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楚蔚楚阳池

翌日，他们俩坐船刚上岸，遇人皆来送恭喜，还没进主路，有个娘子抱着刚满月的孩子过来，想让顾辞取名字，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顾辞护着沈禾慢慢退出了人群，快速回了府衙。

        还只走到门口，见权叔用竹竿举着一串爆竹，正笑着等他们进门，顾辞和沈禾有些无奈的笑了。顾辞拉着沈禾的手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快速跑了进去。

        进门才是真的傻眼了，原本好好的府衙大堂如今摆满了流水席，宾客们听见门口的动静都朝这边看了过来，顾辞两人一时间还真被这架势唬住了。

        毕竟没哪个知县把府衙大堂这般合理利用的，顾长青还真就做出来了，看得出来，他们不在的日子，官民一家亲，群众路线走的极好。

        如今被众人注视着，眼看着他们就要有上前来的趋势，顾辞拉着沈禾走向席面，让阿蕊斟好酒，顾辞一桌一桌开始敬酒。

        众人一开始哪里敢喝解元敬的酒，都是极力推辞，不过顾辞平日里在这些百姓面前表现的很温柔，在百姓心中形象极好，如今他刻意放低姿态，一时间气氛倒是更为热闹了。

        沈禾与顾辞一起，只是才喝了两杯，顾辞便找了个借口让沈禾去内堂了，许是顾辞太过温和，众人倒是也没为难他。

        八月底，气温有少许回落，顾辞他们决定启程，罗安跟他们一道。

        胡娘子护着肚子走在中间，顾晚晴走在她右边，两人皆是一身亮色衣裙，沈禾从左边搀着她，一身浅褐色的素衫，一根同色发带束发，让整个人多了几分成熟。三人走在一排，说笑声不断。

        顾长青和顾辞紧跟在后面，顾长青板着脸，他觉得这两天自己有些焦虑，这话严格说起来也不对，他已经焦虑一辈子了，只是这几日格外焦虑。

        他不动声色的瞥了旁边的男子一眼，哎，心里忍不住感叹，似乎一眨眼的功夫，小娃娃已经这么大了，长这么大，这次算是第一次离开自己。

        离开了自己，也不知道

        顾长青想象不出顾辞此刻脸上的表情，按照沈禾的话来说，可能自己脑补的厉害，毕竟他们父子两人相处二十年，受照顾的那个，一直是自己

        顾长青有个什么想法，顾辞只消一眼便能知晓，想着这次是自己第一次离开对方，说出的话很自然的放软了语气。

        不过这么多年对方在自己心中积攒下来的印象，让顾辞有种千言万语道不尽的无奈，想着自己这一去回来一趟难上加难，而顾长青再过一年便满任了又会有调动，再见不知是何时，他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又捡些了重点的东西交代了一遍，顾长青听了只得连连点头。

        罗主簿和罗安走在最后面，罗安第一次出远门，因着和顾辞他们同行，对前路的忐忑不自觉淡除了很多，自然就充满了期待。

        不过期待表现的太明显，罗主簿看着就心情郁结，将罗安从头到脚从里到位又批了一遍，说完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在离别的时候说这些，又语重心长的将出门在外的注意事项讲了一遍。

        这些话他已经来来回回说了好几遍，罗安想要反驳什么，见对方说的严肃，眼底的关切却如何也掩藏不了，于是乖巧的点点头。

        许是罗主簿的声音太过密集，顾长青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然后又朝正对着自己碎碎念的顾辞看了一眼，多少有些委屈。

        不知不觉走到了渡口，沈禾往回看时，这两对父子的画面还真是出奇的和谐，看的她不自觉笑出声来。

        顾辞难得反应迟钝一会儿，他如今已经高出顾长青大半个脑袋，见对方眼里氲着眼泪，忍住抬手摸对方脑袋的冲动，只是笑着又说了句“好好照顾自己”，又对顾晚晴交代了几句。

        衙门里有罗主簿，顾辞倒不担心。如今胡娘子已经八个月的身子了，等他们一走，家里就算是全权交给顾晚晴了。

        虽然顾晚晴的性格看着一惊一乍的，做事偶尔还喜矫揉造作，不过她自小跟着自己和沈禾，真遇上了事，也难不倒她。

        沈巍已经在开封了，沈禾他们俩就只带了一个阿蕊，罗安也带了一个小厮，他们一行五人先乘小船去泉州。之前和陈朔商量好了，这次他们跟着陈家的商船一起去开封。

        陈朔不是守成之人，加之沈禾也会和他交流一些看法，倒不是说沈禾有多专业，相反她实在是再外行不过了。

        沈禾对有些产业甚至是经营模式的看法纯粹站在一个后世消费者的角度，虽然达不到后世的水平，也足以让他管中窥豹。

        前段时间陈家就在整合业务，似乎是在做新一轮的商业规划，这个沈禾也不懂，只知道陈家准备重新开辟一批船专门用来运送书籍。

        听雨楼的书刊印刷地点定在泉州，打通内地各个沿线关口，由专船专线负责书刊的往来运输。

        这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其中少不得上下打点，人情往来。不过这些与沈禾没什么关系，真要说，便是他们此次进京乘坐的船，便是陈家书刊专线首次运营。

