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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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听说怡红楼新来了个姑娘，弹了一手好琴，江兄要不要瞧瞧去？”
“哦？小少爷这是完成功课了？”
“诶呀江兄，不要这么死板嘛。那功课留着明日再做也行。美人儿可等不了明天。走吧走吧。”
“不行。知府大人若是知道你又出去乱跑，定要生气。你还是给他省点心吧。”
贺文杰觉着无聊，颇有些不满的坐到一边，嘴里还嘟囔着:“怎么这样，真是的。”
“小公子正当年少，还是……学业为重。”江百年劝道。
贺鸿也算是知府里做的比较厚道的一个了，也不知道怎么就教出了眼前这么个心思永远放不到正途上的儿子。
“可我就是好奇嘛，听说怡红楼那新来的姑娘清秀柔丽，弹出来的琴音是余音缭绕、清心静神。我爹他这会儿正忙着准备接待那帮什么什么阁里来的人，才没时间管我。你放了我也就一句话的事儿。江兄，行个方便？”
……
到了最后，江百年还是把人放出去了。
为什么？
因为这位小公子这辈子生来就是个富贵的命，再怎么不学无术也吃不了几分苦、受不了多少罪。
反正一切都有他那位优秀的哥哥顶着，贺文杰就安安静静的当个闲散的公子哥儿也不错。
江百年跟着贺文杰进了怡红楼，他本意是想看着点贺文杰，别让这位爷出了什么差错，没想到啊，竟然能在怡红楼正厅的台子上见到温千里。
“这就是那新来的吧？长得真好看啊。”贺文杰花了大价钱订了个绝佳的位子，正正好好能看到弹琴女子的脸。
“是啊。”
江百年喝了口茶，淡淡回应道。
“怎么？江兄好像不是很高兴？”贺文杰别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的本领绝对一流，察觉到江百年那不温不火的态度，便觉着这人不太对。
江百年轻轻笑了一下，看着温千里弹琴的身影，开口还是那副温润和缓的语气:“小公子可知这位姑娘弹的是什么曲子？”
“啊？听不出来。反正不是常听的那几首。”
“是《琉璃》。”
“那是个什么曲子？”
“是一首……能让人静心清神的曲子。不过这曲谱应该是被改动过一些。”江百年轻轻摇着扇子，略有些玩味的看着温千里。
其实这首改过的《琉璃》还有一个作用——招魂。
这曲子改的巧妙，若不是江百年也曾仔细研究过音律，只怕是也听不出来这其中的门道。
在这么一个人心浮躁的享乐场弹这么一首曲子。
温千里，真有你的啊。
“江兄果然博学多闻。爹爹说你才华冠…冠…诶呀，反正就是说你才华高、见识广，果然是真的。”
江百年心想这说的该不会是“才华冠世雄”吧？这诗也不适合用在他身上啊。估计又是老爷子说完，贺文杰给记错了。
这半个多月来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也让江百年清楚的认识到贺文杰那点子读书的本事。
还好，贺文杰还算是个活的明白的，自知不擅文书，平时也就不卖弄那点墨水。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贺家的这位小儿子，到底还没顽劣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春华姑娘！今晚可还陪着哥几个喝酒吗？”
“贵人赏脸，小女子哪有不从的道理。只是啊，我酒量不好，各位贵人还得多担待才是。”
……
江百年听了温千里那矫揉造作的娇滴滴的声音，顿觉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春华姑娘的琴音轻缓明豁，全然不似坊间流传的那几首靡靡之音，当真是难得。”江百年倚在二楼的栏杆上，对着楼下说道。
温千里惊讶于自己竟然会在这儿碰见江百年，但也没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于是带着笑脸转身，微微俯身行礼，随后颇为谦虚的道:“公子过誉了。”
“姑娘不必谦虚，江兄的眼光高的很，说你弹的好就是真好。”贺文杰在一旁补充。
温千里心想这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傻小子，连场面话也听不出来。
不过她也只是闪过了这么一个念头，因为李娘来找她，说是楼上的贵人花了大价钱买了她的今天晚上。
“李娘，我可是说过只卖艺的。”温千里跟在老鸨身后随她一起上楼。
她低着头，提着裙摆，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是，我也和那位贵人说了。人家也答应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就是看中了你弹琴的手艺，想你单独给他弹几首曲子。春华啊，”李娘把人带到贵人的房门口，“听说这位江大人才来盛京不到一个月就解了知府大人的心头难题，现在是连知府大人都愿意给他三分颜面，你可得把人服侍舒坦了。”
