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孤独村庄

下午的阳光照着山谷间的村落，村口一个穿得桃红柳绿的老妇人正在收晾晒的衣服。

        “卡洛斯老妈妈！”艾丝美拉达大老远就笑着招呼。那老妇人抬起头顿时眉开眼笑。

        “艾丝美拉达！我的小猫咪回来了！”

        她扔下衣物跑过来热烈地拥抱艾丝美拉达，转头看见她身边的黑衣面具男子。

        “这是你的情人还是丈夫？”老妇人把艾丝美拉达拉到一旁小声问。

        艾丝美拉达脸一红，笑着说：“不，他是我朋友。不过老妈妈，你要跟孩子们交代一下，我这位朋友脾气不太好，千万别打他金币的主意，不然会死的很惨。”

        什么都逃不过一个音乐家的耳朵，不过埃利克决定假装听不懂她们说的罗曼尼语。

        老妇人瞥一眼抬头看天的埃利克。他的衣服式样很简单但剪裁合体质料极佳，衬得整个人气度不凡，艾丝美拉达的也是一样，一红一黑看过去十分般配。

        “外乡人？”外乡人是吉普赛人对本族以外其他民族的称呼。

        “法国人。不，您别打他的主意，他是行家。”

        “马王那老不死的要是知道你中意个外乡人一定会发火，罗姆女人应该嫁给罗姆男人，你学你妈妈自己跑掉他已经很不高兴了。”老妈妈眼睛真毒，一下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那又怎样？”艾丝美拉达耸耸肩。

        “说得好，要是那老不死敢为难你，我就拿水罐打破他的头！今晚薇齐要结婚，你们俩都来参加婚礼吧！”

        “薇齐？我走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屁孩吧，今年几岁了？”

        “十六岁啦！哪像你，二十多了找个不肯给你名分的外乡人，一个男人给女人买衣服，陪她走山路，居然说只是朋友，哼！”

        “十六岁还是个孩子，结什么婚啊？”艾丝美拉达决定不理睬下半句。

        老妈妈眼睛一瞪：“你真是变成个十足外乡人了，都来过月事了不结婚做什么？我十五岁就结婚了。”

        艾丝美拉达叹口气，决定改变话题。

        “对了，同恩还在村里吗？”

        她不惜坐了两天的火车还走了老远的山路，原来是为了这个同恩！埃利克的拳头捏紧了。

        老妈妈努了努嘴：“那边不是？”

        远处的窑洞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找到了正主，她便不急着上门了。她挨家挨户地拜访，很快人人都跑来欢迎她，也不管男女老少，挨个儿地拥抱贴面亲吻，孩子们兜里揣满她特地买的糖果，高兴得蹦蹦跳跳。埃利克站得远远的，把手插在裤袋里摆明不想跟人接触，她的族人们见惯外乡人这种态度，倒也不以为异。热闹了一阵，艾丝美拉达提出去看新娘子，大家便一窝蜂地带她去。

        新娘子化着浓妆，看上去比真实年龄大了十岁，穿着廉价的白纱，肿着眼泡，带着哭腔叫她“艾丝米姐姐”。艾丝美拉达难过地想，如果不是母亲当初的勇敢果断，自己恐怕早好几年前就会是这副模样。

        “哭什么，结婚当天哭是不吉利的！”新娘的母亲呵斥她。艾丝美拉达连忙说：“胡安婶婶，能让我单独跟薇齐说说话吗？”

        “行，她小时候最听你的，你帮我劝劝她。”

        等众人都走了，埃利克才靠在门口看她安慰那个小新娘。她的老家在他眼里就是盗贼窝，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待着。

        “薇齐，你有什么都跟姐姐说。”

        小新娘嘤嘤哭起来：“姐姐，我不喜欢迭戈，可是爸爸收了马王家的彩礼……”

        “那你喜欢谁呢？”

        厚厚的脂粉都盖不住小新娘脸上的红晕，她细声说：“我……我喜欢迪米特里！”

        “他们两个差不多嘛！”

        薇齐惊恐地拉住艾丝美拉达的裙摆，好像抓着马上要被收走的救命稻草一样，顾不上还有个陌生男人在场，用细不可闻的声音紧张地说：“可是……可是……我已经给了迪米特里……如果今晚……没有见红……爸爸他会打死我的！”

        吉普赛婚礼上是要测试新娘是否处子之身的，假如不是，婚礼就办不成了，全家都会蒙羞。艾丝美拉达和埃利克同时扶额，一个是觉得这孩子简直蠢得可怜，一个是想到照艾丝美拉达的性子，准要行侠仗义惹事生非了。

        “我要教训迪米特里一顿！”艾丝美拉达生气地说，转身就走。

        刚走出薇齐家门，她就发现树丛背后沙沙作响，人影闪动，她一个箭步追上去，把那个黝黑精瘦的少年揪进橙子树林，不知嘀咕了些什么。等她一个人出来的时候，气就消了，笑吟吟地对埃利克说：“走，咱们去找同恩！”

        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埃利克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暗自决定不管她惹出什么乱子，总之要保护她全身而退。

        村子后面的铁匠铺叮叮当当，打铁的声音极富节奏感。男人光着膀子露出结实的肌肉，正挥舞着铁锤对付一块马掌铁，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给他呼哧呼哧拉着风箱。墙角扔着一把被煤烟熏黑的吉他。

        “同恩！”艾丝美拉达招呼他。他停下铁锤，淡淡地笑了笑，抓起脏兮兮的手巾擦了擦手，才伸过来跟她握手。他年约三十，尖下巴，直鼻梁，带着懒洋洋的冷漠表情，好像睡不醒的黑眼睛却时而闪过一丝精光。

        “这是帕提诺爷爷的孙子，人送外号耶稣之手，因为吉他弹得棒极了。”她高兴地介绍。

        幸亏他没有来拥抱亲吻那一套，否则埃利克的忍耐力就要超出极限了。

        “你是回来参加婚礼的？”他问。

        “是来找你的。”她微笑着回答。

        原来这是她的一贯风格吗？看见个音乐家就要去套近乎。埃利克咬牙切齿地想，瞥着那双满是煤灰和老茧，手指粗壮的手，那根本不像一双弹琴的手。

        “找我做什么？”

        “我需要一个吉他搭档。你愿意跟我去巴黎吗？”

        浓密的剑眉皱了起来。

        “巴黎是不祥之地。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想着要进歌剧院吗？是哪个魔鬼把这个疯子的想头钉在你脑子里的？我爷爷死在那儿，你妈妈也死在那儿，别哪天让我去给你收尸，我会很难过的！”

        “现时不一样了。”艾丝美拉达并不生气，“我有钱了呀。我可以给你工资，就算再带上小安东尼奥也没问题，他可以去上学——”

        同恩嗤之以鼻：“笑话，让我从女人手里拿钱吗？”

        他不屑的语气把埃利克彻底激怒了。他大步上前，被艾丝美拉达一把拽住。

        “同恩，你的吉他能把歌剧院那些拿高薪的音乐家比得颜面扫地，你真的甘心就这么埋没掉吗？相信我，我这次一定会成功的！到时候，你就用不着再从我手里拿钱了。”

        同恩懒洋洋地回答：“那又怎样？拿我的吉他跟那些滑稽小丑和哈巴狗儿一起当正剧中间的幕间轻松一刻？我谢谢你，可我懒得再当剧院训狗师了。你自己愿意就自己去，我不会拿吉他来赚钱，更别提去给外乡人表演取乐！”

        艾丝美拉达叹口气，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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