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情郎风波

上元日，京都依旧清冷。

        莽岭上墓的人尤其多，三五成群。

        宋姮因与穆端名不正言不顺，等到夜色浓了，才敢拎着香火酒食去祭拜定阳王夫妇。

        姐弟二人跪坐墓前，温声说着话，又像当初一家四口围炉夜话模样。

        “你们也来了。”

        一个温润的男音闯进姐弟二人之间。

        两人回头去看，见元晖帝一袭月白素袍，拎了一坛酒，孤身站着。

        二人都是一怔，回过神来要行礼时，元晖帝扶住将要跪下的宋姮因，同时将手中的酒坛子递向穆端，道：“都别行礼，我今日是以元景袭的身份来看看老王爷。”

        姐弟两人无话，从善如流的都没跪下去，为元晖帝让出一个位置，好让人为定阳王夫妇添香火。

        元晖帝单膝跪于墓前，添过香火之后，拎过酒坛子在墓前祭酒，微微叹道：“穆王爷，麾下小将来看你了。”

        抬头看看宋姮因和穆端，又接着说道：“是我无能，没能及时赶回京城，没能保下阿灼和阿端，才让他们流离失所，家不能回，亲不敢认。”

        宋姮因看看穆端，穆端看看宋姮因，心想，该不该劝？

        不怪他？

        他们确实没有怪他。

        宋姮因顿了顿，先开口：“陛下，您还是起来吧，君臣有别，定阳王毕竟是臣子。”

        元晖帝没有接话，跪坐下来，冲二人道：“阿灼，阿端，你们也坐下，咱们今日好好陪老王爷聊聊天。”

        两人无话，一左一右在元晖帝身旁跪坐下来。

        元晖帝看看二人，忍不住想去摸宋姮因的头，伸出去，僵在半空，又收回来，温声说道：“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这么齐整的一处说话，是那次老王爷打了胜仗，军中大庆后，老王爷携着王妃娘娘和你们两个一起去月牙湖赏夜，本来没我的份儿，阿灼可怜巴巴的非要带上我，老王爷就答应了。”

        忆起往事，穆端笑了，道：“你大概不知道，我阿姊为了能把你带上，答应爹爹帮他念一个月的兵书。”

        宋姮因瞪了穆端一眼，陈年旧事，你记得倒清楚。

        元晖帝望着宋姮因笑了笑，眼底温柔，“我记得那时候阿灼不喜欢读书，每次习字读书都要被老王爷打一顿，痛的受不住了，才一边抹眼泪一边习字。”

        宋姮因鼓鼓嘴，也开始揭短：“我不是挨打最狠的一个，阿端才是，五岁了，十个数都数不全，回回都被爹爹追着打。”

        元晖帝附和：“这事我记得，别说，阿端不愧是将门之后，将将五岁，躲起来灵活的很，老王爷次次都揪不到他。”

        穆端撇嘴，“你们俩就知道看我笑话，我十个数数不全赖谁啊，还不是赖阿姊，每回娘亲给我们二十块仙豆糕分着吃，阿姊很公平正义的数着数给我，一块，两块，三块，十块，好了，够了，我整个七岁以前，都以为一二三后面紧挨着十，每回爹爹教我数数，我都不知自己为何挨打，真真是挨了三年的屈打。”

        说起这桩事，宋姮因哈哈笑起来，她仗着大穆端三岁，小时候没少坑他，姐弟两人平分的东西，她回回多拿，拿去给她的景袭哥哥。

        元晖帝也笑了，作为既得利益者，他沾的光都是穆端吃的亏。

        宋姮因笑够了，抬手越过元晖帝弹了穆端一个脑瓜崩，笑：“怨谁啊，怨你傻，我说够了，你就不看看我的明显比你多么。”

        穆端更委屈，“我问了，我说，阿姊，都是十个，怎么你的看着比我多。”

        说着话，看向元晖帝：“你猜阿姊怎么说？”

        元晖帝温和的笑着，说道：“阿灼是不是说，她长你好几岁，自然看着要比你多一点。”

        穆端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元晖帝笑道：“我教她的。”

        穆端恍然大悟，“我说呢，阿姊哪来这么多坑弟的鬼点子，原来是你教的啊。”

        宋姮因也笑，“还是因为你傻，景袭哥哥不过说两句话，你就被唬得团团转了。”

        听到久违的“景袭哥哥”，元晖帝怔了怔，看着宋姮因，眼底更多了些宠溺。

        宋姮因并未察觉元晖帝看她的眼神，仍旧爽朗的望着穆端笑。

        穆端佯装气恼，撇着嘴嘟囔：“狼狈为奸！”

        宋姮因笑着笑着打了一个喷嚏，元晖帝自然的解了外袍给人裹在身上，道：“你穿的单薄，别受寒了。”

        说话间，宋姮因连打三个喷嚏。

        穆端看看月色，起身道：“太凉了，回去吧。”

        元晖帝点头，站起身来，伸手去扶也要站起的宋姮因。

        宋姮因微微偏手，避开他伸来的手腕，扶着人的胳膊站起身来。

        三人站定，又恭敬的在墓前行过叩礼，相伴离了莽岭。

        离了莽岭，城门已闭，三人只好落榻客栈。

        睡至夜半，客栈里突然闹起来。

        宋姮因听到房外有人喊：“抓住他！”

        有人喊：“别跑！”

        后来有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干什么呢，吵死了！”

