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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林中相逢


湍急,碰撞,疼痛。

        他一贯聪颖而对无数算式犹如天知的大脑在悬河暗洞中的奔腾的水流里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是呀,解解机器语言中的程序简单,但是面对险恶万端的人心和弱肉强食的丛林,就那么力不从心。

        只在那突然的变故间,来不及反应被撞入噶伦河里,顺着蜿蜒的河道被推向不知何方。

        但是不能回去,回去只有野兽的血盆大口等着撕碎灵肉。

        林中刚刚落完大雨,不能被喀斯特地貌存留住一点。只夹杂着泥沙不断冲进深深浅浅的悬河暗洞,让逃生之路险象环生。大大小小的碎石在河里冲击着疲弱的身体,留下一道道刺伤;攀住突起的峭壁缓冲落势之时,又会有更大的水流兜头而下,打晕又拍醒。

        疼痛,脱力,眩晕,无穷无尽的撕扯,毫无用处的挣扎。

        不,不,他得挣扎,他得回家。

        摸摸索索,磕磕绊绊,小心翼翼,躲藏在野兽出没的山上,顺着痕迹,一点点找到回家的路。

        ……

        武子鹤躺在病床上,人颇为不安地扭动、抗争。

        设有门禁的加护病房外,监护窗前,许节宁和康凯对立而站。许节宁不时看看病房内,只躲闪过康凯刚刚的问题,蹙眉道,“武子鹤是不是快要醒了,还是噩梦呀?我去叫人来看看。”

        林翰站在一米开外,对两人间的低气压就早是敬谢不敏。凑上来瞅了一眼,忙不迭向着护士站走了,“我去叫医生,我去叫医生。”

        康凯烦躁地揉揉眉心,“节宁,还是坦白从宽吧,这个时间,光华大学早就开学了,你一个大二的学生,不好好在学校里读书,跑到西南来做什么?”

        “就是,玩玩,休学,长长见识。”许节宁心里明白,既然已经在林子里撞上,那就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但还是有所保留,不想和康凯多说。

        康凯不满,如同长辈教育不听话的孩子,不自觉带出了副队长的威严,“休学?!你和谁说过,我爸妈不晓得,林局也不知道。”

        许节宁逆反地把头转向一边,自打父母过世,爷爷奶奶又先后病故,舅舅远戍边关,她在都京就是一个人过了。好在父母的知交,爷爷早年在安情局带出的徒弟,都对自己颇为照顾。其中照顾最多的就是康凯的父母,还有安情局一局现任副局长,舅舅陈挺的好朋友,林衍舟。

        但这些叔叔阿姨固然好,却终究不是爸妈,没那么亲昵,许节宁面上开朗,落落大方,性子深处到底是存了伤,颇有两分孤冷自持。何况,“康凯,大哥,”许节宁拖长了语调,“我早就不是十八岁了,可以自己做主,是独立行为人了。”

        “不是十八,也就刚刚十九。”康凯怼道,“西南,雨林,这么危险的地方,野兽出没,毒贩聚集,你一个姑娘家自己来。一脚踩进狼窝我们都不知道。若真是出事,你的父母得多心疼呀。”

        许节宁:“我父母当年来过西南,我不过是想走走他们走过的路罢了。”

        “真的只是走走他们走过的路?”

        这正是康凯所以疑惑的。但他到底还不算是老练,对还是有两分旖旎心思的姑娘,不由自主将疑惑说了出来。

        许节宁顺口回问,“那还能有什么?”

        康凯没有立时作答。

        正巧林翰带着主治医生和管床护士到了,刷了门禁卡步入病房,康凯和许节宁让开几人。

        许节宁要跟着进去,看见武子鹤陡然想起,目光入炬烧向康凯,“你们之前一直口口声声说武子鹤肯定是坏人,说是进山是为什么武装?”

        康凯暗道不好。

        只听许节宁继续追问道,“什么武装?毒贩?”

