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补习班

龚小娥鼻子皱成了一坨。她忽然又很想采访神官们后悔考上了神官吗。

        已经修炼百年，神官首领的感官早已近神，所以也将这边讨论他们的小话尽收耳中。但神官守则规定他们不能讨论神，所以没有出声。

        这时神官们似乎完成了记录，纷纷停笔。将笔横放，便又化成一缕青烟，融进了书中。

        后方稍年轻的一位神官上前，对首领耳语，鹤虽却将神官所言听了个一清二楚：“该消除户主的记忆了。”

        首领看了看王崇明与龚小娥，对身后的神官道：“不必。”身后神官稍微疑惑，随即觉得既然雀公都在这里，首领应该是不必他们动手的意思了。

        然后对屋内众人行礼，道：“谢各位帮助，我等立即出发禀报彤王。”

        屋内气氛短暂凝固，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王崇明抬起手想要确认时间，却发现腕表早已经在准备吃掉龚小娥的时候摘除，便又狠狠瞪了沙发上专挑好时候来的云螭琦一眼，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打开客厅的灯，王崇明道：“四点了，劳烦各位贵客帮寒舍修补门窗，熬夜伤凡人身。”

        龚小娥惊：“什么，四点了？我竟然没觉得困。”

        王崇明温柔道：“你困。”

        鹤虽拍着山雀肩膀，道：“去把小琦叫醒，早干完活早散，不想吃狗粮了。”

        山雀扭头，一脸茫然道：“我叫？我怎么叫？”

        鹤虽道：“吃掉他脑子里的酒精，起码让他干完活儿再睡。”

        山雀无奈起身，扶着腰挪到流着口水的云螭琦身旁，一脸阴沉地捻了诀，双手停在云螭琦的脑袋旁，默念起什么。

        龚小娥好奇地趴上沙发背围观，只见一股发光的雾气竟缓缓从云螭琦太阳穴钻出，汇集到山雀手掌中。最后山雀双手抬起，雾气也随他双手抬起，然后双手中的雾气汇聚成一团。

        沙发上的云螭琦蓦然睁眼，先看见前方立着的鹤虽，惊喜道：“鹤兄，刚才我梦见阿鹅和小墨了！”

        鹤虽默然垂首，凝视着他，一语不发。

        云螭琦坐了起来，忽然就对上了前排围观的龚小娥，吓得跳下了沙发：“阿……阿鹅？你看起来为何如此年幼？”

        王崇明上前一步，揽住龚小娥，友善笑道：“琦王，大约是您认错人了。我是关正街124号沙岳大学六界史学院的学生，这是对门北关中学的学生龚小娥兼我未婚妻，第一次见龙王有些激动，请见谅。”然后揽着龚小娥，两步退回墙角。

        云螭琦就那样无辜又不解地瞪着眼看着王崇明，半天没说话，满脸写着：小墨你在睁着眼睛说什么瞎话？又看了看鹤虽，后者一如既往的沉静，看不出任何来龙去脉，于是挠挠头，道：“本王喝多了吗……”

        山雀不耐烦道：“快修窗户去吧琦王大人，端着你脑子里的酒好累。”

        于是刚刚苏醒的云螭琦终于看了看满屋的狼藉，又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了？”

        鹤虽道：“琦王兽性大发把小明老师家客厅落地窗拆了，来吧，我扶玻璃，你修窗框。”

        然后干脆地捻诀，散落一地却还完好的玻璃漂浮而起，靠着鹤虽对于落地窗的印象，飞向它们本来所在的位置，在没有窗框的状态下神奇地悬浮着。然后鹤虽问道：“可是这样？”

        龚小娥看得目瞪口呆。

        王崇明道：“正是。”

        云螭琦挠头道：“真是我干的？”然后迷糊地幻出神体，龚小娥只觉得眼睛都被云螭琦那发光的金发闪瞎了。

        虽然一头金发、一身长袍，但琦王那张脸就是让人感到十分熟悉。龚小娥想，不愧是男神啊，面相都生得像龙族似的。

        那一瞬间，龚小娥成了云螭琦的颜粉。

        王崇明敏感地觉察到了，行云流水地挡住了龚小娥的眼。

        虽然坊间传闻琦王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但拆个窗户或者补个窗户都是易如反掌。只要那窗户是金属的。

