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所谓善良

“啊！”

        少年本在自行车道规矩地骑着车子，速度不快不慢，突然，前方窜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少年赶忙转动车把，想要避让。

        结果偏角过大，轮胎打滑，车身擦着小孩身体驶过，后轮盖却勾住孩子的衣服，将他绊倒，少年也从车上摔了下来。

        “哇——哇——”

        小孩摔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他的父亲赶紧上前查看。所幸，孩子伤得不重，只是手掌磨破点皮。

        但，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带来不小的惊吓，小孩连枪都不要了，鼻涕一把泪一把，小脸憋得通红。

        那父亲见问题不大，长舒口气，转头走向那少年。

        少年从车上摔下来，正好磕到旁边的马路牙子。脸上挂了彩不说，好几处的衣服被磨破，布料的毛边湿黏着血豁口，右腿还压在自行车下面。

        好不容易将自行车推开，少年就被人揪住衣领，拎了起来。

        啪——

        那父亲不由分说地给了他一巴掌：“你怎么骑车的？！没看到孩子吗？”

        少年被打得眼冒金星，脸上浮起一个鲜明的红掌印，懵懵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叔叔，我没注意！”

        “艹！一句没注意就行了？你爸妈呢？叫他们过来！”

        说着，那男人扬起手要打第二下，少年恐惧地护住脸颊：“叔叔，你饶了我吧！我，我妈妈去世了，爸爸在外地工作”

        “你他妈少卖惨！”那父亲怒火更盛，将手放下，转而扣住男孩的手腕，“走！跟我去派出所！”

        闻言，少年将身体拼命往后缩，眼泪簌簌而落：“叔叔，我错了，我赔您医药费行吗？”

        “这是钱的问题吗？”那父亲指着哇哇大哭的小孩，“我孩子被吓到了！！以后落下心理阴影，你负责吗？”

        那男人也不是想讹人，就是看到自己孩子被撞伤，心情不爽：“你给我孩子道歉！！”

        少年对着半米外的小孩遥遥地鞠了几躬：“对不起，对不起，小弟弟”

        “你装样子给谁看！！他懂你在干什么吗？”

        “那，我要怎么样”

        那边吵吵闹闹，吸引了不少人围观，林萧彤站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却是一言不发。

        从他紧攥的拳头和颤动的双唇来看，他应该是联想到自己的身世，产生深切的共情。

        而白若临看着他隐忍的侧脸，眼睛空洞地眨了两下，开始与系统对话：‘他之前叫什么名字？’

        【1128：什么？】

        白若临：‘就是他进入林家前的名字！’

        【1128：额，书里没有提过！】

        白若临皱眉：‘难道他从没说过？’

        【1128：书里给的理由是，他害怕林父会多想，逼着自己忘记以前的家庭，以前的父母！】

        艹！真他妈的感人！

        白若临脸上的表情晦涩不明：明知道他是纸片人，明知道他的设定只是为激起读者的怜悯

        但，为什么心里依旧不舒服？

        白若临：‘那，关于他儿时的记忆一点都没有吗？’

        【1128：有一段情节！】

        白若临：‘传给我！’

        那头的父亲依旧在嚷嚷，非得让男孩的家长过来。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帮忙说话：“干嘛为难人家孩子？”

        那男人吼道：“怎么为难啦！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我家的孩子被撞哭了，让他道歉怎么了？”

        “他已经道过谦了，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呗！”

        “道歉就完事了吗？那我把人杀了，是不是说句抱歉，就可以一笔勾销？”那男人怒目圆睁，好像要吃人，“你们说我为难他，行，我们去派出所！让警察来处理！！”

        少年突然哭出声：“叔叔，不要，我爸爸在外面工作，不能让他担心，求求你，不要去派出所！”

        说着，他甩开男人的胳膊，跑到小男孩面前，拼命鞠躬：“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小弟弟，你原谅我！！”

        没想到，那小孩被吓到，哭得更凶，那男人彻底暴怒，揪着男孩的头发：“你这是道歉吗？这是恐吓！！你这个没人管的东西！你给我跪着道歉！”

        说着，抬脚要踹男孩的膝盖。

        林萧彤上前一步，将被揪住头发动弹不得的男孩护着身后，那脚狠狠落到他的腿上。

        “你他妈是什么人？少管闲事！”

        林萧彤腿伤刚好，被这一踹，痛感刺骨，额头渗出汗珠。

        “你不要太过分！他也是爹生娘养，不比你家孩子低等！你要多少钱，我来赔！”

        兼具担当与柔情的大男主台词，成功收割围观路人的好感。

        “我说了，我不要钱！就讲个理！”那男人吼道，“我家孩子才多大，被他这么一撞，留下心理阴影，他能付得起责任吗？！骑个车横冲直撞，不知道下次闯出什么祸！你什么都不知道，跑出来装好人？！”

        说着，将孩子抱起来，男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他的小手，脸上满是疼惜：“你看看，他的手都擦破了！当爹的人，谁不心疼孩子！你光看到我打骂这混小子，你怎么不说我家孩子被他撞伤了呢？”

        脏兮兮的小手多了几道细小的血口，露出的血肉黏着灰色的尘土，指缝间流出染红的小石渣，确实惹人心疼。

        人有种天然的本能，就是同情弱者，尤其是看不得小孩受伤。

        周围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他们当中绝大多数是中年父母，扪心自问，若是自家孩子发生这样的事，他们不会比这位父亲脾气好到哪里。

        林萧彤顿时词穷，咬了咬嘴唇：“我帮他陪医药费，您不要在为难他了！”

        旁边人跟着劝解：“对呀，消消气，放过这男孩吧！你看他也知道错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男人抱起孩子，走到少年面前，没想到小孩学着大人的模样，扇到少年的脸上：“你是坏人，你撞我！你是坏人！”

