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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写命是你,收尸也是你


慕白慕白醒来时正躺在一处大殿中间,佝偻老者立于左,江衣年侍于右。

  慕白睁眼时,两人也正好看过来,一时间六目相对,尴尬的气氛弥漫开来。

  “没事的话,我先退了?”慕白试探道。

  “有事。”

  “留下。”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响起。

  江衣年与佝偻老者互视一眼。

  “他是我扶摇司的人。”

  老者不以为意,:“我要他有用,你拦不住。”

  慕白脸色又开始泛白:“不知先生何事?”

  老者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收尸。”

  慕白眼皮一颤,望向江衣年,:“副首?”

  江衣年额角隐有青筋爆出,:“我拦他不住。”

  慕白索性颓坐于地,低声絮絮叨叨:“自幼便为扶摇司效犬马之劳。”

  江衣年也不说话,抬头望着雕梁。

  “举目无亲,更不知生身父母何人。”

  江衣年负起双手,老者扯了扯嘴角。

  “恩师去岁陨命于扶摇司公事,尸骨未寒。”

  慕白瞟了一眼江衣年,继续哀嚎,以头抢地:“不曾想如今竟又要小人以命涉险,一门师徒两年亡,我扶摇司当真无人否?”

  江衣年额角青筋又跳了跳:“你要什么好处?”

  慕白眼前一亮,却装作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道:“至少今年山溪的名额得给我一个。”

  “荒唐。”江衣年勃然大怒。

  “那你们找别人去。”慕白起身,作势欲走。

  “别人可收不了尸。”老者提醒道。

  “我那一个,你拿去。”江衣年从嘴角咬出这几个字,转身便推门而出。

  ——————

  老者与慕白走在青草古道,

  三月桃花初开,映入眼帘,是淡淡的红。

  “你是谁?”慕白沉声道。

  易容写命后,会有命审自祭坛送出一枚命简。

  改命后的人,便只留有改命后的性格与记忆,只有当看见命简后才能记起往事。

  可此次改命,却没有命简。

  “唤我许幼临。”老者望向天际神情似有唏嘘。

  梦中不知身是客,一晃十年春。

  十年如水,一朝成空。

  “先生缘何得以如此?”慕白追问道。

  “有些时候,有些东西,不知道为好。”

  声音在风中飘荡,和着青草与桃花的清芳。慕白却神色一紧,老者不经意间散发出的杀气,很重。像是盛夏深入死囚牢狱时,刹那的冰凉——凄神寒骨。

  慕白便不再多言,而是回想起昏死时的荒唐一梦。

  好像是,千丝茧?

  便有一物突兀地出现在慕白手中。

  许幼临察觉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气息,便转过头,刚好看见慕白手掌上的千丝茧。

  千丝茧通体乳白,不含杂质,除了形状更接近完美的茧状外与寻常蚕茧似乎并无区别。

  “千丝茧?”

  慕白便将千丝茧递给许幼临。

  许幼临接过后先是放在鼻下嗅了嗅,然后慕白便感到指尖一疼,便有一滴血被许幼临滴在了千丝茧上。

  果然是高人,慕白心中暗想。

  “看着。”许幼临提醒道。

  便见千条若近乎微不可见的红丝交错于方圆十丈,红丝所过之处,土石树木,触之即断。

  正当慕白看得出神时,千道红丝又猛地不见,重新化作乳白的茧落于许幼临手中。

  “品相不错,是个好东西。”许幼临将千丝茧抛回慕白手中。

  想了想,许幼临又从袖口取出一枚玉简,置于眉心片刻,递给许白。

  “这是我早年习得的一道控物法门,于操纵千丝茧应当有些妙用,便当作部分酬金给你了。”

  “先生此行当真没有生机?”慕白皱眉道。

  许幼临洒然笑道:“十死无生,一心向死而已。”

  ——————

  高大刀在菜板上大力剁着猪蹄髈,卤蹄髈是高大刀酒肆的一道招牌菜。当然,这家酒肆除了酒也基本上就只有卤蹄髈了。

  酒肆开在山脚下三条官道的交汇处,平时往来行人,常有在此饮酒歇脚的,生意倒也不差。

  今天有共十余人饮酒,将酒肆桌椅占去了大半。

  慕白与许幼临此时正从官道走来,遥遥看见了此处酒肆。

  “须饮酒。”许幼临眯着眼睛道。

  慕白点点头:“江湖本就是从一碗酒到另一碗酒,从一家酒肆到另一家酒肆。所以行走江湖,可以不杀人,却独独不能不喝酒。”

  “有点儿意思,谁讲的?”许幼临勾了勾嘴角。

  “死人。”慕白含笑,大步走向酒肆。

  高大刀也打远就看见了慕白与许幼临两人:一个高大青年,一个佝偻老者。

  不过高大刀只是顿了顿便继续埋头剁猪蹄。

  “就叫高大刀酒肆?”慕白走近酒肆,对着高大刀道。

  “就叫高大刀酒肆。”高大刀身形高大健硕,说话却是瓮声瓮气的。

  “你是高大刀?”慕白看着身前汉子。

  “我就是高大刀。”高大刀放下了手中菜刀,看着慕白。

  “两坛酒,最贵的,再上两对猪蹄。”慕白却转身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高大刀便继续剁猪蹄。

  酒和猪蹄刚端上桌的时候,许幼临正好走进酒肆。

  “不算好酒。”许幼临抽凳坐到慕白对面。

  “却也不差。”慕白抿了一口,:“胜在够烈。”

  “那也不是好酒。”许幼临抿了一口,便将酒壶推向一旁。

  “掌柜的,你这酒肆,好臭。”许幼临转过头看向高大刀。

  “我这酒肆开了十多年,这么说的,你是第一个。”高大刀依旧低头剁着猪蹄,节奏不紧不慢。

  “哦?这么多死人,都没人说臭的?”

  许幼临转身推了推身后饮酒的人。那人拍开许幼临的手:“有事?”

  许幼临轻笑出声,右手再度放下时,那人便再无人样,分明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浑身是纸一样的苍白,散发着扑天恶臭。

  慕白强忍着没有干呕出声,饶是他做写命人多年,也有些受不了这等恶臭。

  “死路只有一条,走了,就没了。”

  高大刀放下手中菜刀看着许幼临,面沉如水。

  “喝够了,就准备给他收尸。”

  许幼临拍了拍手,:“有手段就快些用,我出手,你就没机会了。”

  “好。”

  话音未落,天色陡然暗下三分。

  慕白望向天际涌动着的墨云,山雨欲来,风满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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