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那是一个少年。眼角眉梢还带着青涩，但唇边始终泛着那样灿烂的笑。只有一束灯光洒在舞台上，温柔而清冷，将少年挺拔的轮廓笼罩在那光芒里。他肆意地舞蹈，仿佛要绽出属于自己最美的光华。

        一切，都是那样意气风发。

        台下黯淡的角落处，另一个男孩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同样有星，嘴角同样有笑。少年的舞姿映在男孩漂亮的眼眸之中，格外耀眼。

        一舞终了，偌大的舞台下响起了一阵掌声。“你跳得真好。”男孩夸赞道。

        少年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水，听到这话，笑了笑：“哎呀，你怎么也跟他们似的。”

        男孩一贯温柔的脸庞上浮起了一丝不满：“今天给你投票的时候不是全票，我不满意。”

        他坐在舞台的边缘，双腿晃晃悠悠的，“那又怎样，反正我自己觉得我跳的好就好了。他们爱咋样就咋样。”

        “洛皓阳！”男孩瞪着他，以示不满。

        “好了好了，李峻毅我错了还不成吗？来来来，喝口水，就当是小人给您赔罪了。”洛皓阳笑着求饶。

        李峻毅没理他，也坐了下来，只不过两人离着点距离。洛皓阳挪过来，做了个委屈的表情，又朝他比了个心。李峻毅故作厌烦地扭过头，却还是忍不住转过来看他一眼。

        “以后别再这么说了！”

        “行行行，您说的都对，您说的都对。”

        空气静默了片刻，洛皓阳说：“唱首歌吧。”

        李峻毅翻了个白眼：“就你也配？”

        但他还是唱了，嗓音清透而澄亮，好似他们纯洁无瑕的那段时光。歌声缓缓流淌，仿若一条溪流，沉静地流入心底。

        “那些时光，格外温暖，就像我们还少不更事的人生。

        都还青涩，任时间一脉流淌，流进那些蜿蜒而清澈的小溪。

        那时你就坐在小溪旁，仰着头对我笑。这些，都是我们记忆深处的美好。”

        画面飘转，两个少年的背影渐渐模糊，但始终靠在一起。

        歌声盘旋着来到夜晚的一条小路上，夜色茫茫，一盏路灯也无，依稀可以辨认出有人在空荡荡的路上走着。

        歌声还在持续，只是变得断断续续，还带着几分颤音。

        “那些痛苦……与黑暗，阻、阻挡了我前行的路。

        但你的笑靥依旧，那样、那样纯洁的笑容，永远刻在我的心底。”

        李峻毅一时觉得前路很模糊，眼睛好像被什么东西蒙住了一般。

        “洛、洛皓阳？”

        “放心……人还没死……”洛皓阳吃力地一笑。

        “你坚持住，马上我们就到了，马上就到了。”他的尾音有些颤。

        “嗯。”洛皓阳昏昏沉沉地应着，他其实很累，很想睡一会儿，但他不能，他还有李峻毅，

        “你、你继续唱……”

        “知己易散，聚少离多，太多的意难平烟雾般消散，你的声音如旧。

        “我才发现，无意之间，原来才是你我最初相识的画面。

        距离很远，人群后面，只想偷偷窥探你遥遥一眼。”

        洛皓阳扶着墙，一步一挪地走出病房，钻心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咬紧了唇。他手里推着一个箱子，在离开病房的一刹那，回头看了一眼。病床旁边的桌子上有一张纸条，是他写给李峻毅的，

        李峻毅来的时候一定能看到，就是看不到洛皓阳了。

        他落寞地转过头，迫使之前的桩桩件件从记忆里消失，却无法做到。

        “李峻毅，对不起。我们可能没有办法一起并肩了。”他这样想。

        他离开的时候是傍晚，落霞满天，异常凄美的红色，铺满了半个天空，残阳映射在他苍白的脸庞上。

        脑子里忽然想起李峻毅唱的那首歌：

        “就让风带走一切。”