        因着开封听雨楼即将竣工，他们准备开始囤货了，而船上人不多，都是书刊，且沿途停运。

        一路上虽然停停走走，但都是顺风行船，速度自然快些，到淮安时是十月上旬。论起行程，距离开封不到三分之一，不过北方入了冬气温降得快，剩下的路程他们也会少些停留。

        淮水自西向东将淮安城一分为二，不仅如此，以淮安城为分界点，往南冬季河水一般不会结冰，往北反之，植被也有区别，往南的树大多四季常绿，往北则树叶一年一落叶。沈禾知道这里大概就是以后地理里面讲的秦岭淮河一线，不过现在的人们没有这样系统的理论做支撑，只觉得这里极为神奇，因而也比附近城镇繁荣一些。

        他们顾辞他们前天到的淮安，昨日在城中逛了一圈，去了些热闹的地方。今早用过早膳就准备登船了，只是近几天渡口停靠的船只过多，登船的人员混杂，张大壮让他们在旁边的茶肆稍坐，他去和官署的人协商。

        这间茶肆装饰的不错，与他们沿途所见的大为不同，精细很多，所以里面三三两两几乎满座。

        他们自掀开门帘进去时不时就有打量的目光，沈禾朝顾辞的脸扫了一眼，确实拥有被打量的资本，只是她忘了自己也生了一张极为俊俏的脸。

        阿蕊给他们挑了临近门口的两桌，也只剩这两张处在风口上的了，没什么选择，这些人看装扮应该都是进京赶考的举子，打量他们，除了长相这些，吸引他们目光的自然是顾辞一行人的身份。

        正因为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才会有假想，有打量。

        茶肆不大，谈论声自然就格外明显。

        “那可是韩缜，国子监头名，实至名归。”中堂一个浅色衣袍的男子感叹道。

        “是啊，我等再如何也只能望其项背了。”一人附和。

        “哼，”邻桌一个身形高挑的举子颇为不屑，“他父亲可是尚书大人，其中门道我们又怎会知晓。韩缜此人我也曾见过，不过尔尔。”

        旁人听了他的话自是少有认同的，反而激起了别人的意见，一来一往言辞间愈发激烈了。不难看出韩缜在这届学子心中的地位之高。

        沈禾又看向身边的年轻男子，他和旁边的这些人明明都在做同一件事情，可只消一眼，便知晓他们的不同，不在相貌，虽然相貌也占些比例，可多在气质，在内里风骨。

        顾辞被沈禾盯得久了，有些不适应，近来眼前这个小娘子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多直接，他有些接不住啊。

        这时，一个男人进了茶肆，三十左右的年纪，深褐色外袍，腰边挂着一柄细长的刀，十分惹眼，因他左手抱着着一个三四岁的女娃娃，后面跟着一个那行囊的老媪。

        小娃娃粉雕玉琢，进了门丝毫不胆怯，还用她水葡萄般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门内形形色色的人。

        罗安笑着跟小娃娃打招呼，对方一点儿也不认生，对着罗安嘻嘻笑着。男子察觉到他们没有恶意，对着他们点头致意，然后径直走向柜台，同掌柜的问起船只的情况。

        沈禾他们离的近，几句下来也听出了大概。

        此人想要乘船北上，因着有个孩子，便想要间厢房，只是近段时间厢房紧张，已经全部售完，男子方才已经在外面打听了一番，听说这间茶肆的掌柜有些门路，便想来询问一番。

        结果不尽如人意，男子另给了些银钱，掌柜的并没有收，只说先去帮他打听一下，若成了再收钱不迟。屋内已没有单独的桌子了，他打算在柜台边等着。

        阿蕊和罗安的小厮百叶在旁边聊天，聊的甚是投机。

        沈禾给自己满了一杯热茶，这世上的人大多过得艰难，只是她没想到到顾辞竟然出声叫了那人。

        男人走来坐下，沈禾不得不用自己蹩脚的视线重新打量对方，腰边带刀，应该会一些功夫，当然也不排除因为带着孩子所以故意带着刀以防宵小。

        长相硬朗，与顾辞这种小鲜肉倒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怎么看都像是武夫。只是看向孩子时，神情里的宠溺自然流出，还是个慈父。

        “多谢。楚蔚，楚阳池。”

        男子抱着娃娃坐下，对着他们几人介绍道。

        “顾辞，顾退之，这是舍弟，沈禾。”

        “罗安，罗亦平”

        罗安介绍完，又看向小娃娃，笑着问道：“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姜云，生姜的姜，白云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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