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舞剧缘起

巴黎海关电报局的一名小职员收到一封神秘信件。

        信是一位署名“og”的绅士写来的，信中表示为了慈善布施的目的，想要搜集在国外不幸遇难的法国人的信息，只要他愿意把这些信息抄送到某个地址，就可以得到可观的酬劳。

        这位小职员正苦于无钱给自己生病的妻子治病，壮着胆子试着抄送了一些，在第二封信中便收到了一百法郎的大钞。

        于是那些电报就源源不断地送到了埃利克手中。多数电报他看完就往火里一扔，只有极少数他会认真研究，然后告诉艾丝美拉达，自己要出门一趟。

        至于出门去做什么，他只字不提，她也从来不问。

        她相信他在能告诉她的时候就会说的，假如他始终不愿提起，她也就宁可永远不知道。

        “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不要伤害别人，也不要伤害自己。”

        他微微一笑。

        “你放心。”

        艾丝美拉达也开始了她自己的活动。

        在一次排练间隙，她逮住了拎着小提琴想溜之大吉的第二小提琴手伯纳德。

        “伯纳德先生——”

        那个颇有吉普赛人气质的黑发黑眼小个子吊儿郎当地斜睨着她。

        “阿玛亚小姐，我可没空跟您闲聊。银行家的少爷等着我去教他拉小星星呢。”

        “您想当独奏吗？”

        伯纳德愣了一下，嗤笑了一声：“我是个吊车尾的，前面有17把二提，16把一提，再说了，您是指挥还是总监？大概您这辈子都还没摸过小提琴吧？”

        “仅限于摸过，”她笑吟吟地回答，“但我有个音乐家朋友评价您的小提琴冷峻狂放兼而有之，不愧是二十年前全法小提琴大赛金奖得主，只是个性太强，棱角分明，不适合法国古典风格的音乐，也不适合当和声。”

        这评价无疑让伯纳德颇为舒坦。

        “您这位朋友是谁？”

        “他比较低调，不喜欢别人知道。他还说，要是有机会请您演奏他创作的音乐，一定会让您大放异彩。”

        “哈，原来是个默默无闻的写曲子的，我劝您别把他们当真，这些人个个以为自己的作品都是莫扎特贝多芬那个水平，其实充其量只是些庸俗小调罢了！”

        艾丝美拉达微笑着说：“要是您演奏的时候，多注重揉弦和运弓角度带来的色彩变化，您的音乐意境就会更丰富立体。拿最简单的说，马斯涅《沉思》第一乐句，如果您的揉弦位置稍稍靠近指尖一点，持弓食指稍稍往上伸展一点，就可以获得更精致有深度的声音，您不妨试试看。”

        她说完就飘然回到台上，留下伯纳德在原地目瞪口呆。

        晚上埃利克回来的时候神情失落，但看见她便露出笑容。

        “怎么样，伯纳德被你唬住了吗？”

        “音乐天使出手还有唬不住的人吗？”她对着镜子化妆准备晚上的演出，一边说，“我想筹备一部属于弗拉门戈的舞剧，像芭蕾舞的吉赛尔和林中仙女一样。我想把卡门当题材，这样观众接受度比较高。一个小提琴手还不够，我要自己组建团队。”

        想到同恩是决计不肯来了，她叹了口气。

        “我可以负责作曲和管风琴。”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得有点歉疚。

        “当然。”她在镜子里冲他扬眉微笑，“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没有你这件事根本做不成。”

        “你负责舞蹈，我负责音乐。我们可以有一个完美的合作。”

        “太棒了！只是想想我都激动得不得了！”

        她轻快地旋了半圈来到他面前，伸出双臂，踮起脚尖，给了他一个贴面拥抱。

        橄榄、橙花和海洋的温暖扑进他怀里，让他全身的血液都轰地一声冲进头脑。可是她却蜻蜓点水般抽离，只留下他的双手恋恋不舍于那种温馨。

        “我会写出配得上你舞蹈的音乐。”

        他说这话的时候认真得近乎肃穆。

        “那我就去照顾你吧，”她眨巴着眼睛说，“我还不知道你作曲那副模样，不吃不睡，连呼吸都会忘记。”

        在克丽丝汀眼中疯狂可怖的工作状态，在她眼里只是需要照顾的理由。

        “你来我会分心的。”他克制着内心强烈的渴望，柔声说。

        当晚他就投入到作曲中去了。他过去写的音乐，像《胜利的唐璜》和《死神》都是单纯的乐曲，只是在抒写自己的思想和痛苦。但舞剧的音乐不一样，他得去贴近人物的性格和情感。

        那比写自己难得多，尤其是对从来没有在意过别人的幽灵而言。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以前对歌剧的轻视是一种不公平的偏见。

        “也许我该去向古诺他们请教请教。只要我弄到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见人的身份……”他第三十次把写的稿子揉成一团丢在地上，心想。

        但他还是继续写下去，直到一只纤手放在他握笔的手上。

        “好啦，你该去吃午饭，然后好好休息。”她温柔地命令。

        他抬起头来，面容几乎称得上容光焕发：“你什么时候来的？”

        “剧院排练完就来了。一开始我不想打扰你，不过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她微笑着说，“别这么折腾自己。我爱你，又不是爱你的作品。”

        一阵情感的洪流堵住了他的喉咙。他反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尖。

        “没什么，我只是习惯把脑子里的思路先记下来，现在还有点乱，还得整理。”

        “那我打断你的思路了吗？”

        “你是所有音乐的源泉。”

        这个人简直情话满级，深情凝视加上低沉魅惑嗓音说出来这般话语，让她完全忘记了那张脸上的致命缺陷。

        “你的身体才是一切音乐的源泉。”她把他拽出琴房，按到餐桌前，“现在开始，它由我接管了，我禁止你随便对待它。”

        说完她就坐到他对面，摆出一副监督他好好吃饭的架势。

        他低下头，第一次发觉眼泪的味道竟然是甜的。

        一段全新的旋律像神启一样浮现在他心里。如果这就是舞剧中男主角毁灭之路的开端，他也会心甘情愿地踏上去吧。

        等一下！舞剧是有男主角的？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大傻瓜，剧情里不但有男主角唐何塞，还有男二号斗牛士卢卡斯，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笔下赋予他们的旋律，是必须有舞者把它呈现出来的！

        一个团队，合作的舞者、乐手，甚至还有更多……

        他突然感到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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