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此时已经接近中午，阳光刺眼而炙热，天空明朗清亮，万里无云，偶尔会有风轻轻拂过，伴着几声清脆的鸟鸣。

        旷野上一望无际，野草恣意舞动。剧组工作人员来回忙着，调试设备，准备下一场戏的拍摄。

        几个演员和工作人员又都来特意询问洛逸轩，但无非也只是那几句客套话，未见真心。

        林欲言在一旁看热闹，觉得有些好笑。

        待那几个人走了，洛逸轩注意到她幸灾乐祸的笑容，问：“你笑什么？”

        “你好可怜啊。”林欲言表现出深深同情。

        “谁让我舍己为人英勇无畏做了一项值得敬佩的英雄感人事迹呢？”他一挑眉，表情很欠，

        “学着点儿啊。”

        林欲言白了他一眼：“要不是我尊重残疾人，现在那水泥钢筋般的小粉拳已然砸到你胸口了。”

        “那我是不是亏了？‘水泥钢筋般的小粉拳’？真想见识一下。”

        “哟，聊什么呢？”张栩婕揣着兜从远处走过来，好奇地打量着二人，“画风很美好啊。”

        两个人听到这句话不禁相视一笑。

        “走吧，刚刚导演不是给你们放假了吗？既然受伤了就先休息休息吧。”

        车疾驰在平坦的路上，周围依旧空旷荒芜，但林欲言却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不比早上沉闷烦躁。

        车速很快，掠过的风景飞速飘过，她蓦地觉得旷野上的景色并不只是悲凉虚无，同时也具有一种粗犷而不羁的美。

        偶尔可以看到成群的牛羊在广袤无垠的原野上缓慢地跋涉。拍摄的地方是特地圈出来作为影视化商业使用的，而她听说其余没有属于圈划的地方有几户牧民居住。这几年草原沙化严重，大多变成了荒芜的旷野，原本土生土长在草原上的牧民也都搬进了城里，大多都做起了生意，唯有几户人家因为依恋从小生长、依赖的家园所以不曾离开。

        临近傍晚开始下雨。林欲言回到酒店后睡了一觉，被雨声吵醒时发现天色已经暗了。

        忙了一天没吃饭，有些饿，奈何药劲过了脚踝又开始疼，而且睡得昏昏沉沉的，懒得动弹。再次喷过药后，她拉开窗帘望着雨景发了会儿呆，心想听天由命，lucy发来消息问她要不要去吃饭，林欲言在饿着自己还是累着自己之间觉得这个饭还是该吃。

        她套了件大码卫衣出了门。lucy在门口等她，两人晃到走廊尽头发现电梯间站着个人。身形落拓修长，十分熟悉。

        lucy突然说：“欲言姐你等下，我手机没拿，回去取手机。”这时电梯门正巧开了，她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连忙说：“这电梯慢得很，好几分钟赶不上一趟，姐你先去吧，我一会儿去追你。”说完她便立刻溜开了。

        “哎——”林欲言还没反应过来人就没了踪影，她怔了怔，听到电梯那边传来声音：“你再不过来它就坚持不住了。”

        原来洛逸轩一直按着等她。

        “来了。”林欲言快挪了两步，嘴边噙着笑。

        电梯下落的速度很慢，不大的电梯厢里只有两个人。

        “你的伤好点了吗？”林欲言侧首，关切问。

        洛逸轩眉间几分闲适，挂着淡笑：“不如你请我吃饭？”

        “啊。”林欲言愣了愣，笑容不自觉加深，“好啊。”

        “你想吃什么？酒店的饭好像不太好吃，有点腻。”

        “嗯。出去吃吧。”

        出了大门，夜风拂过，现在是初春时节，还有一抹若有若无的凉意，但却是清爽舒适的凉，并不刺骨。街上道路平坦，两边灯火相交辉映，灿烂耀眼，映衬在沉静的夜色中格外好看。路灯、大道、房屋……都是新建的。一眼望去，饭店商铺鳞次栉比，看得人眼花缭乱。

        “那个？”林欲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是一个在街巷尽头的火锅店，店面较小，也没有闪亮的装饰和门牌。

