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除夕之夜

太后的鸾驾要在除夕之后回宫，这就意味着除了准备太后回宫一事，月娆迎来了她在后宫中的第一个新年。

        月娆向来不太在意所谓的团圆，若是真有如此好的寓意，她的姨娘为何就死在阖家团圆的除夕？

        月娆其实有一个很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她的姨娘不知道，沈清和不知道，甚至瞒过了沈相。

        沈相一开始不是沈相，而是吏部的一个小官，她的姨娘一开始也不是姨娘，她是沈相三媒六聘的正妻。

        她是沈府的嫡长女，沈月娆。

        她小时候其实是很幸福的，在八岁以前，她有爹疼有娘爱，家中虽不富贵，但是过得很满足。

        月娆本来以为自己会这样无忧无虑地长大，直到知晓了沈相为了权势高位，竟与吏部尚书的千金早已育有一女，之前为了名声才秘而不宣。

        一直以来，吏部尚书都在暗中扶持沈相，得到丞相之位后才让女儿嫁过去享福。

        她的姨娘一朝被贬为妾。

        她十分委屈，在沈相娶亲那日，大哭大闹，被轰了出去，推搡间头磕在新房外的石头上。

        再醒来，她便不记得以往的事，姨娘怕她想不开，就告诉她一出生就是相府的庶女，生来就该伏低做小。

        那时她听姨娘的话，规矩地唤大夫人母亲，只能叫她一声姨娘，大夫人讨厌月娆的姨娘，因为她曾经是沈相的正妻，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姨娘在时她便不放过姨娘，在姨娘死后更是百般虐待她。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她受尽苦楚之时，记忆突然如潮水涌入她的脑海之中，她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残羹冷炙，看了几秒后，又看见了不远处笑得温柔端庄的沈清和，月娆只记得当时的自己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经有了奇异的光芒。

        “娘娘，好了。”水盈从背后唤回了月娆的思绪，月娆看着镜中的自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斜插碧玉流苏，自有一番妩媚的气质，真真是容色绝丽，不可逼视。

        这样的女子，若是存在于后宫之中，才能担得起祸国妖妃四字。

        水盈又凑到月娆耳边轻声道：“娘娘，宋美人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

        月娆眼波妖娆流转，泛起层层冷意，“便宜她了。”

        保和殿上。

        金殿之内一片觥筹交错，君臣尽欢，卫尧在与朝臣寒暄，月娆的目光就停留在这一派的歌舞升平上，坐在大殿之上，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

        “娘娘怎得一个人在喝闷酒，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听见宋美人的声音夹杂着些许得意，月娆面不改色道：“怎会？大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本宫是在为皇上高兴，宋美人不如与本宫共饮一杯。”

        宋美人挑衅的笑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她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急急地把手放下，不自然地说道：“嫔妾身份低微，怎能与娘娘共饮，娘娘折煞嫔妾了。”

        月娆捕捉了宋美人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笑笑，“如此，本宫就不勉强宋美人了。”

        感受到身上传来一阵一阵的冷意，月娆禀过卫尧去更衣，便不让水盈陪着，独自向殿外走去，月娆在静静地等，等着宋美人作茧自缚。

        她独自一人就站在不远处的檐下，面色沉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贵妃娘娘怎么独自一人在此？”

        晋王？

        月娆回过头，只见卫尧迎着梅花站在远处望着她，天地间映照着皑皑白雪，只剩下一片红与黑。

        “晋王殿下不也是如此？”

        月娆有些晕晕乎乎，一时忘记了避嫌，竟直勾勾地盯着他，上次桂花树下，这次梅花树下，英武不凡的晋王怎么老是喜欢出现在花花草草的衬托之下。

        月娆忍不住笑起来，宛如高山之上娇花盛开，看得卫尧微微一愣，“许是本王与贵妃有缘？”

        若是在以往，月娆会觉得他敢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活得不耐烦了，今夜不知是不是酒的影响，月娆听了还觉得有些朦胧的旖旎。

        雪慢慢地落着，月娆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雪花落在她的指尖，冰冷又柔和地融化了。

        月娆想起在相府时，每一个雪天对那时的她来说，都等于饥寒交迫，都是姨娘死时她的伤心与无助。

        “有缘？”月娆收回指尖，“臣妾和殿下不一样，殿下光明磊落，臣妾怎能与殿下比肩？”

        卫尧突然抬起脚朝着月娆走来，停在离两三步远的距离。

        月娆眯着眼睛看他，他真的只穿黑衣，就连在最喜庆的新年，亦是如此，“殿下，你真大胆。”

        月娆知道她现在的语气一定狂妄极了，明明知道若是被人发现妃嫔与亲王独处，自己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可月娆还是挑衅地看着他。

        “比起娘娘，本王甘拜下风。”

        月娆眯起了眼睛，卫尧三番五次地与她偶遇独处，她隐约嗅出了不对劲的味道，之所以不怕被人发现，则是她对他的试探。

        哪怕卫呈再信任他，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妃子与弟弟有所牵连，而卫尧大胆的态度，则刚好印证了月娆的猜想。

        他就是来见她的。

        月娆静静地凝望着对方，卫尧不像京都里其他的公子一样面如冠玉，浑身都流露出杀伐果断的气息，剑眉星目，眸如寒星，令人望而生畏。

        大启战神，名不虚传。

        月娆忍不住开口问道：“王爷为何近两年留在朝中，明明”

        明明疆场，才是你的天地，你是大启最威武的将军，可是月娆没有立场去得到想要的答案。

        谁知卫尧认真地望着她，缓声道：“本王伤了右臂，再难提剑。”

        月娆怔怔地看着他，目光不自觉地移到他的右手臂上，原来竟是因为如此吗？

        “是皇上做的？”

        月娆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卫尧就极快地扫了她一眼，无奈道：“娘娘似乎很喜欢以恶意揣测他人。”

        月娆心知今晚自己说错了话，她是皇帝的贤妃，该向着他才是，不过回过头想想，依照卫尧的性子，若真是被卫呈戕害至此，想来不会如此平静。

        卫尧光明磊落，生有热烈，却不藏与俗常。

        “不是就好，晋王为大启做得够多了，如今，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守护家国。”

        月娆真诚地对着他笑笑，隔了很久，才听见卫尧低低地嗯了一声，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月娆的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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