        宋姮因穿好衣裳，起身出了房门，瞧见一个灰头土脸的男子手持匕首胡乱挥舞着。

        男子显然惊极，挥着刀子见人就砍，踉踉跄跄的向前跑着，口中一刻也不停歇：“都别过来！”

        他身后有几个青衣小厮，跃跃欲试想上前将人拿下，又怕被疯狗咬伤，只是呼喊着：“别跑！”

        客栈里宿下的人大半被吵起来，半掩着门探出头来看热闹。

        男子沿着客栈廊间一溜跑，见到探头看热闹的人便拿刀子冲人挥去：“看什么看！”

        宋姮因见男子如此癫狂，一个飞身上前，抢了男子耀武扬威的匕首。

        男子刚要破口大骂，看清宋姮因的容貌，竟神色激动的哭泣起来，伸出手要抱人，“阿因，我终于找到你了！”

        宋姮因闪身一避，男子扑了个空，仍旧回身望着宋姮因：“阿因，是我，鸿哥哥啊！”

        宋姮因眉心紧蹙，见男子仍不死心，还想抱自己，扭住他的胳膊卸了下来。

        “啊！”

        男子叫的凄厉，涕泗横流：“阿因，你不能喜新厌旧！就算你如今立了大功，得了陛下青睐，也不能忘了我们已经私定终身！”

        元晖帝和穆端也早已出来看热闹，见这男子挥刀毫无章法，知道他不是宋姮因的对手，便都没有上前帮忙，此时听他这样说，都是脸色一暗，不由打量起男子的相貌来。

        宋姮因自被元晖帝降旨夸了一顿，在京都声名大噪。

        人人皆知，殿前翼卫宋家女郎虽为汉室女子，却深得当朝皇帝青睐，坊间甚至有新帝有意纳她为妃的传闻。

        如今客栈的人听男子这样说，都转目盯着宋姮因，眼神中有惊奇有猜疑，有的直接鄙夷的撇撇嘴，俨然已将宋姮因当成踩情郎攀高枝、水性杨花的女郎了。

        宋姮因愣了愣，一脚将人踹跪在地，“你说什么浑话！”

        本来追着男子跑的青衣小厮见此情形，都不再多话，转身就跑。

        宋姮因一道鞭子挥去，将逃跑的小厮捆回来，问：“你们是何人？为何追他？”

        两个小厮不答话，看看宋姮因，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宋姮因扫了一眼探头看热闹的人，不好审问细节，冲客栈小厮道：“找绳子来，将这几人绑了，本姑娘带回去问。”

        小厮犹豫，“姑娘，小的不敢随便绑人。”

        穆端不耐烦，亮出平威将军印，冲小厮吩咐：“你只管去，出了事我替你担着。”

        小厮虽未看清那官印上是何字，却看清穆端所亮是一枚金印，侯爵以上者才能配金印。

        小厮果决的寻来绳子将人绑起，送去宋姮因房间。

        进了房间，宋姮因平静的望着方才想要抱她的男子，端量一刻，淡声问道：“姓名。”

        俨然一副廷尉寺审犯人的样子。

        不待男子回答，元晖帝和穆端推门进来，一左一右分坐宋姮因两侧，抱臂望着被五花大绑的三个男人。

        灰头土脸的男子看看宋姮因，温柔的说道：“阿因，你……”

        “我问你姓名！”

        宋姮因眼眸一寒，声音清冷的打断男子的话。

        男子一怔，皱了皱眉头，低声道：“王鸿津。”

        宋姮因僵了一下，这名字好耳熟。

        元晖帝也怔了怔，这名字确实耳熟。

        “哪里人氏？”宋姮因接着问道。

        “广平。”男子答。

        宋姮因点点头，已经猜到男子的身份，他当是传言中与她私定终身的情郎了。

        “来京都作何？”宋姮因问。

        王鸿津望着宋姮因的眼眸突然晶莹起来，辛酸的说道：“寻你。”

        宋姮因笑笑，指指他身旁的两个小厮，“他们是何人，为何追你？”

        王鸿津冲身旁两个小厮啐了一口，“他们都是李家的狗腿子，抓我回去成亲的。”

        听闻此话，元晖帝挑了挑眉，穆端撇了撇嘴。

        “为何抓你回去成亲？”宋姮因不厚道的笑着问。

        “李家的七姑娘看我生的俊俏，非要我娶她，我，我心里早已有了你，怎会再娶旁的女子，自然不同意这门亲事，可是家父畏惧李家族大，逼着我应承这门亲事，我一时气不过，离家来京，就想寻到你，谁知，李家的人不死心，竟派家奴追到京城来了。”

        一旁的小厮也啐王鸿津一口：“胡说八道，明明是你招惹我家姑娘在先，骗我家姑娘为了你要死不活的，还骗她在腕上纹了连理树，家主不得已，才准姑娘嫁你，不然，就凭你，哪配娶我家姑娘，结果，你听说宋家女郎得了陛下嘉奖，又不要脸的把我家姑娘抛下，跑到京都寻那贱人！”

        元晖帝面色一冷，一个茶盏砸到小厮脸上，一句话未说，已将那小厮吓破了胆。

        小厮急忙道歉：“贵人饶命，小的没想骂宋……宋大人……”

        元晖帝没理他，转目望向王鸿津，终于想起，之前贺长霆与他提过，宋姮因在广平老家有个情郎，见一个爱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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