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再见

“咔嚓——”

        被风吹拂的挂帘掉下一枚吊钩，只剩下另一枚承载全部的重量。

        放置在肩头的手，渐渐僵硬冷却，良久，顺着白若临的手臂滑下，却小心地绕过他的伤口。

        林萧彤表情变换不大，只是眼眸中的亮光彻底黯淡，如同焚烧过后的灰烬，了无生机：“好！”

        话音刚落，他已转身朝门外走去：“你先休息吧！我帮你叫医生！”

        白若临静默地坐在床边，被吹起的白色挂帘时而擦过脸庞，时而擦过后背，最后一阵强风，另一枚挂钩也歇菜了。

        挂帘挣脱束缚，随风而起，然后缓缓落下，位置正在白若临头顶，将他整个人盖住，远远看着，好似白漆漆的鬼。

        【1128：任务一达成，主角决心离开。】

        罩在帘子之下，白若临并没有扯开，而是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彩色的花岗石地板糊成一团团色块：‘挺好！还以为要用别的招赶他走呢！’

        【1128：宿主】

        ‘既然任务完成，’白若临直接打断，‘我能兑换很多积分吧！’

        【1128：经核查，主角心态崩坏，消极值跌破底线，要扣除您的全部积分！】

        白若临：‘’

        艹，这扣分也太随意了吧！

        是他主动要走，管我屁事！

        再说，比赛赢了，死对头认怂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林萧彤专注于出国申请的相关事宜，与白若临几乎没说过话。

        唯一一次是他向林父阐明出国交换的打算，林父藏在眼镜后面的眼睛稍微一眯，问了句：“什么时候回来？”

        没等林萧彤说话，倚墙而立的白若临轻飘飘地说道：“若是发展好，就留在国外呗！”

        林母脸上露出一丝不快，揪了揪白若临的衣角，示意他少说话。

        而林萧彤漠然地看了眼，然后擦着他的衣侧上楼。

        “他不会真不回来吧？”林母压低声音，埋怨的情绪夹杂其中，好似硌脚的小石子，臭且硬，“你看，白养了吧！还打算让他帮萧昀？做梦吧！”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林父依旧稳如泰山：“不会！年轻人想要出去看看，可以理解！但他终究会回来！”

        林母冷嗤一声：“我看不见得！他是不贪图家里的钱，但，他也不会任你驱使！翅膀硬了，想飞！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朝楼梯口看了眼，“小白眼狼，一点没错！”

        白若临冷眼看着这对薄情寡性的夫妻，一个将林萧彤当狗养，指望他给自己儿子卖命，一个自始至终防着他，一丁点偏差，就拼命往他身上泼脏水。

        “你呀，不要那么单纯！”林母转向白若临，爱子之情狭隘且自私，“作为亲生的，你还没说要出国学习，他这个后养的，倒先开了口？真是没长幼尊卑，将来他若是不听你的，怎么办！以后长个心眼，多压制些他，懂不懂？”

        白若临淡淡地说道：“我对国外没兴趣，现在这学校挺好！”

        林父抬了抬眼镜，眸底闪过一丝嘲讽：“真是没出息！萧彤这样，什么都积极争取，才能干成大事！他父母在九泉之下看着多高兴，我也是给他们一个交代！哪像你，净让我们操心！”

        没等林母发飙，白若临回呛道：“他们能有多高兴？救了你的命，你却把人家儿子当狗养！”冷笑一声，“说不定哪天，他们变成厉鬼，直接把你拖下去！”

        林父大怒：“你说什么？！”

        忽视后面两个暴跳如雷的人，白若临自顾自地上楼，走到林萧彤的房间门口，稍一踟蹰，敲开门。

        林萧彤正在收拾东西，看到来人是白若临，先是迟疑，然后漠然地问道：“你来干嘛？”

        白若临笑着走进房间，坐到书桌前，随意翻动上面的材料：“手续办的怎么样了？”

        “还好。”

        扔下两个字，林萧彤继续收拾东西。

        看着他鼓鼓的侧脸，白若临不禁想起帮助孔星岚的那个夜晚，他被自己怼得没话说，好像小仓鼠鼓着脸颊生闷气。

        重新看向桌上的材料，成绩单履历表推荐信，这些材料，林萧彤早在半年前就开始准备，但不知道怎么暂停一段时间，直至篮球赛过后，他重新翻了出来。

        “喂，现在有时间吗？”

        林萧彤回头：“干嘛？”

        白若临扬起头，微微一笑：“和我去一个地方呗！”