        仅仅施了一个复原咒，扭曲的金属便直了回来，脱框的金属也补了回去，玻璃便被重新固定好。

        然后王崇明微笑道：“还有沙发。”

        众人仔细一看，真皮沙发也有几处被玻璃划破的痕迹。云螭琦尴尬道：“这，本王不大会。”

        鹤虽处在神体状态下向来与人为善，上善若水。然而这么劳碌地替云螭琦擦了一晚屁股后，难得地啧了一口，又走到沙发旁边，催动法术缝缝补补起来。

        龚小娥小嘴微张，久久都没合上，心里默默道，看来家里有位神的话非常实用。不过有位能让神们一起干活的王崇明好像更加实用。她满意地点头，心中无比自豪。

        王崇明笑道：“如果琦王觉得闲，那不妨清洁一下地板？小娥平时喜欢光脚满屋子跑。”

        云螭琦不满道：“我堂堂琦王，竟然要墩地……”然后捻诀，想召唤个金属的清洁用具，这样就不用亲自动手了。

        一台扫地机器人飞到了他手中。

        云螭琦抱着扫地机器人，疑惑道：“这是何物？”

        龚小娥本来便在担心王崇明让这么多仙气飘飘的大佬帮他们家做卫生会遭天谴，看云螭琦找到了机器人，便激动道：“诶，对，我们家有机器人，就不麻烦琦王殿下啦。”然后跑到云螭琦面前，接过机器人，放在地面，按了开关，扫地机器人便勤勤恳恳地工作了起来。

        云螭琦这趟下人界可谓见识不少，人族的交通工具变成了地上跑的金属盒子，天上飞的金属盒子，水里游的金属盒子，金属们不用他的法力便能动了。现下又见了这扫地机器人，便惊叹道：“这又是什么法术？”

        龚小娥道：“科学技术。”

        云螭琦煞有介事地点头。

        然后山雀问王崇明：“还有琦王的事儿吗？”

        王崇明对山雀感激一笑，道：“大约没了。”

        山雀便走到沙发边，对云螭琦道：“琦王，坐。”

        云螭琦开心地坐下。

        只见山雀手势一变，手中的雾气竟又没入了云螭琦脑中。云螭琦瞬间变回西装酒鬼的样子，一头睡了过去。

        龚小娥看出来，这是山雀将本来从云螭琦脑中提出的酒精又按回去了，甚是有趣。

        鹤虽也补完了沙发，顺手用法术将压扁的地毯也蓬松了蓬松，然后道：“还有什么需要吗王老师？没事我们也去巡视两圈了。小琦就留这儿了今晚。”

        未等王崇明肯定，鹤虽便拉着山雀走了。

        王崇明揽住龚小娥的肩，道：“回去睡吧。”

        龚小娥看看沙发上酣睡的云螭琦，问王崇明：“就让龙王大人睡沙发？”

        王崇明没有温度地笑着，从客房取出毛毯，搭在云螭琦身上，隐忍着表现出了最大的善意与对神明的尊敬，然后便揽住龚小娥上楼了。

        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想到今天的林林总总，以及客厅有个不太靠谱的陌生男神，龚小娥驻足。

        她一双眼中都是操心，对王崇明说：“那啥，龙王睡醒会上楼吗？”

        王崇明仿佛洞察她的想法，嘴角勾起道：“如果你怕他闯进你房间，你可以来我房间睡。”

        龚小娥强装镇定，明知故问，道：“我觉得这样比较好……但……但你睡哪儿呢？”

        王崇明挑眉看着她：“我？全听小娥安排。”

        龚小娥，你装什么装啊？——龚小娥自己如此想到。刚才想扑倒男神的是谁来着？男神那看戏脸，显然是已经察觉到了。龚小娥你现在搁这儿装矜持。

        龚小娥自暴自弃地摊牌：“嗯嗯你床大，睡得下两个人……哎，你别告诉我妈啊！我妈又要说我这么大人还不敢一个人睡了……啊不是，她让我不要单独和男的呆一间屋来着……”

        说着，两人已经走过了挂着装饰画的走廊，进入了王崇明的卧室。

        王崇明觉得如果龚妈妈真的知道了，或许最在意的就不是这点了。不过还是面上微笑，实则调笑道：“我们要继续吗？”

        龚小娥扭捏道：“也……也不是不可以……”随即想到还在沙发上的云螭琦，觉得他们做神的大概听力很好，如果听到些什么她就没脸见神了，于是道：“还……还是算了……”

