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娇玲‘死了’，就在白鹿城张灯结彩处处欢庆的时候。

        苟翠接到电话时还在蒙头睡大觉，小区里那群精力旺盛的小孩儿在新年里更加放肆，相互追逐着丢着摔炮，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她被窗外的声音吵得头疼，一把掀开被子，光着脚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后又拉上窗帘。

        床头的手机还在响，她不情不愿的接起，声音寡淡还带着一丝起床气。

        “干嘛？”

        对面听她不耐，有一小阵的沉默，然后一个沉稳的男声问道：“请问，您是许娇玲的朋友或者亲属吗？”

        苟翠疑惑的看了眼电话，确认没错后回道：“哦，我是她朋友，她电话丢了？”

        “是这样的今早这位女士在商场门口摔倒了，有热心群众拨打了110，我们将她送到医院后她已经没有了呼吸，经医院抢救无效后宣布死亡”

        警察小哥握着手机，沉着冷静的将事情简明扼要的讲完，也许是对方一时难以接受，电话那头一时没有回应，他叹出一口气，刚想安慰一下对方，不料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啊？啥玩意儿？”

        “”

        苟翠随意套了一身羽绒服就往医院赶，她不相信娇玲真的死了，因为对方是一只狐妖，而自己天生就能看出混在人类里的妖怪。她坐在出租车里打开手机，果然看到一条私聊信息，是娇玲昨晚发的，说是过段时间有事让她帮忙。

        付了车资进了医院，在护士小姐的指引下来到太平间，两名穿制服的警务人员正在门口等候，见她赶来，都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

        太平间里又冷又阴森，中间的灵床上平放着一具尸体，全身用白布盖着。

        警察小哥见她站在那里不动，很是淡定的上前将白布掀开一点，露出一个50几岁的女人面庞，脸上画着清淡的妆容，看上去很是恬静，正是许娇玲本人。

        苟翠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她还以为是一副如何血腥恐怖的场景，早就知道娇玲爱漂亮，不会让自己‘死’得太难看。

        警察小哥一边观察着苟翠的神色，一边小心的补充道：“这位女士是突发脑溢血然后昏倒在地的，这是我们提取到的商场门口的监控，确实是她自己意外摔倒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她出示监控视频，然后低声道：“医院也已经尽力了，还请你节哀。”

        苟翠沉默着站了半晌，想着这种情况应该做点什么。

        旁边的警察小哥经验丰富，将兜儿里的纸巾递给她，还温柔的安慰一句，“你也别憋着，想哭就哭吧。”

        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哭啊！

        苟翠一把接过纸巾，咬着牙努力酝酿情绪，可眼神瞄到娇玲尸体的上方，这只狐狸精一身火红的皮子，用一只爪子撑着自己的狐狸脑袋，两腿交叠，毛茸茸的尾巴很是惬意的摇晃着，还不时冲着她抛个媚眼送个飞吻什么的

        开玩笑！这种情景她怎么可能哭得出来嘛！可当着警察的面，总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吧？

        苟翠干脆扑了过去，一手握住娇玲的握成拳头的手，一手撑在灵床上，干嚎道：“娇玲啊~你怎么就突然就死走了呢？也不知道提前说一声！！！害得我什么都没准备！呜呜呜~”

        警察小哥听着摇了摇头，对另一位感慨道：“哎，这姑娘，还真是伤心过了头，这人走之前怎么能提前说呢？哎”

        苟翠胡言乱语一番，扯着嗓子一顿干嚎，而握着娇玲的手也没闲着，使劲儿抠着她的手指，可对方的手死死握成拳头，她抠了半天也才抠出两根手指。

        她的动作其实很显眼，在警察小哥看来就是她舍不得逝者离开，想要握住逝者的手而已。

        虽然见惯了生离死别，两位警察小哥还是被这一幕深深感动了。

        之前递纸巾那位揉了揉微红的眼眶，上前轻拍苟翠的肩膀，低声安慰道：“妹子，节哀吧！看得出来你们感情很深，但这位女士刚过世，尸体还很僵硬，不能硬掰啊！”

        一听这话，苟翠嚎得更大声了，她死死握着娇玲的两根手指，根本不敢松开，那是自己替她‘收尸’的价钱，万一松开了，她又蜷回去，自己岂不是白打工？

        干嚎了半天的苟翠脸憋得通红，但一滴眼泪都没流出来，嗓子倒是嚎哑了，警察小哥很是贴心的从外面接了一杯水给她，她一仰头就干了个干净。

        “噗——噗——”