        林家位于远离闹市的幽静之地，外围是法式古典主义林园，珍贵树种整树全冠移植而来，将整个别墅掩映在一片丛林绿海之中。

        白若临将林萧彤往林园深处带，这里没有灯光，成为一处僻静幽暗的死角。

        林萧彤手插兜，一脸的不屑：“哥，你是想在这里帮我了结，然后毁尸灭迹？”

        白若临笑道：“以前或许会这样！”

        林萧彤微微一愣：“以前？”

        白若临不再说话。

        林萧彤却不打算放过他，凭感觉拽着他的胳膊拉到面前，即便相隔几厘米，在浓稠的黑暗中，对方的五官晦涩不明：“你真的是林萧昀吗？”

        清朗的声音传到耳边：“不是我，那是谁？”

        林萧彤苦笑着摇头：“我不知道，但你给我的感觉太奇怪，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放下他的胳膊，痛苦地闭上眼睛，喃喃地说道，“一个人为什么能变得这么彻底？让我，让我”

        白若临轻笑着打断：“别想啦！”稍微一顿，“注意看四周。”

        “看什”

        话说到半截，林萧彤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黑暗中升起星星点点的黄绿色冷光，从脚边到头顶，游弋着，飘荡着，钻进枝叶间，点缀丛林里，好似夜空的星星坠落在凡尘，好似童话的精灵跳跃在现实，周围的一切朦胧而静谧。光点忽高忽低，忽明忽暗，映照出如梦似幻的景象。

        “这是怎么会”

        恍惚间，林萧彤的思绪被流萤所牵引，好似挑着记忆的灯笼，打开尘封的卷轴，重新品读写在上面的文字

        夜空下，窄窄的乡间小路，一高一矮的背影牵手而行。

        ‘妈妈，这是什么呀！好漂亮呀！’

        ‘这是萤火虫！’

        ‘萤火虫？萤火虫从哪来的？’

        ‘嗯？传说人死后离散之魂会化为萤火虫，飞回来，守护自己心爱的人！’

        ‘’

        “妈妈，”林萧彤的眼睛开始模糊，光点变成一团一团，他缓缓地蹲下身，在荧光环伺中，嘴里呢喃着，“妈妈，妈妈”

        这是从他进入林家那天强迫自己忘记的词语，是被他封印在心底不敢触碰的称呼。

        他试着将手打开，一颗黄绿色的光点稳稳的落到掌中央，轻轻合拢，微弱的荧光映出掌心的纹路，纵横错乱，从小未变，一如他对母亲的思念。

        “妈妈，我好想你。”

        【1128：宿主，你看过他的记忆之后，就疯狂收割路人的好感值，花费两百多积分兑换成这个萤火虫效果，但，真的合算吗？】

        白若临：‘无所谓，反正他要走了，扣不了多少分，有时间再赚呗。’

        良久，林萧彤的声音响起，平静而低沉：“你怎么会知道？”

        “知道什么？”白若临看着四周的萤火虫，装蒜道，“只是偶尔路过，碰巧遇上，带你来看看”

        没等说话，蹲着的人倏然起身，将他紧紧地抱住，同雷鸣般的心跳贴着他的胸膛传递过来，带动自己的心脏，以相同的频率跟着跳动。

        白若临想要推开，无奈他的力气太大：“这么容易就感动了？”话语带着调侃，“看来，我之前说的话，都白说了。”

        对方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吞吐间的热气全部钻进白若临的脖颈：“是感动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别人对我一点点的好，我恨不得剜出心给对方！即便被捅刀，也不会怨恨！”稍微一顿，“但，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心要狠一点，才能活下去。”

        听到这话，白若临身体停止了挣扎，脸庞映着点点冷光，却带着渺渺暖意。

        为什么将所有的积分兑换这样的特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看到他记忆中与母亲相处时欢乐的笑脸，或许是心疼他在收养家庭的如履薄冰

        缓缓地，白若临将手抬起，轻轻拍着林萧彤的后背：“出去，好好照顾自己。”

        白若临：‘靠，我在说什么，人家拥有主角光环，出去还能挂了不成？’

        【1128：宿主，这么温馨的气氛，就不要吐槽自己啦！】

        白若临：‘’

        林萧彤不作答，而是将他环抱得更紧，像是要揉碎进自己的胸膛里，白若临感觉喘不过气，刚要开口，却听对方说道：

        “若伤痛与快乐，仇恨与恩惠，可以相互抵消，那么我现在对你没有爱，也没有恨。”

        【叮——目标好感度为清零状态】

        “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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