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战争爆发

两位西班牙特使回国后，向代理内阁报告了在巴黎遇到袭击的情况。

        综合各方的线报分析，代理内阁认为是普鲁士人试图介入王位之争，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的堂兄霍亨索伦王子在血缘上是西班牙王位的第五顺位继承人。

        为了避免这个阴谋得逞，内阁决定通过报纸把这事捅出去。

        这个报道引起了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的不满。

        普法两国本来就摩擦不断，关系紧张，如果普鲁士王子成功入主西班牙，法国显然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于是法国大使受命觐见普鲁士皇帝，提出要普鲁士人永久放弃谋求西班牙王位的企图。

        埃利克对巴黎上空日益逼近的战争阴霾毫无觉察也不感兴趣。美人在怀，他觉得自己幸福得像在做梦一样——只除了科斯塔那片乌云。

        瞎子都看得出那吉普赛小子对艾丝美拉达倾慕得不得了。

        他没有音乐才华，也没有家世财富，却有惊人的舞蹈天赋和一张俊秀青春的脸孔。

        这还不是问题，问题是她也在明里暗里鼓励他的爱意。同台共舞他还可以当作追求艺术勉强容忍，下了场还要像教小学生一样指导功课和礼仪就太过分了！

        “你已经有了一个未婚夫，不需要再多一个追求者了吧？”他忍无可忍地问她。

        “只要不是在玩愚蠢的订婚游戏就行。”她微笑，拈起一颗英国糖丢进嘴里。

        “你是在玩危险的爱情游戏。”

        “他会找到他自己的道路的。”她满不在乎地答道，“你当初要死要活的最后还不是爱上我了。”

        “没错，只是差点炸了四分之一个巴黎。”他柔声说。

        “天哪，那孩子没你这么危险。罗姆人盗窃诈骗抢钱，就是不会干杀人的事儿。我要把他从那个泥潭里拉出来，还有绍拉和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

        “那你就不要让他抱什么希望。”他转过头去，轻轻地说，“幻灭的希望，只会让人沉沦深渊。”

        她扳过他的肩头。

        “我永远不会让你幻灭。”

        她热烈地吻上来。糖融化在两个人唇舌之间。

        7月14日，巴黎歌剧院举办了一年一度的国庆日假面舞会。政要显贵、交际名流和歌剧院的演职人员悉数到场，花光鬓影，济济一堂。

        来宾们都戴着面具，穿上奇装异服，金碧辉煌的大厅内一片光怪陆离。

        埃利克再也不想当什么红衣死神了。他和艾丝美拉达是大厅里唯二没有刻意化装的人。艾丝美拉达应景地戴着一个黑丝绒半截面具，此外打扮和平时完全一样。所有人都费尽心思吸引眼球的时候，倒显得他们两个人平常的装束格外引人注目。

        除了伯纳德本身就是剧院演员外，艾丝美拉达还设法给其他舞团成员都弄来了邀请函，特别是带几个族人来见见世面，免得临阵怯场。

        蒙托雅和丽莎坐在远远的角落里喁喁细语。

        吉普赛舞者们聚在一堆，用疏离冷漠的目光打量这个想象之外的浮华世界。

        “这么说，真的要打仗了？”

        伯纳德拿着一杯香槟大声问，引来剧院演员们热烈讨论。

        “普鲁士国王拍来一份电报，宣布以后拒绝接见法国大使，并且声称他跟咱们再也没什么好谈了，这种言辞在外交上，就等于是宣战了。”蒙沙曼说。

        “而且普鲁士人还把这份电报发布在报纸上，简直就是公开打皇帝陛下一个耳光。”里夏说。

        “哼，”消防队长信心十足地说，“普鲁士近年来嚣张得过了头，是时候让他们知道自己算老几了。”

        “我讨厌打仗，”索尔莉说，“一打仗就没人再关心艺术了。”

        “我也讨厌战争，”艾丝美拉达说，“打仗会死很多人，不管是法国人还是普鲁士人。”

        “我们还是来弹琴吧。”埃利克说，他像个小孩一样，忍受不了艾丝美拉达人在自己身边，心思却不在自己身上。

        他俩并肩坐在三角钢琴前，开始四手联弹。

        琴声一起，大厅内关于战争和荣誉的激烈讨论就中断了。

        那是埃利克专门为她初学的琴技和擅长的音域而写的一首短小简单，带着明显西班牙风格的曲子。

        她的手指在琴键上轻快地跃动，琴声像散珠碎玉，而他的协奏敛尽光华，像一条纤细的银链，不动声色地把它们串连扶持起来，变成熠熠闪光的完整珠宝。就连这些终日与美妙音乐为伍的艺术家们都听得出神了。

        “当我

        离开可爱的故乡哈瓦那，

        你想不到我是多么悲伤。

        天上

        飘着明亮金色的晚霞，

        美丽的姑娘靠在我身旁……”