        就在她喝水的这个间隙，响亮的噗噗声在太平间里响起，还捏着纸杯的苟翠直接愣住了，她斜眼瞟了瞟飘在尸体上的娇玲真身，见她用爪子捂着自己尖尖的狐狸嘴。

        很显然，这个声音是这只狐狸精发出来的！

        可现实就是，太平间里就两位警察小哥和自己，再加上一具尸体

        尸体不可能发出声音，而刚才自己又在喝水！

        苟翠欲哭无泪，用力将纸杯捏成一团，迎上两位警察小哥尴尬的目光，默认了是自己放了响屁！

        好在他们是专业的，这种小场面直接就忽视了，递水的警察还将皱成一团的纸杯接了回去，顺便问了一句她还喝吗。

        面对这么善解人意的警察小哥，苟翠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感谢，然后又意识到现在不能笑，表情瞬间又变成了哀伤。

        “额，不用谢不用谢，为人民服务嘛”警察小哥看了看手表，有些尴尬的对她说：“您看，这时间耽误挺久了，我们还有其他任务，要不您配合一下我们，先把程序走了吧。”

        收管了娇玲的‘遗物’并在医院签完所有单子后，苟翠立马打了个电话给赵如海，没过多久，就有一位身穿黑色西装，戴着黑色墨镜和口罩的男人来帮忙运送‘尸体’。

        这个男人一看就是专业的，全程一句话都没有，将一人一尸送到指定地点后，一踩油门就消失了。

        娇玲的新家是一套两室的房子，装修精致，看起来很是宽敞。苟翠有气无力的瘫在沙发上，幽幽喊道：“狐狸精快给我结工资吧，我一天没吃喝了，现在又累又饿，快点给钱我好走人！”

        娇玲一到家就活了过来，马不停蹄的飞到卧室换衣服，听到苟翠喊话，她娇嗔一声，“急什么？今天你这么辛苦，我还打算请你吃饭呢！”

        苟翠一听，立马来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坐起来兴奋道：“我要吃火锅！”

        原本50几岁的娇玲摇身一变，成了20出头的美女，她提着小皮包从卧室走出来，穿着短款的羊绒外套和呢子裙，白生生的腿下配了双短靴，嫌弃的说道：“吃什么火锅！满身都是味儿，而且晚上吃火锅的人太多了，得排多久队啊！”

        苟翠见她现在的模样，先是愣了几秒，然后问道：“这就是你年轻时候的样子？”

        娇玲小嘴一噘，“人家一直这么年轻好不好？只不过生活久了，左右邻居都变大妈了，我总不能还这么年轻吧！”

        “所以你就干脆‘死’了，换个地方继续当小年轻呗，那你咋不活到七老八十再‘死’啊？”

        娇玲不满，“七老八十那得多老啊，人家才不想满脸都是皱纹~”

        苟翠服气了，站起身来，将一张单子拍到她身上，道：“你的死亡证明，收好了，早点去火化销户！”

        她这一拍刚好拍到对方胸上，那柔软的触感一下子给她弹回来了，苟翠不好意思的收回手，呵呵道：“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那啥，你有的我也有，你别介意，证明你收好，咱快点出去吃饭吧！”

        娇玲揉了揉胸口，盯了她一眼，意味声长的笑道：“我有的，你真的有么？”

        “”

        苟翠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恨恨地翻了个白眼，算了，不和她这只狐狸精一般见识！

        虽说才过下午5点，但天色已经昏暗，周边的霓虹彩灯早早亮起，新年的气氛很是浓烈。苟翠裹了裹身上的羽绒服，哈出一口白雾，再看看身边的娇玲，皱紧了眉头，“大姐！你不冷啊？还光腿？”

        娇玲一脸骄傲，“你不晓得，我们狐狸皮毛厚实么？”

        苟翠觉得自己饿昏了头，还担心她冷不冷，她摸了摸干瘪的肚子，问她吃什么，娇玲指了指街对面的一家招牌，“呐！那家黄焖鸡可好吃了！”

        好吧，狐狸果然都是爱吃鸡的

        等两人吃完饭从店里出来，身体终于缓和的苟翠暗示性的搓了搓手指，笑呵呵说道：“多谢你请客，你看这个嘿嘿，我该回家了，要不，你把钱”

        娇玲仰着头撩了她一眼，然后一把抱住她胳膊，往前拖着走，“急什么啊？你不知道，我今天被气死了！”

        苟翠被她硬拖着向前，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满脸的问号。

        “今天情人节嘛！街上到处都是一对一对的，我就去吃个早饭都能碰到那种腻腻歪歪的情侣，然后，然后我就被气到了，去商场脚下一滑就摔地上了，然后人家就不想起来了！我本来还打算过段时间再‘死’的，都被这些‘臭情侣’气死了！”

        她说得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苟翠拿出手机一看日期，果然是214，再一看周围，多的是手挽手的小情侣，再看看自己被抱着的手臂，膈应道：“人家情侣招你惹你啦？就算是，那你也别挽着我啊！大姐！”

        苟翠身高有170，而娇玲刚到160的个头，依偎在她身上，颇有一种小鸟依人的感觉。娇玲名字有个娇字，人也娇，此刻她一跺脚，娇哼一声后威胁道：“我就挽着你怎么了？你还要不要工资了！”