        “好。”

        虽然店面很朴素，略显冷清，但一进门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夹杂着几分说不出的诱人香气。

        老板热情招呼着，推荐好吃的菜品，说话的时候总带着质朴的笑容。

        考虑到洛逸轩伤还没好，林欲言斟酌着点了菜。

        上菜的空隙她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lucy被她落在酒店了，林欲言连忙打开手机想跟她说一声，然而lucy却给她发了消息：“姐，小幸突然找我有事，我就不去吃饭了。”

        林欲言偷瞄了洛逸轩一眼，他也正在看手机。她觉得无聊，但又不知该聊什么，随意翻着屏幕，一条一条地把微信上的红点点掉。

        洛逸轩抬头看着林欲言，却发现她正专注地看着什么，便想着不打扰她，然而手机中的内容头一次这么无趣。

        “咳，那个……林欲言。”

        “啊。”她立刻放下手机，“怎么了？”

        这时正好上了菜，洛逸轩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嗯，上菜了。”

        一直很安静，两个人吃饭却没说话，可是气氛竟然一点都不尴尬，反之，还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窗外一片喧嚣，是在夜色中闪亮的灯火和来往人们的笑声。突然街道上人们笑闹声渐大，人群靠拢，随后一声巨响传来，原来是在放烟花。

        洛逸轩也被烟花吸引，向窗外看去，他觉得放烟火没什么意趣，反倒是林欲言憧憬地看了许久。洛逸轩移过目光，却正好看到林欲言的侧颜，半张脸被笼罩在氤氲的白眼之中，唇边挂着微微笑，眼里星光璀璨，似乎是天空上的烟火落进了那双漂亮的眼中。

        烟花放完，林欲言转过头，对上洛逸轩的目光，彼此情不自禁温然而笑。

        “你应该是天秤座的吧？”洛逸轩问。

        “欸？你怎么知道的……哦对，我们刚见面的时候说过。”林欲言低头浅笑，“你呢？”

        “我是水瓶座的。”

        她略微思索，忽然惊喜道：“那我们很和啊，都是风向座的。”

        “是吗？”他似乎起了几分兴趣，“你对星座很了解啊。”

        “也不是。”林欲言的面颊红扑扑的，“就是看过一些这方面的视频和书。”

        “帮我分析分析吧。”洛逸轩坐直了身子，直视着她。

        “嗯……”林欲言沉思片刻，声音清明，“水瓶座的人，客观、冷静、善于思考，而且特别忠于自己心中的理念，不喜欢受束缚。”

        她凝望着洛逸轩，“和你还挺像的。”

        “我可不止这一面，要是深入了解我，恐怕你就不想和我做朋友了。”他轻轻摇晃着玻璃杯，里面是平淡的白开水，却有种酒的迷人。

        “是吗？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感兴趣，我也绝不是你眼前这样，我想我们可以新认识一下。”她眼中几分狡黠。

        洛逸轩和她碰了杯，一饮而尽：“那我们就慢慢认识。改天我请你喝酒，说好了。”

        林欲言扬起头：“我很能喝的，你要说话算话。”

        “好。”

        坐在收银台旁算账的老板娘忙活着，偶然一抬头看见角落里一对年轻人谈笑风生，眼睛里都是笑意。

        她不常上网，加之有些近视，所以也没认出来那两人是自己小女儿心心念念的偶像，只是笑着感叹：“现在孩子不得了喽，个个都这么好看。”

        两个人饭没怎么吃，倒是高山流水的话说了不少，一直到店要关门才离开。

        此刻街道已不比方才繁华热闹，大多数店铺熄了灯，小镇生活规律，不像城市里有时半夜依然灯红酒绿。

        路边的灯和店面上的彩灯变暗，但夜空上的星子却璀璨明亮。

        “还是这里好，空气清新，天上的星星都这么多，这么好看。”林欲言坐在台阶上望着夜空，叹息道。

        “不一定啊。”洛逸轩坐在她身侧，“城市里的灯太过刺眼，每个人都很繁忙，谁会注意天上的星星多了少了，它们不开心，自然而然就藏起来了。”