        她的歌喉没有克丽丝汀的清亮晶莹，但天鹅绒般深情内敛的质感另是一番韵味。

        中提琴也可以美到窒息。

        在她唱的时候，他一直微笑着看她，满眼尽是宠溺和痴迷。

        “嗨，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对。”拿着威尼斯面具的索尔莉自言自语，想到那个会用同样眼神看自己的俄罗斯芭蕾舞男首席。兰彻斯托夫当然比那位男爵英俊得多，无奈芭蕾舞终究是碗青春饭，他给不了她未来的保障。

        也许，她只是不够爱，才会这么挑剔。

        不知不觉地，他们周围挤满了着迷的听众。

        她转过脸来，温柔地看着埃利克，继续唱道：

        “亲爱的，我愿随你一同去远航，

        像一只鸽子在海上自由飞翔。

        跟你的帆船向远方乘风破浪，

        你爱着我呀，像一只小鸽子一样。”

        埃利克原本不打算开口，可是那双热烈的黑眼睛看得他心旌摇荡，忍不住与她合唱完了最后一段副歌。他低沉雄浑的嗓音像浩荡海风托起鸽子刚刚学飞，还略显生涩的翅膀。

        “亲爱的小鸽子啊，

        请你来到我身旁，

        我们飞过蓝色的海洋，

        走向遥远地方……”

        四个摇曳生姿的哈巴涅拉节拍之后，两人默契地同时弹出颤音和弦，像露珠滴落花梢，涟漪袅袅。

        所有人都满足地吁了口气，不约而同地轻轻鼓掌，唯恐掌声太响，惊破这缠绵悱恻的梦境。

        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对情侣身上，里夏忽然想到，这是一个为新剧做宣传的好时机。

        “艾丝美拉达，请你过来一下。”他招呼道。

        水晶大吊灯都没有这个电灯泡亮。埃利克刚来得及逮住她的手吻了一下，就只能悻悻然地看她站起身来朝里夏走去。

        “女士们，先生们，本周日巴黎歌剧院将迎来一部全新的舞剧，主演就是我们美丽的舞蹈家阿玛亚小姐！”里夏挽着她的手，向众人宣布。

        一片掌声。

        艾丝美拉达向大家深深鞠躬：“感谢大家的支持，我只是舞剧的一分子而已，更重要的是我的团队成员们，没有他们付出的巨大努力，就没有这部舞剧，特别是作曲家——”

        埃利克在钢琴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突然，他发现在她身后的人群中，有一道狠毒的目光闪过。

        那目光混杂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化装人群里，只有对人类的恶意警惕到极点的埃利克才会察觉到。

        他本能地意识到了不对，站起身来叫道：“艾丝米，小心！”

        太迟了。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扯落她的左肩带，露出了衣服遮盖下的肌肤，缩回去的时候顺便摘走了她的面具。

        与此同时，一道刺眼的闪光灯，一名记者拍下了这一幕。

        事情发生在刹那之间，艾丝美拉达呆在原地，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在她的左肩上，一道丑陋的红色v字疤痕格外刺眼。

        “小偷！”有女人尖叫晕倒，引起一片混乱。

        艾丝美拉达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色惨白，踉踉跄跄地退缩到墙角，慌乱而徒劳地拉着衣服，试图遮盖那个耻辱的标记。

        埃利克顾不得其他，冲上前去，脱下礼服裹住她的身体，把她搂进怀里。

        所有舞团成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只有科斯塔反应最快，怒骂一声，推开人群朝那个记者冲过去，想抢走他的相机，可是那记者早已远远退开，隐没在人群中。

        科斯塔追出剧院，外面空无一人。

        他东张西望，忽然听到轻微的脚步声。

        里夏朝她走过来，冷冷地说：

        “阿玛亚小姐，作为剧院方面，具体合约的问题会有律师联系您，但现下我有权向您要一个解释。”

        埃利克正要说话，却被她制止了。

        “我没什么可解释的。很抱歉给剧院添了麻烦。”

        此刻她已经冷静下来了，挺直脊梁从埃利克怀里站起来，双眸沉静如水，嘴角绷起倔强的弧度。

        “非常感谢剧院对我的信任，我只能说，无论何时，我的所作所为都没有对不起这份信任。”

        她挽住埃利克的手臂，低声说：“亲爱的，我们回去吧。”

        没有人站出来说话。埃利克拥住她的肩头，带她穿过一片震惊、敌意、鄙薄和冷漠的目光。

        这时，一个门童挥着一份电报，尖声叫嚷着跑进大厅，打破了僵冷的气氛。

        “动员令！皇帝陛下刚下的动员令！准备和普鲁士开战了，全面征兵！”

        “皇帝万岁！法兰西必胜！”

        不知谁挑头喊了一声。

        但是只有稀稀拉拉的响应，显得那人急于表示的忠心格外突兀而尴尬。

        在这一片沉寂中，面具下的声音阴寒如冰，轻轻说：

        “很好，那就开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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