在成亲日当天的姑娘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有人说，是出嫁当天的女儿阴气最盛，采阴可补阳。
这些事儿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放出的那些流言蜚语能扰的人心惶惶才是江平最想看到的。
他自知单打独斗无法与皇家抗衡，但不让对方好过的能力他还是有的。
反正这世道已经烂透了，再添点乱也没什么的。
舒逸是死在羽剑门掌门的手里。
这个江平还在宫里的时候就已经查到了。
原本江平觉得这件事的幕后指使是皇帝，所以并不想去找羽剑门的麻烦。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舒逸的死到底是皇帝在背后作祟，羽剑门不过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
就在他准备偷偷离京的时候，他见到了一个人。
那个当年出现在顺昌侯府的术士。
“想不到啊，你竟然把自己变成了这副样子。”那个术士说。
江平冷冷的看着对方，并不说话。
“你知道你那个师父是怎么死的吗？”术士带着点恶劣的意味问道，随后又笑嘻嘻的自答:“羽剑门有个大弟子，见过你师父一面，啧啧，那可真是情根深种，见过了就忘不了了。羽剑门你应该也知道，不允许情爱。为了那位大弟子能专心求道，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江平只觉着自己仿佛坠入了冰窖，透骨的寒意从脚底升到天灵盖，连着他的血液都一起凝结。
如果这个术士说的是真的，那么一开始，可能不是皇帝先找上羽剑门，而是羽剑门为了除掉舒逸而找上皇帝。
一方为了大弟子的前途，一方为了杀鸡儆猴铲除异己。
真是漂亮的合作。
术士见他的表情，便知道对方已经想透了这之中的弯弯绕绕，有些兴奋，“是呀，那个叫舒逸的，就被那个什么掌门杀了。”
“你以为我会信你？”
江平的声音喑哑粗粝，完全不像正值华茂的公子哥能发出来的声音。
为了躲避皇帝的追查，又为了能继续在京城里散播谣言，他一早就决定毁掉容貌，再喝下哑药，伪装成一个年迈落魄的老乞丐。
一切都很顺利。
除了这个术士。
“我觉着你这个人很有趣，”术士说，“你当初那么小的年纪，却拥有那样磅礴的生气，竟然能只靠你一个就复活死人。我行走人间近百年，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样的。我虽是鬼，却也从不说假话。你不信我也无妨，亲自去羽剑门查查就知道了。”
江平此时也说不上自己是知道师父死因之后的愤怒更多一些，还是对眼前这个自称为鬼的术士的怨恨更多一些。
“江平，你活了二十多年却一次脾气都没发过。这太反常了。发怒吧，发狂吧，让我知道你和其他烦人也没有什么区别，我就不会再缠着你了。”术士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
江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此时容貌尽毁，整张脸几乎都是留下了疤的烧伤，披头散发，十分可怖。
“顺昌侯府的那个阵法，可以复活死人？”他哑着嗓子，开口问。
“可以啊。只要找一个生气足的站上去，再由鬼魂催动，延年益寿死而复生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你是鬼？”江平终于抬眼看向对面的那个家伙。
“是。”
“找我的麻烦，监视我，都是因为你觉着这样有趣？”
“是。”
……
江平突然就觉着很累。
没有理由，没有预兆。
要不，干脆跟那个自称是鬼的家伙打一架，然后死了算了。
从头到尾，都他娘的什么玩意儿。
江平转身就走，腰背挺直，步子很阔，完全忘记自己现在是个年过花甲的落魄老人。
“这是要去给你师父报仇了吗？”术士兴奋的问。
江平脚步顿了一下，扭头看着它。
“我想杀了你。”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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