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街上隐约弥漫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泥土气息，这是大雨前的征兆。

        夜色朦胧，林现宇和景知在街上随意走着。老城区的夜生活并不丰富，入夜后的街道更是寂寥。

        林现宇：“陈阿姨看起来好多了。”

        景知：“嗯，之前的手术很成功，现在也休养得差不多了。”

        林现宇：“手术？”

        景知：“脑瘤，良性的。”

        “难怪留着那么短的头发，”林现宇拉开路口那家24小时便利店的门，“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个性啊。”景知站在冰柜前犹豫了好一会，选了一盒无糖酸奶。

        林现宇一起结了帐，景知已经坐在便利店门外的小桌子上等着了。他把那盒酸奶插好吸管才递给景知，与之一起的还有一袋大白兔奶糖。

        “看你有几天没吃糖了。”

        景知笑着打开大白兔的外包装，把一颗颗糖放进口袋里：“最近有替代品。”

        “什么替代品？”林现宇喝着酸奶问。

        就是你，比大白兔还甜。

        景知没有答话，犹豫了一会儿才抬眸静静的看着林现宇，故弄玄虚的说道：“秘密。”

        像是听出了语气中的玩味，林现宇倒也是不急不恼，突然问起了另外的事：“听说今天下午我没在你和别人聊得挺开心。”

        “别人？”景知咬着吸管，“方钦？我今天下午和他聊了一会儿。”

        “聊什么了？”林现宇问。

        “嗯……”景知喝光了最后一口酸奶，把盒子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说了一些家里的事。”

        林现宇听她回答得模糊不清，微微皱了皱眉：“你都没和我说过。”

        “你都能自由出入我家了，还需要我跟你说？”

        最近的生活好像很平淡，两人的关系也看似慢慢的稳定发展着，但是林现宇隐约的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现在不太确定这种不安定感的源头是方钦，还是景知，还是他自己。

        景知：“你听谁说的？”

        林现宇：“……”

        “是不是周珩？”景知握紧了拳头，“我就说……竟然被一杯奶茶就收买了，周珩也太不是朋友了。”

        林现宇听着她抱怨周珩，出口安慰道：“毕竟他是站在我这边的。”顿了顿又补充，“但我是无条件站你这边的。”

        “你跟周珩关系挺好的吧。”景知装作若无其事的问，像是在小心的试探。

        “你真吃他的醋？”林现宇无奈的看着她，“他小时候总是被人欺负，帮过他几次，就比较依赖我。”

        “我就随便问问。”景知说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会儿已经晚上十点半过了。

        “你爸打电话了？”林现宇问。

        “没，看时间呢。”

        林现宇背上包，站起身：“走吧，送你回去。”

        慢慢悠悠又逛着回家，走到客厅景知看见挂钟才发现已经十一点了。爸妈已经回卧室休息了，她这才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这是对她太放心还是对林现宇太放心。

        期末考试完当天，林现宇就直奔体育馆兼职去了。考前一周有了周珩这样的学霸疯狂监督和开小灶补课，景知觉得这次成绩应该还不错。

        “宇哥也太强了，刚考完就去兼职。”杨依依正收拾着书桌里的东西，把桌面上的日历也塞进了书包里。

        周珩在旁边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小宇说要自己赚大学学费。”话刚说完，周围就跟噤了声一样，没有人再说话。

        这时候班里的同学才突然想起，林现宇他爸爸失踪的事情距离今天也才不过一个月。因为他平时总是对什么事情都不太在意，也不太融入的态度，所以周遭也鲜少有人回去猜测揣摩这副冰冷外表下的内心。

        景知突然想起那时候他们在大石头上，那个总是看起来比别人沉稳的冰冷少年盯着江面的神情，对岸瑰丽的光影倒映在江面上，再照进他黑色的眼眸里。他说，“我爸应该是死了。跟着玉江不知道飘到哪里了。”

        那时候，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知知，”杨依依拍了拍景知的肩膀，才让她从回忆里回过神来，“你假期有什么打算？”

        打算？景知回想起以前的每个假期，不是和朋友一起在外面吃喝玩乐就是宅在家里独自吃喝玩乐。

        “没什么特别的，你呢？”景知反问道。

        “补课呗。”杨依依说着还长叹了一口气，“上个月我妈就给我把补习班找好了。”

