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可以进去吗”

离开了柯修尔诡秘的房间，陵迦带着苏霁酒去了外面的市区大街。此时虽然是柯尼星的傍晚，但对于苏霁酒来说却正是要吃午饭的时间。

        “可以改个口，把这顿饭就叫做晚饭，这样就能和这边的时间联系起来啦。”苏霁酒说，又有些担心，“不过如果虫族不需要进食，还能有我吃饭的地方吗。”

        陵迦听了笑道：“先带你到处逛逛，晚点再去吃饭。请你过来做客，如果连饭都不给你吃，未免也太磕碜了些。”

        苏霁酒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他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要是不给我饭吃，我就去星际散播谣言——虫族抠门到让贵客饿着肚子！”

        两人沿着这条道路向前，身边经过的人看见统领和一个黑发黑眼的陌生面孔走在一起，都纷纷投以目光，不过这些目光都是些很纯粹的好奇，并没有带丝毫的恶意与揣测。

        苏霁酒发现虫族其实与外界传闻中出现的形象并不符合，与其说他们冷血，倒不如称这是排外：他们并不关心其他陌生文明的兴衰成败，也不关心那些文明所定义的高低贵贱，但如果有人能够被带领着融入这里，他们又能以温暖的善意接纳他。

        “这也是你的一半文明。”听了他的话，陵迦静静地说，温和地注视他。

        苏霁酒先是一愣，很快笑了起来，赞同道：“你说得对，也是我的一半文明。”

        虽然与陵迦才认识不过几天，但苏霁酒却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这只大猫了。这种喜爱与情爱无关，更多的或许是一种志气相投，而陵迦本人又是一个非常体贴有魅力的男人。比如此刻，他知道对于苏霁酒来说地球文明是一个永远割舍不下的存在，所以他很贴心地说出了“一半文明”这种话，这让苏霁酒很高兴。因为有一个人能够理解他的心思，并尊重它。

        路边上的小店卖什么的都有，虽然外界不一定能买到虫族的特产，但在虫族这里却能见着各种文明的物件，对于苏霁酒来说，真可以算得上是满目新奇。

        比如说长着厚壳棱角的绿色果子，切开了却有着云朵般柔软的内芯；贩卖饮品的摊点上，有的像岩浆一般咕噜咕噜冒着烟冒着泡，有的有着诡异的绚烂色彩看起来并不像人类能喝的了的；再旁边的小食店里，一个低等虫族正用自己数量众多的钳子充当烤签，它们看起来比钢铁还要坚硬，正被放在汹汹火焰上灼烧。

        “这个你可以试一下，”陵迦从那个虫族手中拿了串看起来不是那么怪异的烤串，光脑一扫付了款，递给苏霁酒，“我记得之前听别人说过这个很好吃。”

        虽说“不是那么怪异”，但就地球人的审美来说还是过于前卫了。虽然心里并不抱有太大的期待，但秉承着礼尚往来的精神，苏霁酒还是很给面子的接过来咬了一口。

        只是一口下去苏霁酒就睁大了眼睛，他诧异地看了眼陵迦，不敢置信地又咬了一口：“好好吃！”

        陵迦松了口气，放松的笑了起来：“我还担心你会吃不惯，毕竟隔了这么多光年的距离，口味有差异太正常了。”

        “你要不要尝尝？”苏霁酒说，他本意是想让陵迦再买一串，但陵迦点点头，非常自然地凑过头来在他手里叼走一块，“味道怎么样？”

        “好吃。”

        “所以，”苏霁酒将目光放远看着这片人来人往的街道，“就像龙井之于你，烤串之于我，如果去尝试着接纳，相隔亿兆光年的两个文明也并非不能共融。”

        陵迦沉默了许久，缓缓点头：“或许你是对的，我会重新考虑虫族的对外态度。”

        苏霁酒其实也就是聊到这感慨了一下，却没想到被陵迦这么认真的采纳了。他忙失笑着摆手：“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我对这些文明大事一点经验都没有。”

        “我知道，”陵迦温和地回答，“但你的随口一说确实给了我些很有意义的建议。”

        两人说着相视一笑，此时柯尼星的夜幕已经落下，市集依旧繁华，柏莱海是市中心附近最大的一个天然海，海水被一条看不见的线分开成翡翠一般的绿色与梦幻的粉紫色。

        站在海边的高台上，俯仰间是长波微漾与星河滚烫，身后是人潮攘攘热闹非凡。

        他们一起站着沉默了一会，可能是在欣赏这一番天地，也可能只是在纯粹的放空。良久，陵迦开口说：“回去吧，可以吃晚饭了。”

