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一大把年纪都白活了

这辈子的老爹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

        而他身上最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个专横跋扈草菅人命的人，总是一言不合就要宰个人压压惊的样子，但实际上他是一个非常讲道理的人。

        也就是说，只要你能对他说明白，让他意识到实际上是他错了，他立刻就能毫无阻碍的认错并且改正。这一点，就算是我上辈子所遇到的那些普遍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当中也少见有人能做到，已经堪称美德了。

        就比如眼下，虽然开始似乎误认为大学士对我有什么不好的图谋而愤怒得想要拔剑宰人，但在大学士用自己二十多年的良好信誉向他证明是他想多了之后，他立刻就泄了气，一本正经的向大学士道歉：“确实，如您所说，您是一位值得交付后背的好朋友。在这一点上，是我过于紧张了。”

        那位老人仍旧轻轻的摆手：“我并不在意这个，而您之所以会误解我，是因为您完全弄错了我真正在意的事情——但是我们还是不谈这个了吧。总之，一切如旧，我们可以慢慢看着。”

        对这句晦涩得如同暗号的话，周围的几个人都一言不发，但看上去似乎都知道大学士在说什么，只有我仍旧是一头雾水——这就更加让我好奇了。

        “那么好吧，巴德尔，既然你想去，而且你也是唯一合适的人选，你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似乎并不想要就这个话题继续展开，老爹毫无痕迹的就转到我了我这边，“到时候就由你和你叔叔一起去吧。”

        “受封仪式的时候，我们这边的人不便出息。但是你叔叔的婚礼你必须出席做见证人。至于和骑士王国的合约……”

        迟疑了一下，老爹转向了首席宫廷诗人：“到时候就由你陪同巴德尔一起去那边，没有问题吧，穆斯帕尔？”

        银发的宫廷诗人微笑着站起身，飞快的瞟了我一眼，轻柔的对他的国王鞠躬：“如您所愿，陛下——到时候，我们需要确认的都是哪些条款呢？”

        “大概就是确保我们和骑士王国的贸易盈利能够填补远征舰队劫掠所得，以及攻略伊尔林地方时，如何确认双方的地盘归属？”

        尽管我抖了个机灵，但老爹的表情并没有因此变得好转：“对我们这边，最重要的就是这两条。而确保这两条之外，还要注意两国海军的实力对比，以及对伊尔林地方港口的占领。不过这里面的事情到时候自有别人去操心。”

        停顿了一下，老爹才接着说：“到时候，对方可能会提出一些我们没有考虑过的事情，别着急回答。到时候，你叔叔就不能站在你这一边了，所以你可以先推脱一下，私底下多和长辈们商量，商量好了再做决定。”

        确实如此。虽然对于就这么落到我头上的重任跃跃欲试，但实际上我也知道自己根本承担不起来——这辈子经过长达五年的训练，你让我拔剑砍人我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是你跟我说“管理国家”、“和外国签订合约”、“商讨具体的条款”？能麻烦您先去洗把脸清醒一下吗？

        实际上，这将是我第一次承担外交事务，所以老爹才会派了穆斯帕尔跟着我。

        再加上希格斯叔叔、丁格尔和瓦夫鲁尼尔，以及希格斯叔叔身边的那个大祭司，这么多人一起上阵，应该就没问题了。

        至于我本人，还是多听少说，别自以为是比较好。

        这么想着，我就毫无压力的点头：“明白。而且，在合约正式签订之前，就算我不小心说错了什么，第二天也可以立即改过来——反正我今年只有十二岁。”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笑了出来。

        即便是北地的男人要更早的承担生活的重担，也要到十三岁才会被认为正式成年，因此，无论是以骑士王国的标准，还是以维克斯王国的标准，我都是不折不扣的未成年人，自然享有一些额外的特权。

        用上辈子很流行的那句话说，“他还是个孩子啊！”，再加上眼下是骑士王国比维克斯王国更加需要这份合约，所以我在必要的时候耍无赖也是可以的。

        等到大家的笑声都停下来之后，母亲才微笑着开口：“虽然这么说也没什么错，但是你不能这么做，也不能这么想。”

        “啊？”

        “巴德尔，这些年我和你父亲都没有怎么教过你，那是因为我们认为你是个足够聪明的孩子，你自己分得清好坏对错。”收敛了笑容，母亲以前所未有的认真姿态看着我，“但是这一次，你错了。”

        “还是孩子绝对不是你推卸责任的借口。你必须对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负责。”

        “你能判断好坏对错，所以你知道什么事是好的，什么事是不好的；什么事是该做的，什么事是不该做的——那些好的、该做的，就不能找个理由推卸而不做；那些不好的，不该做的，也不能找个理由去做。”

        “不但不能做，连想都不要想。如果你现在可以用‘还是孩子’做理由去做那些不好的事情，比如不负责任的做出承诺随后又反悔，那么以后你也可以用别的理由这么做——到时候你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总而言之，明明是自己明白的道理，却还是得意忘形，以至于要被这辈子的老娘教训，我还真是白活了一辈子啊。

        所以，站起来，低头认错：“是我错了，我以后会注意这一点的。”母亲点了点头，态度也变得柔和起来：“你能明白就好。而且，你想一想，如果你第一次和别人谈合约的时候就出尔反尔，给自己留下了坏名声。那么等你再和别人谈判的时候，虽然可以说‘当时我还小，不懂事’，要别人怎么敢相信你呢？”

        “所以说，图一时痛快而做错的事情，将来要花多得多的代价去弥补。”

        听到我这么说，母亲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并且点头：“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些道理只要一说，你就能想清楚——但是，千万要记得，不只是懂道理，要按照道理去做。”

        ……好吧，可能，我上辈子之所以混得那么惨，欠缺的就是这个？虽然懂道理，却并不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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