江大人？
温千里展颜一笑，“那是自然。我明白分寸。”
李娘听了这话就笑了，“那就好那就好。你是个懂事的。行了，进去吧。”
温千里轻轻的推开了门。
李娘已经离开，二楼的这一边整个都空了下来。
江百年站在窗边，听到开门声也没有反应。
温千里看着他。
看他站在烛火尽头，看他折扇轻摇，脊背挺直，看他一身墨袍与窗外的夜色相融。
有那么一瞬，温千里觉着，这个叫江百年的神，不像神。
他更像是来自地狱的鬼，空洞、漠然，除了一副好皮相，再没有能让人心生亲切的东西。
“没想到，温姑娘在音律上也有如此深的造诣。”
江百年转身看向温千里。
他的语气里是带着笑的，给人一漫不经心的错觉。
“能这么说，证明江公子也很懂啊。”温千里将门关好，走到桌边，倒了杯酒。
“不敢当。我只听的懂，却没办法把琴谱改的不让人察觉。还有，不是说了别叫我江公子吗？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
“名字？敢问江公子，”温千里走到窗边，将酒递给江百年，“我现在该叫你什么呢？”
“江百年啊，”他回，“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温千里点点头，一只手搭在窗沿，问:“怎么来这儿了？”
“我说碰巧了你信吗？”
“不信。”
她听见江百年笑，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只听他问:“温姑娘又怎么会来这儿？”
“来盛京是为了捉一只‘邪’，来这怡红楼嘛……是为了钱。”
江百年:“钱……？”
“人为财死嘛，我好歹也是得在人间生存的。稍微赚点。”
“哦。可这城里没有邪气太重的鬼，若是想找，估计得往城外去。”江百年道。
“城外没有，我都查探过了。”
“嗯？那…会不会是你要找的那只鬼离开这儿了。”
“不太可能。那只鬼是在这地方死的，离开这儿了力量就会减弱。它没有肉身，力量若是再弱一点，很容易就烟消云散。”温千里盯着树下趴着的那只白猫。
“鬼界还有这种说法？”
“不是说法。是弱点。”
“你也是吗？”
“不，我没有这种顾虑。”
江百年仔细思考了一下，问:“你们鬼，会怕人间的那些仙门世家吗？”
温千里看了看江百年的侧脸，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才道:“你说那些降妖除魔的世家门派？应该会吧，不过也得分谁。十殿阎罗来了，一百个门派也不顶用。”
“明日，盛京要来一帮仙门子弟，你要找的那只鬼会不会是躲起来了。”
“可能吧。反正我也不是很急着找它。江百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江百年轻挑了下眉，回道:“什么问题？你说。”
“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能让李娘满意？”
李娘管着这么大一个青楼，见过的银两肯定不少。温千里前日才说过自己卖艺不卖身，昨天给她赚来的钱也不算少。这得是给了多大一笔钱，才能让李娘乖乖的把她往人屋里送啊。
“……”江百年难得沉默了一下，像是在纠结什么，最后还是乖乖回答，“隔壁赌坊赚的。”
温千里顺口追问，“本钱哪儿来的？”
“帮知府解决难题，他给的报酬。”
温千里诧异于他的有问必答，于是又问:“解决什么难题？”
“当朝皇帝年事已高，朝中不少人都盯着那个皇位。二皇子野心勃勃，想废掉太子自己上位，三皇子结党营私，妄图造反。这二位前不久同时来找盛京的贺知府贺鸿。不过知府大人是个明白人，清楚这二位虽难堪大任却不好招惹。正头疼的时候，我献了个良策过去。”
“什么良策？”
江百年对上温千里的目光，他看着对方一身轻纱，眼角轻挑，心里很不舒服，却没表现出来，只说:“知府大人曾与宰相有些小过节。眼下嘛，就看二位皇子谁能先杀了当朝宰相。”
谁先杀了宰相谁就有收揽知府的机会吗？
好一招转移矛盾啊。
“当朝宰相…那可是个能得到成仙的命格啊。”
一百岁之前，没人能杀的了他。
而这宰相，今年才四十余岁。也就是说，几位皇子都老死了他还能活着。
温千里有些感叹江百年这一招的毒辣了。
“也不是我要找宰相的麻烦，只是他命里该有这一劫，我顺水推个舟。”像是看出她想什么了一样，江百年轻声解释道。
……
那也挺缺德的其实。
温千里把这个想法从脑子晃出去，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件事没有确认，“你刚刚说这盛京明天要来一群仙门弟子？哪个仙门的？”
起风了。
楼下的猫懒洋洋的伸了个腰，三两步的跳到树上，从窗户进了另一间屋子。树叶被吹的哗哗作响，与房外人群喧嚷嬉闹的声音一同传来。
江百年合上扇子，伸手把窗户关好，随着窗户落下的一声“咔哒”，他说，“凌霄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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