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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退让


一场暴风雨的洗礼,换来的是更加澄澈的天空。

        自我从上清殿归来,便一直没见着沈怀安,那日雨下的那般大,他在养心殿前跪了那么久,许是病了,我有心询问,但府中婢女小厮都一脸的小心翼翼,浣纱更是闭口不谈沈怀安,我便也没再开口。

        隔了两日,我正对着史书发呆,影煞悄无声息走进来,递来一封信件,我便知是和离书,平静地接过来,缓缓展开,果然,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字体。

        沈怀安字如其人,一纸和离书亦透着温润。

        从前我是中意如他这般的谦谦君子的,所以幼时我与太傅和兄长极为亲近,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我似乎习惯了萧衍的喜怒于色,他的欢喜来得赤诚,就连他的恨,都格外真切坦荡。

        我摇摇头,自觉不该在这时想起萧衍。

        我收起和离书,其实细想来,我与沈怀安的这桩孽缘,始于赵和的算计,沈怀安的欺瞒,可最终促成的,却是萧衍的关心则乱,以及我为了克制对萧衍的情愫,极不理智地将沈怀安视作了救命稻草。沈怀安身在局中,亦是无辜,如今这般了结,未尝不是好事。

        我自南郊府邸搬出的那一日,沈老大人与沈老夫人特意领着沈怀安过来赔罪,几日不见,沈怀安消瘦了许多,眼中的光也黯淡了些,见着我颇有些不自然,只叫了声“殿下”,便立在一旁三缄其口。

        沈老大人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怒骂一声“混账东西!”,扬手甩了沈怀安一巴掌,力道之大,震得他连连后退,沈怀安生生受着,未有半句辩驳,沈老夫人心疼儿子,要出言规劝,又被沈老大人一通训斥。

        沈老大人犹不解气,再度扬手时被我劝住,我只道姻缘天定,并非谁之过,劝沈老大人看开些。我既已开口,沈老大人只得悻悻收手,重重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丢给沈怀安两个字:“逆子!”

        再度搬回长公主府,我的心境较之从前大不相同,可谓是沧桑了许多,令我吃惊的是,府上的婢女和小厮竟都还在,且如从前那般料理府中一切事项。我知是萧衍的旨意,他留着这长公主府,原本许是为了留个念想,竟不曾想到,兜兜转转,我竟又回到了此处。

        对于我与沈怀安的和离,朝臣忌惮萧衍,面上不敢非议,但私下早已是流言满天,京中更是传闻天子同驸马为个烟花女子闹得不快,长公主为成全驸马,以死相逼劝下天子,且主动与驸马和离。

        对于流言我不甚在意,只是苦了沈老大人,沈老大人一生恪守,如今沈怀安与个烟花之地的清倌搅和在一起,无异于当众打他的脸,沈怀安执拗,沈老大人管束无门,一怒之下扬言,只要他还有口气,便不准连衣姑娘迈进沈家大门。

        昭和郡主亦是愤慨,毅然与连衣姑娘送去绝交信,她是将门女子,行事不拘,竟背着荆棘前来负荆请罪,见我并未太过伤怀,才终于释然。言谈间提及魏熠,昭和满眼的笑容,我亦为她感到欣慰,她与魏熠如今的良缘,皆因她的豁达通透,我羡慕她,也自知没有她的福气。

        这日我斜倚在窗边,对着不远处的梅林发愣,许久才察觉到身后多出来的身影。

        不知萧衍几时进来,我竟未听到通传声,我慌忙起身,压抑着心头的悸动,朝他扯出一抹微笑:“陛下怎么来了?”

        萧衍在我身旁坐下,审视我,笑道:“来看看阿姐。”

        他面容疲倦,想来是国事太过操劳,我想劝诫他注意龙体,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好在浣纱很快端来茶水,但因萧衍不喜有人从旁侍立,便又退了出去。

        萧衍端起茶盅,沉声问我:“这几日阿姐都不曾出府?”