        “当然要！”苟翠深吸一口气，“那可是我的血泪钱啊，我为什么不要！”

        娇玲乐了，“还血泪钱？你今天就在那儿干嚎，嚎得我耳朵都快聋了，而且，你一滴眼泪都没为我流！”

        苟翠干笑，心想着，你又不是真的死了，还朝着这边抛媚眼，我没笑出来就不错了！

        而小狐狸有什么坏心思呢？她不过是想有个人陪自己过情人节而已。

        娇玲拉着苟翠来到人满为患的电影院，自己去排队买票，让苟翠在一旁等着，等了十来分钟，她举着两张票冲苟翠喊道：“苟翠！快过来，票买好了！”

        要说这世界上有什么让苟翠尴尬的，那一定是她的名字，虽然长大后她已经不会太在意这个，但在大庭广众下被这么大声的叫出来，她还是会感到莫名的尴尬。

        她尽量无视周围陌生的目光，磨蹭到娇玲身边，低下头小声道：“大姐！请你别直接叫我名字啊！”

        娇玲疑问的啊了一声，“那叫你什么？小翠么？”

        苟翠深吸一口气，不打算理她了，独自一人走向检票口。

        身后的娇玲自言自语道：“平时不都是叫苟翠的嘛？现在苟翠不能叫，小翠也不能叫，那要叫什么啊？”

        恰好身后有陌生人见到了自己的熟人，打招呼，“哟！老王！好久不见啊，新年快乐啊！”

        “老李！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新年快乐！”

        娇玲听在耳里，灵机一动，也冲着苟翠热情道：“老苟！老苟！等等我，票还在我手里呢！”

        她声音娇脆又大声，一下子吸引了众多目光，苟翠用双手捂住脸，简直哭笑不得，她想和这只狐狸精绝交行不行啊？！！！

        因为是情人节，两人看的又是一部爱情电影，以至于影厅里几乎都是一对儿一对儿的情侣。而电影的剧情大概就是一对恋人要死要活哭来哭去的，苟翠实在提不起兴致，而且因为太累，直接在椅子上睡着了。

        随着人潮出了电影院，娇玲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抱怨她，“人家请你看电影，你居然睡着了！电影那么好看，男女主人公的爱情真的好感人啊，没看到是你的损失！”

        苟翠打着哈哈道，“好好好，都是我的损失，你看，我的工资”

        “哎！都是为了你们人类的这些情谊，我们才辛辛苦苦融入你们这个社会，可你们都不晓得珍惜”

        苟翠知道她估计又想到自己多少年前的前男友了，识趣的闭上了嘴，不然又要叨个不停。

        但等对方很快又被街边的时装店吸引住了，非要拉着她一起逛街。

        苟翠当了一路苦力，终于快到娇玲小区的时候，她才从钱包掏出二百大洋递给她，苟翠将手中的衣服袋子放到地上，将崭新的工资放到胸口，简直感动的热泪盈眶。

        这多不容易啊！如果白天在医院的时候，那位警察小哥没有在她两讨价还价的时候打断自己，让她多抠出娇玲一根手指，那现在起码能有三张啊！

        在她捏着票子感慨的同时，娇玲心疼的提起她放在地上的衣服袋子，抱怨她放地上弄脏了。

        忽然从旁边店铺走出一位黄毛小弟，对着两人殷勤道：“两位美女，新年不做个新发型吗？我们店里搞活动，总监亲自设计发型，价格优惠！”

        虽然被叫美女很爽，但苟翠还是提高了警惕，捏紧了刚到手的票子。而娇玲显然很感兴趣，忙问道：“你们总监能做叶菲菲的发型吗？”

        黄毛小弟见有戏，积极道：“叶菲菲啊，那位女团成员，最近很出圈的，她的发型我们肯定能做！”

        娇玲更兴奋了，“多少钱多少钱？”

        黄毛小弟比出两个手指，“不贵不贵，只要1998，,像您这样的大美女，一看就不缺钱！”

        娇玲还没回答，一旁的苟翠咂舌道：“2000块！”

        “2000块不多啊，我要做我要做！不过你们得快点，我还要回去睡美容觉。”

        苟翠简直瞠目结舌，她伸出两根手指在娇玲眼前晃了晃，“2000块还不多啊？大姐！”然后又展示了一下刚得的200块，“我这一天忙下来，你才我给200！”

        娇玲微笑着将她的手指压下去，说道：“200一天不少了吧？群主每月给你开多少工资？”

        “4000。”

        “那你算算，你一天工资多少？有我给的200多吗？”

        苟翠：“算你狠！”

        娇玲满意的点点头，又对着黄毛小弟道：“帅哥，帮我提下东西，我就要做叶菲菲的造型！”

        黄毛小弟忙将袋子提过去：“包您满意！”

        苟翠对着娇玲的背影赌气似的一哼，又默默将2百大洋小心翼翼的装进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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