        王崇明笑道：“很晚了，早些休息吧。”

        简单冲过澡，坐在床上，龚小娥等到王崇明去洗澡才敢脱掉家居服外套——她睡觉爱穿t恤加小短裤，生怕在王崇明面前露出肚子上的肉肉。

        换装完毕，龚小娥一秒钻进被窝，龚小娥满足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本应在熟睡的生物钟让她精神开始恍惚。

        迷迷糊糊听见王崇明回来了，龚小娥问：“你的床是不是比我的舒服呀？”

        窸窸窣窣的响声中，王崇明似乎也换了衣服，或者脱了衣服，一面回答她：“床垫都是一样的，这张只是要大一些……”

        龚小娥喃喃道：“怎么就感觉不一样呢……”

        这时，王崇明也钻进被窝，自然地贴了上来，赤l裸的上身将龚小娥烫了一烫，一直烫到了脸上。龚小娥清醒了几秒钟。

        王崇明将龚小娥拥在怀中。他身上好闻的气味填满了龚小娥的世界，龚小娥心中恍然，原来是味道。王崇明的床上自然有他的味道，是一种沐浴液的淡香加一抹香水的残香。

        龚小娥的头还缩在王崇明怀里，却一点不觉得闷，还没来得及将她的发现告诉王崇明，便睡着了。

        怀里人儿的呼吸片刻便拉得缓慢，还打起了小呼噜。王崇明轻笑，吻了她的眼睑，也睡了。

        圣诞节当天，六点的时候，程意就被电话吵醒了。

        昨晚散场都一点了，一众狐朋狗友大多还都不住北关附近，说干脆不回家了，一窝蜂去了程意租住的小房子。

        在家里又不知道打了多久扑克程意才睡。所以六点被吵醒的程意火气很大。

        但一看来电对象便细声细语地接起了电话，试探性道：“喂？”

        电话里传来女人的声音：“程同学是吧？七点半补习班临时开课。”

        程意不敢怠慢，也不敢问原因，掀开压在他身上的蛋头男的腿便起床了。他家是双层床，床下是学习区。一起床便看见下面睡了一屋子的狐朋狗友。作为唯一的女生，林多阳抱着只昨天买的驯鹿玩偶缩在办公椅中。

        程意到浴室，仔细整理了自己的头发，挑了身最看得过去的格子衬衣加长裤，出门了。

        去补习的时候他总是努力穿得好看，以便给老师留下好印象。

        到补习班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了几个年龄相仿、同样睡眼惺忪的男生。程意与这些“同学”的关系更多是竞争关系。一开始进入补习班的时候校方阿姨就声明了不是所有人都能通过考核，所以彼此间也没什么交流。

        七点半的时候，教室几乎坐满了。

        红发阿姨也准时进来了，一大早她脸上依然带着完整的上下眼线，竟然毫无疲惫之色，却有些怒意。教室里的男生们都坐直了，不知道这堂来的突然的“补习”是什么内容。

        红发阿姨二话不说，开始点名。点完名说：“行，差五个人没来。你们是谁昨天用了召唤术？”

        底下的男生们面面相觑，没人吭声。

        红发阿姨一拍桌，怒道：“别不承认啊，这是你们唯一自首的机会。查出来就不是过不过考核的问题了，你们懂的吧？”

        一开始上课便签了“生死状”，一旦泄露“补习班”的秘密，或者违背指令使用了“补习班”教授的内容，罪及株连。

        虽然他们也不太懂到底是怎么一个株连。

        有个男生弱弱举起了手，道：“孟老师……召唤术不是上上次的内容了吗？”

        被称作孟老师的阿姨揉了揉太阳穴，头疼道：“是啊，是上上次内容了，但是不知道哪个小屁孩昨天用了，还召了几只怨灵上来，愁死我了。”

        孟老师又看了看名单，问：“你们都不承认？”

        底下的男生们个个都是一脸“不是我，我没有，我不知道”。

        孟老师的目光落在了没来的那几个人身上，心里盘算着怨灵估计也不是这些只懂召唤术皮毛的小破孩能喊出来的，心里渐渐有了谱。

        孟老师叹气道：“看来不是你们。唉，既然也让你们这么早来了，也不让你们白来吧。教你们一个小咒，恶作剧比较合适用，挺好玩儿的。这个咒的媒介就是你的执念，执念越深功效越大。当你对一个人施了这个咒，他就不能接近你让他不能接近的东西……哎太复杂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上来两个同学示范一下。”