        如今府中大都是他的亲信,他自然知晓我的一举一动,但我好似习惯了,并不像从前那般抵触,淡然地点点头,敷衍道:“近来天气渐热,府中清凉,便不曾外出。”

        萧衍并未拆穿我,只是温和地看着我,“朕思来想去,实在没什么能叫阿姐宽心的,只一件事,或许阿姐听了会高兴。”

        顿了顿又道:“冷宫的清歌,昨日医女诊出有了身孕。”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要做姑母了!我心中涌上一种奇异的感觉,既欣喜又欣慰。

        自惠帝起,萧氏一族便子嗣凋敝,加之皇室内斗激烈,至文帝时膝下只父皇与肃王两个皇子,姑母和亲远嫁大夏,一生未曾育过一男半女,肃王倒是有五个子女,但父皇继位时屠尽肃王一家老小,所以萧氏至此,直系仅剩了我与萧观。

        父皇当年何其狠辣,可他如何也想不到,百年后他亦仅存萧观这一点血脉。如今萧观即将为人父,我身为他的长姐,自然为他喜悦。

        只是萧衍…我不禁又有些忧心,下意识抬眸,正好对上萧衍幽深的眸子。

        我匆忙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萧衍将我的情绪尽收眼底,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案上的茶宠,淡淡道:“阿姐可有话要跟朕讲?”

        冷宫恶劣,我原是想求他准清歌回晋王府养胎,如今萧观侧妃仍拘在府上,虽不能出入王府,但条件到底比冷宫要好许多。

        可转念一下,萧衍不计较穿肠散之事,已属宽厚,我又如何开得了这个口。

        我摇摇头:“并无。”

        萧衍似是噎了一下,缓缓道:“朕倒是有话跟阿姐讲。”

        我正紧张,又听他道:“冷宫阴寒,朕决计准萧观与清歌暂回王府,若萧观安分些,朕亦会考虑不再让他回冷宫。”

        我愣了愣,不可思议地抬眸:“陛下可当真?”

        话一出口又觉不敬,亦是怕萧衍反悔,转而道:“臣替信王谢过陛下,陛下仁厚,是大魏之幸事!”

        萧衍眼中闪过几丝不甘,朝我道:“非朕仁厚,朕实则恨不得亲手了结萧观。朕不过是顾着阿姐,朕知阿姐近来伤怀,清歌回府生养,阿姐若是愿意,可常去探望。朕会下令,许阿姐出入王府。”

        我心中动容,萧衍待我的好,或许已是一个帝王的极致,因顾着我,他容忍了赵和,容忍了沈怀安,甚至容忍了几番欲置他于死地的萧观。

        我诚惶诚恐道:“陛下的恩情,臣都记在心上,只是臣愚钝,陛下又身处高位,臣实在无以为报。”

        哪知萧衍挑眉:“阿姐若真心想报答朕,何愁没有法子。”

        我不安地看向萧衍,见他似笑非笑,讪讪道:“臣不知…能为陛下做些什么?”

        “也没什么,阿姐只需待朕好些,像从前那般便好。”

        萧衍说着,眼中透着疲惫,“近来朕忙着推行新政,楚相总给朕找不痛快,朕继位时日短,那老匹夫又树大根大,哪儿哪儿都是他的爪牙,朕一时奈何不了他,气得朕一连几日都睡不好。”

        我下意识关切道:“陛下可要御医看过?开些安神养心的方子,许会管用。”

        萧衍颇有些烦躁:“不管用。朕如今一进上清殿就心烦,这会儿来阿姐这儿,倒心静了许多,困意也上来了。朕在阿姐这里小憩一会儿,半个时辰后阿姐叫醒朕,朕还需回宫与李卿议事。”

        “可…”我本想说不合礼法,见萧衍似是疲惫至极,最终还是心有不忍,轻轻点了头。

        大约是困极,萧衍也不甚挑剔,蹬掉靴子,在小榻肆意合衣躺下。殿中清凉,怕他着凉,我匆忙寻来薄衾,抖开仔细为他盖好,才道:“陛下歇息,臣…”

        萧衍打断我:“阿姐哪儿也不准去,就在这儿守着朕,免得朕睡过了头,误了国事。”