        梦醒了，洛逸轩有些空荡荡的，他很久没有做过梦了。拉开窗帘，白花花的阳光照进来，他才有些清醒。

        穿好衣服整理好各种东西，他出了门，和助理一起去见导演。一路上没说话，助理小纪知道他一向沉默寡言，倒是司机挺有兴致，一直在放李峻毅的歌。洛逸轩听着，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突然又想起那个梦。

        很真实。

        不像以前那样，梦里不是凶残就是恐怖，而这个梦与众不同。

        到了剧组，鲍姐依旧还是那幅样子。在她眼里剧本围读很重要，早就顺过一遍了，几天开拍大吉。洛逸轩和李峻毅这几次见面都没怎么说话，不知道对方心里想着什么。

        洛逸轩表面云淡风轻的样子，实则心里却乱的一团糟。因此他刻意避开了李峻毅迎面而来的目光。

        鲍姐穿着她的专属“恨天高”却还是要仰望着他俩，没事，人家气场两米。“我们今天先拍第三十五场。”她兴高采烈地说。

        人家这边好运来，洛某人这里放凉凉。正在喝水，差点喷出来：“等……等等。鲍姐，你这是？”

        “没听错。”她拍了拍洛逸轩的肩膀，“你们俩拢共没见过几次，拍这场戏正合适，能演出那种疏离却又想要努力迎合的感觉。”

        洛逸轩：“……”

        他觉得李峻毅会不同意，没想到李峻毅却说：“行啊，我没问题，就是不知道洛老师怎么样？”

        “我……”两人目光相触，洛逸轩竟然有点怔怔的。李峻毅坐在一个箱子上，长腿随意地搭着，那双好看的眼睛凝视着他，洛逸轩立即低下头。

        “哎，你这可不了解我们小洛了。他肯定可以。是吧小洛？”鲍姐假意探寻，眼神里满是逼近的寒意。

        “是吗？”李峻毅挑了挑眉。

        这一天咋这么憋屈呢？洛某人委屈地想。

        但现在由不得他委屈。

        洛逸轩从化妆室走出来，见李峻毅正站在太阳底下。穿着月白色的戏服，阳光洋洋洒洒照射下来，他用手挡着，双眼微眯，暖色色的光芒给他半边脸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的确很好看啊。洛逸轩心想。

        台词早就背熟，设身处地演的时候却记不清了。

        “为什么要躲着我？是你不敢？”

        “呃……我……”

        鲍姐坐在显示器前面看着，激动地说：“果然没错，瞧瞧人家这眼神，这表情，跟书上一模一样。”

        “你手怎么了？”

        “没有。”

        “给我看看。”李峻毅一把拉过他，然后拿起药罐里的药膏仔细地涂着。

        洛逸轩觉得那药膏黏糊糊很难受，本能想挣脱，但李峻毅拉着他的手却很用力。

        鲍姐顿了顿，旁边几个工作人员看入神了。

        “以后。”李峻毅涂完药膏说，“有什么事就跟我说，肩上那么重，一个人担不住。”

        “哦……公、公子，我先回去了。”洛逸轩低着头说。

        李峻毅目送着他，似笑非笑，说：“鹤亭。”

        “嗯？”洛逸轩立刻回过头，睁大眼睛望着他。眼神乖顺而不知所措。

        “好——”

        鲍姐走出来，一脸笑容：“不错啊，一路顺风。”

        洛逸轩没觉得哪儿顺。

        “没想到你也可以驾驭这种小奶狗型的。”李峻毅扭头看他。

        鲍姐撇了撇嘴：“他纯粹本色出演。”

        洛逸轩露出了一个无辜而又愤恨的表情。

        休息时身边没人，李峻毅正好有机会“逮”住他。“哎，前面那个姓洛的，找你。”

        “我不是故意要走的。”洛逸轩直截了当地说。

        “我知道。”李峻毅看起来心不在焉，“你变了。”