        程意勇敢地第一个举起了手，被选中了，和另一个男生一起上了台。

        孟老师安排到：“你，你，站这里，你站远点儿，那边去。再远点再远点，诶行行行。我给你施咒，说，你以后就不能靠近他两米的范围内了，然后你过去试试……”

        程意莫名其妙往那位男生那边走，然后忽然肚子疼，并且越发地疼，最后原地蹲了下来。

        孟老师道：“诶，对，就这个反应。如果我让你不能靠近他但是你要靠近他，你就会难受。这个咒的效果是按你的修为程度和执念深浅定的。也就是说，就算你们修为不够，如果执念够深，说不定也会大力出奇迹，弄出人命什么的，你们要见好就收。……然后刚才我的媒介是我的执念。我刚才的执念是，我想吃油条。当这个执念消失，比如达成了，或者我主动放弃了，这个咒也就失效了。”

        说罢从包里掏出一根油条，说：“诶，我现在吃到油条了，这位同学你感觉如何？没事了对吧，那就对了。”

        ……

        后来孟老师还讲了施咒方式，然后就让学生们散了。

        这家“补习班”是程意放学时收到的传单。

        传单的美工设计如同用word排的版，但好在文字内容突出，让人过目难忘：“你还在荒□□春吗？你知道你真正想要的吗？你想要出人头地吗？”

        程意一直是想的。

        所以，他和许多年龄相仿的男生相逢在这里，接受了乍一看是前台大妈，实际兼职讲师的孟老师的洗脑。

        其实孟老师也没做啥，就是凭空变出了一只十三条触手的怪物。怪物还很听她的话，最后她把怪物送走了，像魔术一般。

        一众男生四处寻找了有没有投影设备的影子，然而一无所获。最终所有男生当场签了一份保密合同，满心崇拜地加入了“补习班”。

        为什么没有女生呢？女生们一开始就被word排版的宣传单劝退了。

        “补习班”上课时间灵活，往往是电话通知，随叫随到。上课形式大致与课堂无异，有理论课，有作业，有考核。但是理论潦草一些，作业生动一些，考核紧张一些。

        虽然男生们至今没想明白这位孟老师是何方神圣，但她已经成了全班男生共同的女神。

        虽然肚子痛了一回，但程意觉得学到新东西很棒，他决定找个人试试。

        首先他便想到了龚小娥。“补习班”上两次实践他都用在了龚小娥身上——第一次召唤术，他用龚小娥的手机做媒，召唤出了腑蛇袭击她。虽然她最后毫发无伤，但从孟老师那里的情报来看是成功了的。

        第二次派发花露。

        虽然派发花露这个任务来得莫名其妙，并且孟老师说派发的对象越是乐意收下、越是贴身携带就越好。

        其实程意也并没有确定龚小娥有没有乐意收下，虽然曾经他觉得龚小娥看了他藏在她书包里的小礼物和情书应该很开心，但是他忽然就想起了昨天晚上看见的可爱娥和别的男人在约会。

        他忽然对自己上一个任务没信心，并且想对龚小娥施咒让她不能再接近那个男人，但他甚至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只好作罢。

        但他决定还是去龚小娥那里探听一下情报，至少要探听出她有没有收下花露。但龚小娥似乎换了微信和电话号码，连企鹅号也把他拉黑了。

        看来只有去十一班堵龚小娥了。

        此时，孟老师在补习班前台打电话。接通后她说：“王，大概知道是谁了……对，当年人魔混血的后人……好……好……”一连串的肯定。

        鬼城景点内，一天的营业还没开始。

        流黑坐在太阳伞下，挂断了电话，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虽然怨灵被召唤出鬼界不在他的计划内，但在他还没准备好以前，越多人扰乱神界的视线便越好。

        当年神界一道封印，让他不能再见阳光，下三界之人也难再入人界。于是他们在人界搞的“补习班”，目的便是以成为鬼界高层为诱饵，吸收人界青年小喽啰，是为了扰乱神界视线，也是为了帮鬼界在人界办事。

        放下手机，流黑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

        再看朝霞万里的天，像极了那个人的尾羽。流黑冷冷一笑，心道，总会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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