        这次换康凯闭口不言了,抬脚向病房里走。反倒是许节宁拦住他,“我想起来了!赵氏武装!”

        许节宁瞪着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紧康凯。少女长得一副刚柔并济的样貌,杏眼圆睁,黑白分明,羽剑眉型,利落干练。中长的头发贴着头皮编成麻花辫,在后边扎成了一个高高的马尾。往常康凯总要在心里叹一句英姿飒爽,现在被这么看着,就只觉得喉头发紧。

        康凯不自觉又咽下一口吐沫。

        “你来是为了赵氏武装?他们现身了?尾巴被抓住了?什么时候能够归案?”许节宁步步紧逼。

        医生出来,救星一样。

        康凯此时也顾不得刚刚的冷漠随意与并不关切,赶忙围上去。

        医生意外地看了眼这个大地方来的年轻“首长”,还是耐着性子:“病人基本无碍了,不出意外一小会儿就能清醒。烧已经退了,左腿那条长伤口溃烂导致的发炎。是石头或者什么东西割的。伤口很不整齐,非常不好缝。”说着说着,脸上露出两分不忍心,“他底子不好,营养不良,有点贫血,看用消炎药的反应不排除有胃病。之后转到普通病房,看护之外要安排检查吗?”

        “那,能问话吗?”康凯以问代答,武子鹤身上还有诸多谜团。

        医生唬了一跳,“他是犯人?”

        “也……不是,就是还有些事情得等他醒了确定。”康凯模棱两可地说。

        “时间别太久,等他恢复一下。”

        武子鹤要醒这事,一下子转移了许节宁的注意力,至少明面上看是的。

        许节宁放过了赵氏武装的问题,留在病房,仔细看了一圈监护仪器上的各项指标,默默记下。

        林翰送了送医生,又带回来一个消息,“我们云边城警察厅已经让辖区派出所核查了,武子鹤这个身份是确有档案的。不是那种买卖的假身份。而且档案清白,没有案底。现在那个派出所正好刚刚变纸档案为电子档案,随时可以调档,挺方便。”

        言下之意就是,武子鹤十有八九不是坏人。真正赵氏武装出来的凶匪,除非是大人物,否则不是没身份就是假身份,一查就会露馅。

        是以,许节宁像是胜利者一样露出半点微笑,冲着一挑眉毛。“林子里面你们出手太重,武装……”

        康凯赶紧打断道,“是莽撞了。节宁,那你多看顾着一点这里……”

        话没说完,手机铃声响起。他拿出来一看,正是林衍舟。“林局的电话,你在西南的事情他肯定知道了。你要和他说吗?”康凯反将一军。

        许节宁眼神躲开了。

        走廊里,康凯长呼一口气,划开电话接听键。

        “小康,你说你在雨林里遇到了节宁,这丫头真是越来越皮。”电话那头,林衍舟的声音里透出浓浓的无奈。

        “是呀。”康凯同样无奈,欲言又止道,“我就是怕……”

        “你怕她是故意来的?”林衍舟一语道破。

        “对的,她知道她父母来过西南,还在闻神山林里探险,说是想走他父母走过的路。他父母牺牲将近十年了,她也长大了,可这不代表她能放下。”

        “意料之中,节宁是有情有义的孩子。只不过十年前他父母牺牲的案件——尤其是主谋——她到底知道多少?”

        康凯提供了更多细节,“她肯定知道赵氏武装,她在追问我。”

        “这个不难猜测。阿挺当年就知道他姐姐、姐夫的全情,甚至一意调回西南边防军,就是想要趁机追查。按照阿挺的脾气性子,真有可能和节宁全都说了,他对事情素来是一套特立独行的见解。都说他敞亮到了极致。”林衍舟不无唏嘘。

        “陈挺准将确实是。”康凯附和道,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节宁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你觉得她是故意去找赵氏武装的?”