        洛逸轩一哂：“你还对洛皓阳抱有期望吗？他就是这么死的，同样的错，不能再犯。”

        李峻毅说：“你要明白，我现在查清楚那件事情轻而易举。我当初说过的，一定会做到。”

        “其实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绕进来反而乱了，贸然行事不好。我现在决定冒雨前行，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致和我并肩呢？”洛逸轩往前走了几步，忽而回头看他，阳光落在他微微扬起的唇角上，显得那份笑容格外明亮。

        “冒雨前行是否过于刺冷了？”他也笑了，“不过，我愿意。”

        两个人几乎要融入对方的瞳孔深处，彼此注视着温然而笑，仿佛当初那般。

        星辰晚会如期举行，罗卿研卡着点赶到，不紧不慢地走近会场，然后随意地坐下。

        这些乌七八糟的晚会都俗套到极点，她向来厌烦这些，加之在路上被私生围堵，心情有些恹恹的，拨弄着手上镶了钻的戒指不作声。

        一旁助理注意到，连忙提醒：“待会可要笑一笑，不然又落下话柄了。”

        她微蹙眉头，摆了摆手：“你先走吧，我自己待会儿。”

        助理自知无计，还是说：“这也是为了您的声誉考虑呀。”

        罗卿研这个人不会谄媚奉承，更不会奴颜媚骨。至于助理在乎的声誉，在她眼里和一片落叶无差。

        她干脆转过头继续玩戒指。

        助理知道姑奶奶就是这种性格，只能讪讪地走了。

        过了片刻，晚会即将开始，两位主持人象征性地整理了下领带和裙子，撑着一脸僵硬的微笑，手握话筒准备上台。

        这时，突然一道身影落下，顺带着一股风，扬起了罗卿研几绺额发。她不经意抬起头，恰好与身边那个人四目相对。

        她觉得这副面孔很熟悉，偏偏想不起来是谁。

        “你好，我是李峻毅。”

        “你好。”

        想起来了。罗卿研本来以为自己一定是最晚的，没想到还有更晚的。

        正想着，他就说：“抱歉，路上出了点麻烦。”

        主持人在上面慷慨激昂，罗卿研不想听，问他：“私生？”

        李峻毅没想到罗卿研会对他这么随意的一句话感兴趣，点了点头，又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罗卿研淡然一笑：“首先，你身边没有助理和经纪人陪同你进来；其次，你是跑进来的，一般没有哪个艺人会这么接地气，即使迟到也要依旧优雅；并且，你身上的西装有几道折痕，应该是经过密集的人群，而且右手腕上有一道划痕，细长，应该是某种尖锐物体划出来的，新款美甲？”

        “福尔摩斯啊。”李峻毅说。

        “还行吧，探案小说看多了。”

        “对了。”罗卿研收敛神色，“那个追你的人是艾米吧。她可以说是私生里的战斗机了，我记得她新做了新款美甲。”

        “嗯。你肯定少不了被他们追吧。”

        罗卿研嗤笑道：“岂止是追？上回还有个女孩藏我床底下。私生对于娱乐圈而言，就像是一件礼服上永远洗不掉的污垢，越使劲洗，污垢越深。”

        “好像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李峻毅接过话头。

        台上主持人念完稿子，台下逐渐涌动起来，纷纷有人起身。罗卿研知道这是星辰晚会千篇一律的流程，投资商向中意的艺人敬酒谈天，当然也有某些寒酸的艺人自己端着酒杯去奉承投资商。

        一位中年女人径直朝罗卿研走来，热情地笑：“小罗老师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罗卿研随着她淡笑：“说笑了。”

        她晃了晃酒杯，暖黄色的酒液在杯中打旋。她笑道：“小罗老师可否赏个人情，陪我喝杯杏子酒呢？”

        罗卿研一凛，她对杏子过敏，一碰就会起大片的湿疹，小时候一次吃多了，连着发烧昏迷了两三天，自此之后她就再也没吃过杏子，甚至一看到幼时那种发热晕眩的感觉就会不断袭来。她的视线落在酒杯上，胸口发闷。