        我犹豫了下,还是点了头。

        萧衍这才侧过身,寻了个舒适些的睡姿,盯了我片刻,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阖上。

        即便睡着,他依旧轻蹙着眉头,望着眉间那两道竖纹,我无意识地伸手,想要为他抚平,又在即将触碰时骤然收回。

        我转过身不再看榻上的身影,隔着屏风仍可见窗外韶光正好,只是这样好的光阴,我却再也无心欣赏。

        我呆坐了会儿,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便轻手轻脚走出殿中,叫浣纱备了温水,放在屏风外的几案上。

        耽搁了片刻,自屏风进来时萧衍已醒来,薄衾被他掀在一侧,大约见我不在,他颇有些不悦,盘腿坐在榻上,蹙眉冷冷盯着我。

        瞥见我端着茶盅,萧衍脸色才缓和了些,利索地穿好靴子起身。

        我将茶盅递过去,待萧衍漱过口,又接过茶盅,将拧干的面巾奉上。

        萧衍拭过面丢下面巾,许是小憩了会儿,精气神比来时好了许多,朝我笑道:“还是阿姐待朕贴心。”

        我又想到他那日说得贴心人,窘迫中带着些许不安,我怕我会管不住自己的心,或许已经管不住了,但总要做些什么,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轻声道:“陛下日理万机,后宫是还寻些…”

        “阿姐非要这般气朕?”萧衍冷冷打断我,“阿姐若嫌没个贴心人照看朕,便时常进宫探望朕!而非插手朕的后宫!如今朕初登基,大臣们个个巴着往朕后宫塞人,朕若松口,怕是永不得安宁!”

        见我不吱声,又怒冲冲道:“往后后宫之事,阿姐勿要再提,朕如今已经够烦了!”

        我叹了口气,低眉顺眼道:“臣知道了。”

        萧衍似乎并不满意我的顺从,抿着唇,森然盯了我一会儿,直至李斯在外催促,才匆匆拂袖而去。

        萧衍走后,我亦觉得有些乏,便去了寝殿。

        浣纱跟进来,小心翼翼道:“陛下又生气了?可有责罚殿下?”

        我摇头,“不打紧,过两天便气消了。”

        浣纱道:“奴婢觉得殿下待陛下太过生疏了,从前殿下与陛下那般亲厚,自陛下登基,殿下待陛下便一直如此,陛下定是觉得殿下疏远了他,才心生不满。”

        我朝浣纱笑道:“如今陛下是君,本宫是臣,君臣自然有别于姐弟。你与其操心这些,不如趁这几日备些”

        我想了想:“孕妇需要之物,吃食,用具,衣裳”

        浣纱瞠目结舌:“殿下”

        知她误解,我忙道:“是清歌,本宫要做姑母了!”

        浣纱松了口气,随即又忧心道:“可是冷宫那种地方,恐不宜生养,清歌姐姐身子本就不大好”

        我点点头,笑道:“陛下已经准清歌与晋王搬回王府,估摸着也就是这两日了。”

        浣纱愣了愣,欣喜道:“陛下居然肯?陛下定是顾着殿下,否则”

        我看她一眼:“莫要妄言,陛下宽厚,自然善待兄长。”

        浣纱撇撇嘴:“要是信王殿下做了皇帝,可不会善待陛下。”

        我默然,我又何尝不知,倘若继位的是萧观,他定容不下萧衍,一如父皇容不下肃王。

        但许多事,知也只能装作不知,婢女桑依端来安神茶,说是萧衍吩咐的,我端起来一饮而尽,待桑依走开,心头更加烦闷,翻了翻妆台上的抽屉,问浣纱:“本宫隐约记得,本宫好像有个白玉簪子…”

        浣纱恍然道:“奴婢先前还说这簪子虽然素,却与殿下气质很配。殿下之前一直戴着,只是…殿下醒来后奴婢就没见着了…”

        我点了点头,我记着那簪子是萧衍自小摊贩处买来的,随手便插在我发间,可是之后的事,任凭我如何费心思,也仍是想不起来。

        许是落在了哪个角落,我惆怅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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