        “这个解释我喜欢。”

        星子也是有闪亮的和沉寂的，硕大的和渺小的，最灿烂的那颗永远最夺人眼目。

        “好多人都把自己比作星星，生活风生水起就是亮的，枯燥无味就是暗的。”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感情。

        “你觉得你是什么样子的？”他问道。

        林欲言眼神空茫地望着前路，忽而又笑了，没回答他这个问题。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洛逸轩追问。

        “你是月亮。孤傲、高洁、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开心了就露出面，落寞了就把自己藏起来。你和星星不一样，漫天繁星的亮光汇聚在一起，都不及你一个，因为月亮散发出的不是光亮，是清辉。”林欲言的声线清甜，散落在风中，又飘进谁的心。

        他眼中情绪微动，只觉心口一震，一种阳光般和煦的温暖在心头散开，融化了数九寒冬般的心。“你是什么呢？”他不由自主地再次问道。

        “我啊……”她想了一会儿，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小虎牙，“我是小太阳！”

        她的快乐似乎可以带动所有人，看着她明媚的笑颜，他就也想跟着笑，感觉所有烦闷忧伤一扫而空。

        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如同蝶翼般忽闪，小巧的鼻尖翘起，白净的脸庞嫩嫩的，透着淡淡粉红色，像一颗成熟的苹果让人迫不及待地想去采撷、品尝。

        清风吹起她额头上的碎发，一下又一下。他出神地望着她精致的侧颜，再也移不开眼。

        洛逸轩想起初中时听过一首小众英文歌，词曲作者、谁唱的都不记得了，十几岁的孩子青涩懵懂，听的歌曲都是情窦初开的浪漫，其中有句话：月光下你的笑容迷人，以至于我有种吻你的冲动。当初全班都迷上诸如此类的歌曲，就他一个人格格不入，觉得无聊。可现在那曲调萦绕在耳边经久不散，格外熟悉。他情不自禁慢慢靠近身旁的女孩。

        林欲言说：“在小太阳的照耀下所有人都很幸福……”

        话没说完是因为在晚夜微凉时，繁星照耀下，她扭过头的一瞬和某个人触碰到了唇。

        不过那只是一刹，可是在那一刻两个人的心跳都明显地失控了。

        林欲言耳根子红得像是要滴血，手指来回搓着衣角。

        洛逸轩不自然地转过身，咳了两声。

        “天色不早了。”

        “我们还是回去吧。”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目光相触，又飞快看向不同方向。

        一路上谁都不好意思开口，但都在不约而同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幕。很快，就是须臾之间的一秒钟，可彼此却觉得漫长得像是一生，甚至有些留恋，当然这份留恋潜藏在不为人知的内心深处，甚至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也就是在那时，他们第一次近距离地看着对方的眼睛，清透澄澈，不掺任何世俗。

        很快回到酒店，电梯运行很慢，电梯厢里一直放着一首歌，因为很安静，歌词听得异常清晰。

        洛逸轩骤然发现这首歌就是初中时听的那首，只是歌词变了，之前听到的是男声版的，现在是个女歌手唱的，仔细听歌词，似乎是那个被吻的女孩的内心想法。

        她唱：那晚你吻了我，笑着躲开后心中小鹿乱撞。自此之后再也不敢看你，可又对你好喜欢，或许是更早之前就喜欢……

        林欲言也听明白了歌词意思，脸更红了，稍微缓和些的心情陡然又被提起。

        终于到了楼层，洛逸轩走在林欲言身后，临别前还是叫住她：“林欲言。”

        “啊？”她回过身，“有什么事吗？”

        “晚安。”

        “嗯，谢谢。你也好好休息。”

        各自走后洛逸轩又说了一句：“明天见。”

        他本来以为她不会回答，没想到那边门又开了，她探出头：“好的！”

        没人知道往日不苟言笑冷静稳重的洛某人轻手轻脚关上门后在空无一人的漆黑房间里狠狠给自己比了个耶；也没人知道有个脸红的小姑娘明明累了一天却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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