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h胡媛胡相公

都说沈禾的酒量差，其实顾辞的酒量也一般，所以但凡喝酒他都会注意控制。

        竹林夜宴散了回去的时候，沈禾明显感觉到顾辞的状态不对。顾辞喝醉后脑子的逻辑还保留着，只是性格有差别。

        “怎么喝这么多？”沈禾将浸了水的帕子递给他，有些打趣的问道。这两天她没有出门，也知道书院来了一个韩缜，传言极其夸张，顾辞对此未说过什么，不过沈禾知道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想法的。

        今晚的聚餐也邀请了韩缜，如今一向自控的顾辞又喝成这样，难免让沈禾的思维格外发散。

        “胡公可能会来书院，消息还不确定。”顾辞又用湿帕子擦了一遍脸，他尽管醉了脸上也不显，只是感觉辣辣的，擦了两遍凉水已经好多了。

        侧首看见沈禾略显惊讶的神情，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不想了，睡吧。”

        沈禾拍掉他的手，嫌弃的说道：“别摸脑袋，都说多少次了，你那眼神看着就像是在摸一条狗。”

        这个说法顾辞还真是头回听见，他慢了半拍，迟缓地又摸了摸，疑惑的说道：“感觉还是不一样吧。”

        沈禾翻了个白眼，懒得跟这厮计较，每次酒醒后明明都记得偏偏装作酒后失忆来挽回形象。

        顾辞也觉得自己玩闹够了，于是作罢。第二日一早，他照着一贯的作息起床，洗漱的时候和沈禾对视，眼里波澜不兴。

        沈禾在心里轻哼着，要不是知道这厮的真实状况，还真是容易被对方诓骗。不过想起昨日醉酒的原因，沈禾又十分疑惑，“胡公起复后直接回京才对，来这里干什么？”

        十年前胡媛就已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又官至宰辅，后虽遭贬谪，其在学子中的声望却从未消减过，如今他起复回京，居然特意绕道三清书院。

        顾辞想了想，“应该和山长是旧识。”

        两人一时无话，他们这位黄曦山长的交友圈一时间还真是出乎他们的意料呢。

        只是顾辞不知道的是，今日东方还未吐白，一老扑驾着驴车踏着晨色已缓缓进入书院。

        黄曦这段时间睡眠浅，醒的格外早，一开房门就看到门房正领着两个人朝他房间过来。

        天未大亮，他眯着眼睛打量着那两人，还未认清，只是手紧紧地拽着门框，来人身份心里已明了。

        胡媛和他那老仆。

        黄曦和胡媛是同年，两人年纪相仿，志趣相投，只是性格不同，黄曦随性些，不喜拘束，而胡媛更加稳重，他们俩性格刚好互补，关系也比别人熟络些。

        他们两又同时高中，胡媛是那一届的状元，而自己是那一届的榜眼，此刻回首这段往事，可谓一时风光无两。本朝为官，多为宦游之人，他们俩后来两度成为同事，只是入仕越久，选择的路看起来多了，实则变窄了。

        黄曦当年蒙冤被贬，胡媛执意帮他进言，害得胡媛也差点受到牵连，后来他夫人因病过世，黄曦一气之下辞官隐居。此刻回顾往事种种，皆如云烟，再见故人，黄曦才知道自己是真的放下了。

        故友重逢，千言万语难道尽其中辛酸。只是黄曦久居三清书院，两人通信往来十分方便，所以这些年的书信从未断过。甚至有时候黄曦无聊了，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也要写封信寄过去。此时两人重逢，到有点像后世网友见面的感觉，一时间还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不过一旦开了口，就很难停下来。

        直到窗外渐亮，书院里喧闹起来，他们两个才发觉竟过了两个时辰。方才黄曦谈及澶渊之盟签订的消息刚过来时书院发生的那几件事情，又讲到书院近段时间发生的变化。

        书院发生的事情胡媛知道的不多，不过听他如此讲述，还是能明显察觉出书院近一两年发生的变化。他觉得此时的书院才不负三清之名，只是黄曦说着说着情绪居然有些沮丧。

        “这不是你一直最想要看到的局面吗？”胡媛疑惑的问道。

        “是，”黄曦点着头，又叹息着摇了摇头，颇为无奈的说道，“可这些个小辈马上就要离开了。等他们一走，又剩什么呢？”

        胡媛缓了缓算是明白了，两层意思，一个书院里确实有几个特别出色的苗子，二来这几个人今年准备下场科考，且能榜上有名。

        他撇了撇茶中浮叶，小口喝着，过了良久，抬头时正好看见对方在用眼睛瞄他。胡媛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那我得仔细瞧瞧都是些什么人物，能让你在我面前这般夸奖。”