        可那中年女子毫无察觉她此刻的异样，端过另外一杯酒递给她，笑吟吟地说：“这杏子酒入口微甜，知道小罗老师不会喝酒，特意为您选的。”

        周围几个艺人注意到，扭过头来冷眼旁观，看她如何自处。

        这中年女人是香港有名的富豪，曾经投资过几部影视剧都大红大紫，近几年开始捧艺人，在她手里的就没有不火的。

        如果喝了，什么后果她自己清楚，如果不喝，就是对投资商的不尊重。她会捧人，一样会踩人，尤其现在陈海昌正处于风口浪尖无暇顾及她们这些艺人。

        会场里微凉，罗卿研额头上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看着投资商递过来的酒杯，迟迟未接。

        “钟姐，这杯酒我来喝吧。”一只手接过酒杯，声音在嘈杂的会场中格外清明。

        钟慧仪挑了挑眉：“我要敬的是小罗老师。”

        “您这话什么意思啊，在下可仰慕您多时了。”李峻毅面色不改。

        “小弟弟真会说话，就是……”钟慧仪仔细思索，“用这里的话说，就是没什么眼力见。”

        李峻毅笑意加重：“我记得您曾经在节目上说过，喜欢自己拼搏追求的艺人，现在我在追求您的这杯酒。”

        钟慧仪假意与他碰了碰。

        李峻毅举起酒杯端详了片刻：“的确好喝，但品出来酿酒的人不是真心想酿出好酒，而是要获得功名利禄所以来搏人一笑，这样的酒，不喝也罢。”

        钟慧仪脸色微微发青，泛白的指尖上可以看出在强忍怒意。

        “钟姐，可否邀您一叙？”一道声音打破令钟慧仪尴尬的局面。

        她转身望去，只见一个俊美斯文的男人微笑望着她，笑容温柔而和煦，如同置身于暖阳之中。那人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多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温文尔雅。

        钟慧仪冷冷地瞥了李峻毅一眼，随即跟那个男人离开了。

        罗卿研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紧张，感激地看了李峻毅一眼：“多谢。”

        李峻毅摇头：“不说这些，你哪里招来的这么多仇恨啊？”

        罗卿研语气微带嫌恶：“不知道，也许是陈海昌惹下的乱子，扣到我头上了。”

        她定定看着李峻毅：“还是要谢谢你。”

        此刻的灯光绚丽多彩，本来俗套到极致的灯火映射在李峻毅的脸上却很舒服。细论颜值，他不比洛逸轩俊朗，楚信精致，但却格外深邃耀眼。

        这种乍看平淡细品绵长的长相，恰好是罗卿研喜欢的。

        “没关系。还是多亏了那个兄弟。”他张望了几下，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见罗卿研疑惑，他解释：“刚才把钟慧仪叫走的人是我们男团的舞担——朱柯文。”

        罗卿研对那个人还挺有好感的，但不认识，说实话，娱乐圈里大部分人都跟她过年认亲戚一样，七大姑八大姨乱叫一通。

        “他人还挺善良的，有什么事常帮我们……”

        罗卿研三心二意，没管他说什么。

        “以后，你说话办事都得注意点，搞不好就惹了谁……哎，你笑什么啊？”

        罗卿研止不住笑：“你说话的样子好像个老干部……哈哈哈……”

        李峻毅竟然也跟着笑起来，但莫名其妙不知自己在笑什么。

        小罗老师看起来还挺可爱的。他这样想。

        晚会结束，罗卿研出了会场，助理立刻窜上来，忙问：“听说那个钟慧仪给你下绊子，你怎么样啊？”

        罗卿研不作声，踮起脚尖眺望着人群深处。

        “诶，你干嘛呢？”助理不知就里。

        就这么走了啊……罗卿研有些失落。

        “哎，小罗老师，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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