        “那看来只剩我一个人无聊了。”

        “你可以去市图书馆学习。”周珩本来已经走出了教室，又两步退回来，“那里离体院馆也很近。”

        “真看不出来你其实这么关心我。”景知开玩笑道。

        周珩欲言又止，留下一句“离警校近点的大学都挺难考的”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景知转身拉着杨依依的衣袖，用些许夸张的哭腔大喊道：“依依，我是不是没救了。”杨依依无奈，不断地轻拍着景知地后背。

        周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回来了，扯着景知的书包就拉着走：“走吧。”

        “嗯？”景知一边小步倒退着一边疑问，“去哪？”

        “市图书馆。”周珩慢下步子，景知也转身默默跟在身后，“为了让你考上警校周围的大学。”

        景知：“周老师，你真是个好人。”

        周珩：“谁要你的好人卡！”

        轨道穿江而过，周珩和景知并肩站着门边。正巧昨夜的暴雨侵袭，透过门上的玻璃，还能看见脚下的玉江不停的向下游奔涌。

        “照这个流速，应该再也找不到了吧。”周珩看着江面似乎是自言自语。

        景知愣了，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林现宇他爸爸。雨季就要到了，如果真的是跳江，估计尸体是再也找不回了。

        见景知没有接话，周珩问道：“你知道小宇他爸爸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吗？”景知摇摇头，他继续说，“那天我和小宇打完球有点晚了，我拉着他去吃宵夜，看得出来他不太想吃，但是你也知道，他不会拒绝的。”

        景知拍了拍他的肩膀：“嗯，他不会拒绝对他重要的人的请求。”

        周珩苦笑：“所以那天他回家很晚，正好碰见他爸爸喝多了家暴，江阿姨受了挺严重的伤。第二天一早小宇才回家，就听见楼下邻居说他爸昨晚疯疯癫癫的跑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第一次听说那时候的情况，景知有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沉默着。周珩似乎也并不是需要从对方那里得到什么答案或者反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定了决心，看着景知认真的说：“小宇从医院回家那天，是5月22日。”

        5月22日，像是为了强调这个日期，周珩特意在这里加重了读音。

        5月22日……

        “我们才特意搬回江州的呀……”那天晚上陈翠说过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景知突然回忆起，她刚到江州的第一天，曾经转学到江州的好朋友乔乔约她一起过520。

        “其实在你转学来之前我就见过你了。”

        “在市中心地铁口，你和你朋友一起。”

        所以林现宇早就知道了，那这些话根本不是什么表露真心，而是……试探吗？

        思考间，地铁播报响起，已到达江州大桥东站。

        “我有点事，下次再跟你去图书馆。”景知匆忙告别周珩，小跑下了车，反方向的地铁就在这时候驶过来，她毫不犹豫的上了车。出了地铁就立马打车，她要马上回家，问陈翠或者景镇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家门口，屋内的电视声透过紧闭的大门传了过来，还伴随着陈翠久违的欢笑声。景知在门口愣住，突然冷静了下来。

        我要怎么做？质问他们怎么做到未卜先知赶来江州？景知自然是不相信林现宇爸爸的死会和景镇华或者是身体孱弱的陈翠有关，她甚至也能想到问题一抛出，能得到的几种回答，都不会有最坏的最直接的那种。

        但是这个问题一旦问出，她和景镇华之间脆弱的亲情纽带，会不会一触即溃。她并没有把握，要用不确定的问题去换取一个虚假的回答，又或许这只是一个会让感情滋生缝隙的误会。

        她手握着钥匙在门外站了良久才转动它。屋里是并排坐着看电视的爸妈，她们吃着水果，开心的谈论着电视剧里的情节，陈翠常年苍白的脸上也久违的有了血色。一切都刚刚好，看起来幸福又美满的家庭。

        进门前她不停的深呼吸，尽量让自己不显露任何的情绪：“我回来了。”

        关上门的一瞬间，景知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都雾蒙蒙的，陌生又熟悉，像镜花水月般，不过是伸手一碰就会散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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