        其实黄曦话说出口便觉不妥，有走后门的嫌疑，只是听胡媛这般阴阳怪气，连忙回道：“我的学生，那必将是连中三元的人，还用得着你来另眼相待？”

        胡媛小声哼了一句。

        黄曦还想着反驳两句，想起一直压在他心底的问题，脸色不由得严肃起来，“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来我这儿算怎么回事？”

        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怨气，不怪黄曦有如此想法，如今胡媛起复举国皆知，他这一路回京必定受人关注，回京之后也许还会成为本届科举的主考官。若让别人知道他途中来过三清，这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来时都安排好了，再者，我还准备在你们书院呆上几天呢。”

        “不行。”

        胡媛说着就见黄曦些微尴尬的表情，猜测道，“莫不是你将我来的事情说出去了？”

        黄曦只好将罗安的事情说了出来，自然适当的隐去了他的名字。他刚想辩驳两句，只有一个人知道，表明自己不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只是又想起昨晚罗安好像在竹林设了夜宴，以他平日里对罗安和他那几位朋友们的了解，保证的话到了嘴边实在无法说出口。

        “这还不好办，只管胡诌一个身份就行。”胡媛混不在意的说道。

        书房里安静了半晌，黄曦小声嘟囔着：“你以为换了个身份就没人知道你了？”

        胡媛挑了挑眉，“不就是韩家那小子吗？”

        “怎么可能，那几个精着呢！”黄曦反驳道，话还未说完，他瞪着胡媛，“你诈我？还有，你怎么知道韩缜在我们书院？他前天才到”

        胡媛仔细看了看黄曦脸上未消的怒气，慢悠悠的说道：“你这反应和我想象的有些不同。”没等对方反驳，他又继续说道，“能认出我的自然是京中旧人，身份还不低。你跟我通信多年都没有透露，可见对外也瞒的很好。”

        “你别……”

        “你这么个嫌麻烦的都愿意将此事兜住，要么关系不简单。”对方怒目圆睁，不过这些年保养的不错，看起来也不算狰狞，“要么资质尚可。”

        胡媛捋了捋胡子，此人的身份他大概已知晓，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那个孩子，他印象不深，对他兄长印象要深些，这倒是有些可惜了。

        “哼。”黄曦懒得理他。

        难得黄曦安静下来，胡媛倒来了兴趣。“你方才说那几个，韩缜虽声名在外，不过来书院才两天，你估计没把他当自己人，那你口中的‘那几个人精’又是谁呢”

        “胡媛胡相公，”黄曦慢慢说道，“就算在岭南那烟瘴之地待上十年八年也磨不了你这老奸巨猾的性子。”

        没等胡媛接话，黄曦没好气的接着说道：“访友？亏你想的出口，我就知道你心里另有算盘。”

        这老东西上山前肯定把书院如今的情况都摸清楚了，以对方的脾性，如今想要做什么却是由不得自己了。

        此时书院里算是彻底热闹起来了，他们每天上午和下午各两节课，一节大课一个时辰，一节小课半个时辰，清晨的早读在早膳之前，没有很严苛的规定，也没有先生看堂，不过会有各斋的斋长负责纪律。

        书院对早读的内容不设限制，他们便根据自身的兴趣和实际情况自发的组织学习。

        胡媛由黄曦领着去膳堂的路上，看见六七个学生在路上小跑，额头满是大汗，三月份的早晨还冷得很，看来已跑了一段时间。经过湖边的时候，听见有人弹琴，又有人吹笛来和他。旁边的石头上还有人在打坐修禅，也有舞刀弄剑的。

        “都是几个老家伙，也没人愿意管他们，就随他们去了。”黄曦嘴上解释着，心里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他一想到胡媛可是在国子监任过教的，此刻看着这些不争气的东西真是糟心的很。

        “看着挺好。”胡媛捋了捋胡子，笑着说道。此话倒是真心，虽然都是各做各的，不过难得和谐。他甚至觉得一座书院的清晨应当就是眼前这副模样，转而想到若是国子监的早课也是这副模样，他立马摇了摇头，那必定是人仰马翻，闹得不可开交。

        在国子监不存在异类，就算有，在争斗中也会逐渐趋同。因为人人都是以自我为中心，虽不认同别人，但屈服于权势。

        “好像以前还不是这样的。”胡媛说道。他十年前被贬岭南，也途径三清，那个时候的书院还真是，百废待兴。

        “瞎搞呗。”三个字黄曦说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惹得胡媛朝他看了一眼，不过见对方也没有细讲的想法便略过来不提。

        这个什么兴趣早课原是沈禾在替徐老讲授农学的时候提出来的。刚施行的时候，书院乱成了一锅粥，后来过了一两个月才慢慢有了雏形。当时的沈禾不可否认当真是劳心劳力，不过现在黄曦敢肯定对方此时还没有起来，哎，都懒得说，实在是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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