        苏霁酒欣然同意，于是他们转身往回走，离开了那片沉寂的光夜与海，重新回到了欢闹与喧嚣之中。

        陵迦带他回了最开始去的那处别院，苏霁酒这才知道这里被称作弥撒也庭院，是所有高等虫族的居住办公地，是柯尼星最中心的象征。

        两人才刚踏入弥撒也庭院，陵迦的光脑便响了起来，他只能交代了人来陪着苏霁酒，然后满怀歉意的离开。

        很快被抓了壮丁的人就赶了过来，那是一个带着无框眼镜的男人，他的头发被精致的打理的整整齐齐，一看就知道他是非常严谨认真的一个人。

        那人来到他身前，推了推眼镜，声音冷静：“您好，我是马尔姆，受统领的要求来安带您去吃晚饭。”

        他带着苏霁酒去了一间会客室，请他坐在办公桌前，手指在光脑上点了几下后，解释道：“很抱歉，因为我们没有进食的习惯，所以弥撒也庭院里并没有布置餐厅。您且见谅一下。”

        苏霁酒被他的一句一您喊的别扭极了，挠了挠脸，只能同样客套回去：“不用客气不用客气，是我来这叨扰了你们。”

        门被轻敲三下后打开，走进了一个长发挽起的温柔女人，她身后领着好几个手上端着盘子的虫族，示意他们把盘子在桌上放好。

        “你就是苏霁酒？”女人朝他微笑，似乎很是好奇。

        “您认识我？”这是苏霁酒被马尔姆毕恭毕敬式说话带偏了一时没回不来。

        女人笑的更灿烂了：“当然，你在我们这可是大名人。”

        苏霁酒听了愣住了，他想自己也没做什么啊，怎么就成“名人”了？

        “我们都在私下猜测你和陵迦的关系，”女人凑到他身前小声问，“能不能透露一点，你们是情人吗？”

        这话听的把苏霁酒一下子呛住了，他连连咳嗽一边不住地摆手：“不是啊，我们就是很普通的朋友关系！”

        “可是……”那女人仍旧心有不甘一样要凑近了继续说，苏霁酒都不解她为什么对这件事有着这么大的执着，只能不自觉地后仰努力远离凑近的脸。

        好在马尔姆看到了及时伸手挡住了不断逼近的女人，语气平静却带着强势：“葛雷娜，你先出去吧。”

        葛雷娜瞪了他片刻，败下阵来，招呼了手下放好东西，怒气冲冲地扭头离开。

        “让您见笑了，”马尔姆俯了附身，为他拿开餐盘盖，“这些食物都是在借鉴了地球华夏口味后为您选择的，请放心食用。”

        主食是绿色的晶莹的小块膏体，闻起来有一股青草的气味，软软糯糯入口即化，很是好吃；还有一块有两掌大的硬壳生物，被煮熟了后呈现出棕中带红的色泽，被细心的提前开好了壳，露出了里面粉白色的肉。

        苏霁酒非常优雅但是手底下一直没停地把这一桌的菜吃了个干干净净，拿起准备好的手帕轻轻擦了擦嘴，咳嗽一声掩饰住尴尬：“感谢款待，真的是非常棒的一餐。”

        “您满意就好，”马尔姆喊来人把餐盘全都端了出去，手掌一翻朝向门口，“我带您去您的卧室，请。”

        卧室在弥撒也庭院的另一端，苏霁酒被领着穿过了长长的廊道，两侧悬浮着一盏盏白色的夜灯，想到刚刚葛雷娜所说，他有些犹豫地询问：“马尔姆，葛雷娜刚才说”

        马尔姆走在他前面，闻言微微侧头：“您无需在意。”他的背影笔直，夜灯照射在他身上留下沉静的侧影，“葛雷娜就是那个性格，很多第一眼见到她的人都会被她的外表迷惑，而忽略她莽撞的性格。”

        “至于她说的您和统领之间的关系”他转回头继续往前走，“肯定是她又把手上的钱花光了，去押了您的竞注。”

        “竞注？”苏霁酒不解地问。

        “她说的有句话没错，您确实是虫族名人，因为统领对待您的特殊态度，而且也是第一个被他触碰并带回柯尼星的外星人。”

        “现在虫族内部关于你俩大大小小的押注可不在少数。”他突然停下，推开一扇门，侧身示意，“就是这了，祝您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马尔姆离开后苏霁酒倒在松软的床上，看着天花板静静地放空自己，他回忆起今天一天的见闻，从星际瀚海到柯修尔的宇宙之问，满目新奇的市集大街与粉绿相间的柏莱海，还有遇见的各色各样的虫族。

        真的是很难忘的一天啊。苏霁酒心想。

        这时他的光脑突然震动，他抬起手腕，是陵迦发来了消息。

        两人早在星舰上便加了好友，他点开消息，原来是陵迦问他睡了没有。

        于是他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一边用一根手指一戳一戳地回消息。

        那边几乎在收到消息的一瞬间就回了过来：“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来找你。”

        苏霁酒有些奇怪，这么晚就算他办完公务正业也没必要再跑过来找自己吧，不过还是撑着身体坐起。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他快步走过去开门，门外果然是陵迦挺拔的身影。那双金色的眼睛温和专注地盯着他，他问：“我可以进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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