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尸

大报恩寺的重建工程已经如火如荼的开展小半个月了，自从韩晏传信确认过后院的舍利塔不涉及重建后，谢姝就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也没有在关注过这个事情。
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她最近有点忙。
最近大理寺卿谢旻在朝中得了个不得了的称号，“专治内院不合”。
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个传闻，起因是因为年假的时候兵部侍郎成笙邀请了谢大人到家里做客，结果好巧不巧正好赶上妻妾作妖，一个说另一个打人，另一个又说这个偷东西。事情闹到了在园中宴饮的成侍郎和谢正卿面前，成侍郎面上无光，不过谢正卿是个温和性子，不仅查明了事件的真相，还三言两语点拨了一直不和的妾室们，内院不合本就是成侍郎一大头痛的问题，谢正卿走后，居然内院和和气气，没有在发生明争暗夺的争宠之事，成侍郎心情舒畅，亲自上门给谢正卿致谢，他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乐呵呵的逢人便夸谢正卿，毫不在意自己的家丑外扬。听了这个事的朝中百官皆是眼睛一亮，排着队的请谢大人到府上做客，不仅可以与年纪轻轻前途无量的大理寺卿攀攀关系，若是能把起火的后院也一并理理干净，岂不是一举两得？
谢姝这小半个月明显圆润了起来，倒是得益于各个官员轮番请客的原因。
她不是个会拒绝人的性子，人家请她也就乖乖上门，不过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在朝中的口碑突然大涨，交友也变得广阔起来，休息的时候不是在外就是在家里待客，忙的脚不沾地。
这一日，她正在监察御史王远王御史的府上做客，王御史正在跟她抱怨三个儿子争夺家产的事。
“想想去年明安公主大宫女的案子时，那时的谢正卿据理力争，不卑不亢，当时便觉得谢正卿前途不可限量，果然是江山代代人才辈出啊！”王御史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笑呵呵的说道。
“  御史言重了。”谢姝摇了摇头，不好意思的笑道，刚想接着说什么却被急匆匆赶来的侍卫打断了。
王御史面色不善，“怎么如此没有礼数？”
“禀御史，谢正卿的贴身侍卫展锋展大人求见。”
“哦？”王御史惊讶的看了看谢姝。“快请进。”
“是。”
侍卫下去通传，不一会儿就见展锋大步走了进来，上前行礼。
“咦？”王御史疑惑的看了看展锋的脸，“这位看着有些面熟啊。”
谢姝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接话，当时展锋作为盈夏案的嫌犯被三司会审，王御史自是见过展锋的。
“我记起来了。”王御史上下打量了展锋几眼，恍然大悟道。“麒麟卫吧，没想到居然成了谢正卿的贴身侍卫了。”
“大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展锋自是要护大人一世周全。”
王御史笑着称赞了一个好字，“果然跟了谢正卿，一身的神采和正气啊！”
谢姝干笑了几声，问展锋道，“出了什么事？”
“回大人，韩侍郎传信到大理寺，请大人去一趟大报恩寺。”
谢姝和王远面面相觑，王御史道，“为何不请宋少卿前去？”
谢姝也觉得疑惑，今日宋予川当值，若是大报恩寺出了事情需要大理寺出面，宋予川作为大理寺少卿自是可以全权负责的。
“韩侍郎信上说，发现了一具奇怪女尸，必须要请大人亲自前去。”
“奇怪女尸？”
谢姝起身道，“必定事出有因，韩侍郎不是一个小题大做之人，对不住王御史，怕是今日灵毓要先行告辞了。”
“无妨无妨，既是出了大事，又同是三司，那我也跟谢正卿一同前去。”
“好，那便先行谢过王御史了。”
“谢正卿客气了，请。”
谢姝和王御史赶到大报恩寺的时候，现场一片狼藉。
其实施工的地方，本来几乎都是烧毁的断梁残瓦，基本就没地方下脚，如今工部的人在清理之前要做记录，现场的残迹只是大概整理了一下，还挖了一些大大小小的坑出来，把原来的地基起出来，方便重建。
刑部负责接引的官员一看见谢姝，立马行礼，二话不说的带路，看样子事态颇为严重。谢姝走在前面，展锋搀扶着王御史，一脚深一脚浅的往里走，王御史一大把年纪，又是个坐轿子坐惯了的文官，鲜少来这种地方，差点闪了腰。
“禀两位大人，韩侍郎就在前面。”