        小孩的力道不重，周围人没什么反应，少年也是垂着头，任人宰割的模样。

        占据舆论的高点，男人火气稍微纾解，将儿子的手握住：“算了，既然大家都这么说，我今天不和你计较，但要给我电话和身份证，要是我孩子以后有什么事情，我找你算账！”

        “赶快谢谢叔叔呀！”

        “谢”

        场面总算缓和下来，林萧彤轻喘口气，却听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外围传来——

        “你算了？你不计较？那，是不是应该让别人算算账？！”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身形纤瘦，面容俊美的男孩缓缓地走进事故中心区域：“自行车撞到路边，自己又被莫名其妙地打了一巴掌！这些你是不是要赔一下？”

        男人瞪圆眼睛：“你说什么？他的错，凭什么我赔偿？！”

        白若临气定神闲：“那男孩从始至终没有犯错，规规矩矩地在自行车道行驶，速度也不快，而是你的宝贝儿子，与你追逐打闹，从台阶上跑下来，才让他措手不及，你说这是谁的责任？”

        “谁说的！”男人气得脸都白了，“分明是他不好好骑车！！”

        白若临指了指路口监控：“监控应该有记录，或者看看这个？”拿着手机，晃了晃，“本是想拍落日残阳，没想到拍下好玩的画面！”

        手机被传给围观的人看，视频清晰地记录下发生意外的全过程。

        “原来是他儿子的事！真是活该！”

        “突然跑出来，谁能闪得开！人家已经尽力避让啦！”

        “自己没看好儿子，拿人家孩子撒气！没素质！”

        【1128：宿主，你这算作弊吗？提前了解剧情，拿出手机拍摄！】

        【白若临：既然要打脸，怎么爽怎么来！】

        男人一巴掌拍掉白若临的手机：“就算是我儿子跑出来，他也有错呀！”看到男孩畏惧的模样，狠狠地说道，“不服，就去派出所，我不怕！”

        果然，男孩畏缩缩地摇手：“不，我不去”

        “去就去呗！”

        白若临淡淡地说道:“给你一个参考，曾经有人因跨越道路中心隔离护栏横过机动车道，造成某驾驶员发生车祸，造成一死一伤。”

        男人抱着孩子，一脸懵逼：“什，什么”

        “法院经审理后认为，行人违反交通运输管理法规，造成重大交通事故车辆受损并致人员伤亡，要承担事故主要责任，其行为已构成交通肇事罪，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白若临笑得灿烂：“当然，这次的两个肇事者都是未成年人，不至于判刑。但你无故殴打未成年人，并强迫他下跪，应该触犯未成年人保护法和构成人格侮辱。”

        “额，”男人额头冒汗，声音变得慌张，“我，我那是着急！”

        说话间，他眼睛死死地盯着男孩，像是被打残的财狼看着弱小的绵羊，唯有虚张声势的恫吓。

        白若临转身，面向男孩，正好挡住那视线，手放在他的肩头微微用力，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念：“记住，你没有犯任何错误，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也没有人能够指责你！”

        男孩紧咬着下唇，想要控制情绪，但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从眼眶中流出，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嗯嗯，谢谢哥哥！”

        “所以，”白若临声音放缓，带着些许鼓励，“你害怕去派出所吗？”

        男孩轻轻地摇头，声音小却坚定：“不害怕了！”

        他脸上的泪痕未消，却绽开一个笑容，好似经过风雨洗礼的凌霄花，开得鲜丽异常：“这样，爸爸不会担心我的！”

        “这孩子真懂事！爸妈教育的好！”

        “刚才他说了，妈妈去世，爸爸在外地！真是不容易呀！”

        “孩子！去派出所，阿姨给你作证！！又是扇人耳光，又是揪人头发！别人的孩子不是孩子吗？”

        “对呀，就你家孩子金贵，当太子爷，就别到大街上玩！”

        周围群情激奋，白若临却面容冷峻，自眼底划过一抹幽暗：‘现在的场面，不由地让我想起古斯塔夫勒庞的一句话：群体追求和相信的，从来不是什么真理和理性，而是盲从、残忍、偏执和狂热，只知道简单而极端的感情！’

        【1128：虽然不知道您要表达什么，但是讽刺，没错吧！】

        ‘聪明！’

        白若临冷笑：‘同一拨人，刚才压着男孩头道歉，现在帮忙声讨欺凌者。若是那男人够聪明，再以小孩做文章，说他脑子受过伤，心智不全，或是得绝症活不了几天，这群人会立刻调转枪头，对准我们！人呀，就是这么容易被、操、控！’

        【1128：】

        事实证明，那男人不够聪明，但也不太笨，将孩子放下，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下他的额头：“看！都是你闯的祸！！”

        “哇哇哇——”

        孩子的哭声凄厉异常，现场那不值一提的同情心再次倾斜。

        “哎呀”

        围观人群忍不住皱起眉头，林萧彤同样看不下去，抬手想要制止：“那个”

        “喂！”

        没想到，白若临抢先出声：“他还是个孩子——”

        围观人群跟着点头，声音细细碎碎，直至白若临冒出下一句：“所以，千万别放过他！好好教育一下，免得不长记性！”

        男人：“”

        众人：“”

        白若临将手搭到男孩的肩头，慢悠悠地说道：“过分的善良只会给恶人伤害你的机会！”

        话虽不是说给林萧彤听，但钻进耳朵，却让他的脸颊发烫，手也讪讪地放下。

        “对了，我还忘了一条，”见教训差不多，白若临将手机从地上捡起来，屏幕已经碎成蜘蛛网，“损坏他人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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