        康凯沉默了,这种沉默被林衍舟理解为了默认。“这个丫头的作风,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二十不到青春期没过,正是叛逆的时候。”

        康凯急道,“可现在也太危险了,赵氏武装这两年闹得厉害,□□积累的家底越来越大,现在还开始弄新型毒品‘金血’。我们布局这么久还是谨慎推进,不管怎样也不能让节宁擅自折腾!”

        金血是赵氏武装新型合成的一种毒品,但是尚未流通,安情局警察局都是只听其名,不见其踪。只知道这种金血极易过量,危害性很大。所以布下罗网,希望将毒品样品、销售网络、武装人员一网打尽。

        “这丫头,劝她回来?”林衍舟有点犹豫,大概是许节宁的自由抗争史让人印象深刻。何况毕竟不是直接监护人,弯弯绕绕的关系不好直接下命令绑人,只能劝。

        康凯长叹一声,“我是搞不定,要么林局您上?”

        林衍舟愣了一下,听着自己敢和天地叫板的精英副队长不带犹豫地就怂了,不觉有趣,乐了乐,“行吧,你小子这是找到紧箍咒了。我去和节宁说,要么回都京,要么……我再想想,反正得放在眼皮子底下。不能让丫头自己玩脱了,不然我怎么和许老局长交代呀。”

        携恩夹情的孩子最难管,轻不得更是重不得。林衍舟重拿轻放,只说起另外一个不相关的涉案者,语气就随意得多,声调也舒展三分,“你们在林子里捡的另外一个,武子鹤,倒是很有意思。”

        康凯却一下子警觉,“怎么说?云边城警方讲没有问题。”

        如果康凯在安情局总部,看见林衍舟此时背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笑得八方不动的样子,一定会意识到自己还是缺乏历练办事毛躁,把情报线上的工作玩简单了。

        林衍舟道,“这个身份确实不是伪造的,严格来说不是非法伪造的。而是定昆省警局出面建档。据查就是这次提供情报的卧底西北要求建档,不排除是西北为自己留的掩护身份。同时,提取了档案里面存留的dna信息,和你这里的这个武子鹤的完全匹配。武子鹤就是武子鹤,或者说,这个档案确实是为了他武子鹤建的,不是冒用。”

        “所以,武子鹤就是卧底?!”康凯惊呼。

        “等等,不对呀,警方的卧底这么年轻,才20岁!”康凯想起社保卡上的出生年月,心存怀疑。按照西北潜伏进赵氏武装的履历时长看,警察局这算是雇佣童工吗?

        “这也是我奇怪的。按照警方一般行事的风格,不会启用这么年轻的人。不说法规,就算是训练都训练不到位,怎么用?”林衍舟道,“虽然也不排除这个信息和他真实年纪不相同,毕竟是个掩护身份。”

        康凯谨慎道,“我去问问医生,骨龄能测。”

        想了想,又继续分析道,“但抛开年龄不说,还有一处,西北不是跟着赵氏武装走的,为什么会独自徘徊在犯罪现场,难道是……”

        “你们现场图像资料完全不能分析吗?全都损坏了?”林衍舟想起康凯等人进山回收埋伏的摄像头。但出乎意料的是,全部被枪弹射穿或者武力破坏,芯片都弯折破碎。

        康凯道,“七个头全部被毁,其中四个芯片被击穿彻底不能修复,还有三个芯片弯折,其中一个能拷贝出残影,但是非常模糊无法识别。正在联系做技术复原,说是希望不大。”

        顿了顿,有道,“没有图像也不能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武子鹤在不在武装的犯罪交易现场,是不是武装的毒贩,当时又做了什么。或者是不是被武装追捕。”

        “不排除武子鹤是西北,然后在交易之前或者之中暴露,故而在山里躲避。”林衍舟琢磨着。“我在找人查,通过安情局联系警察系统中西北的上线,确认信息。但是现在警察系统不给准确回复,定昆省警局、云边城局似乎出了点事,再等等消息。”

        “你仔细着点。”林衍舟最后叮嘱,“节宁那里我会安排好。在你眼皮子底下,你多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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