谢姝疑惑的眨了眨眼，看了看王远，后者用手在眼睛上搭了个棚，眺望远处，也是一脸不解。
好在接引的是个机灵的，“二位大人，请往下看。”
两人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去，不远处地面上似乎挖出来一个深坑，谢姝上前一看，韩晏和另一个官员站在坑底。不，确切的说是三个人，还有一具已经成了白骨的尸体。
韩晏手上带着手套，正聚精会神蹲在那个白骨前面，左看右看，时不时的上手摸一摸。
“韩侍郎？”
王御史喘了两口粗气，似乎有点后悔自己跟着过来，开口喊道。
韩晏抬头一看，眉头舒展了一些，被身边的官员拉着出了坑。
“王御史也来啦！”
“是啊，听说你这有大事，一定要见谢正卿。”王远往深坑瞄了一眼，“谢正卿正在我府上做客，这不，就一并过来看看。”
“王御史来的正是时候，早晚这案子也是要经历三司会审的。”韩晏难得面色有些凝重。
王远一听这话，倒也面色凝重起来，“就是这具尸体吗？”
韩晏点了点头。
王远又探头看了一眼，尸体是半卧状头朝下的姿势，似乎也没什么特别。
“这大报恩寺毕竟是是非之地，这次清理出来的尸体想必也不少，韩侍郎为何如此对这具尸体如此谨慎？”
还没等韩晏回答，一直不说话的谢姝开口了。
“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是女尸的。”
韩晏苦笑了一下，“两位的问题，我一并回答了。”
他从怀里取出了一个手帕，递到二人面前小心翼翼的打开。
手帕里是一个纯金制成的发簪，簪头上有一只金丝掐成的蝴蝶，蝴蝶做的非常的精细逼真，翅膀上镶嵌着红玛瑙和绿翡翠，美丽不可方物，随着韩晏的动作，那只蝴蝶的翅膀颤动，似乎是振翅欲飞。
尽管那支金钗上面沾了泥土，却依旧可以得见它的华美技艺，这种工艺就算在如今也是极其难得。
谢姝还在感叹，却见王远的脸色变了。
“这莫不是……金翅蝶？”
韩晏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金翅蝶是什么？”谢姝疑惑的看了过去。
谁知两人都不不说话，面面相觑。
谢姝越发糊涂，直觉这件事情或许真的非同寻常。
“没想到韩侍郎也知道这个东西的来历。”
“我的性子二位也都知道，平时就喜欢听些趣事轶闻。”韩晏苦笑了一下。“除了男女性耻骨区别外，我在尸体的头部位置发现了这个，刚刚请了几位年长的刑部官员一同确认，应是金翅蝶无疑。”
“二位。”
谢姝笑着叹了一口气。
“金翅蝶到底是什么？谁来替我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呆子解解惑？”
韩晏压低了声音，”你可知道怡妃？”
这个她倒是听说过，前朝四皇子李柯的生母。
谢姝点了点头。
“那就要说起怡妃为何受宠的原因了。”韩晏接着说道。“怡妃出身回鹘，是回鹘的贵女，送于前朝皇帝联姻以结邦交之好，传闻怡妃能歌善舞，又弹得一手好琵琶，颇受前朝皇帝的喜爱，皇帝特地名人打造这只金翅蝶送于怡妃。”
谢姝接过手帕和里面的簪子，细细端详起来，“难不成这支簪子是世间独一无二的？”
韩晏和王远一起点点头。
谢姝诧异的挑了挑眉。
“老夫当年还是个小官员，根本没有入朝的资格，然而怡妃是个颇为出名的人物，就连民间对她也是颇为传唱。”王远缕了缕胡须，神思颇为向往。
“哦？”
“传闻怡妃身子娇小，却四肢纤长，跳起舞来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前朝皇帝对她百般喜爱，就命皇家的工匠耗时半年用打造了一只前所未有的蝴蝶样式的发簪，取名金翅蝶，怡妃带上那发簪起舞，簪头的蝴蝶也仿佛活得一般在她的发间翩然翻飞，美的仿佛是天上的仙子。”
谢姝看了看那具女尸，很精确的抓住了王御史话中的重点，“身子娇小，却四肢纤长？”
她蹲了下来，打量了一下，女尸的确符合这个特征。
“你是说，这具尸体，是怡妃？”
韩晏点了点头，“但是问题就在这。”
“在下不才，但接下来的事也是知道的。”谢姝皱了皱眉，“怡妃不是被陛下下令狱中处决了吗？”
不过他们的话倒是帮谢姝梳理了一下关于永安之变的推断，正是因为怡妃背靠回鹘，又颇为受宠，所以前朝皇帝要立李渲为太子，李柯才会心里不平，想要设计害死李瑄，后来天宁帝登基后，李柯和怡妃都被狱中处决，在京郊的凉山上建了简单的埋葬了。
“这个恐怕才是真正的怡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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