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许忘陷入回忆

夏蝉长鸣之中，许忘也迎来了忙碌的高三。许忘就读于荆城一中，是荆城最好的高中之一。

        许忘来到班级，坐在最后一排，打算收拾自己的书本和习题。

        她看向自己的邻桌。由于暑假提前开学，放得不长，学生们或多或少将自己的假期用不到书都留下了。可是邻桌桌面和桌洞里却是空空如也。

        她的同桌叫周瑶，一个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女孩。她们做了整整两年的同桌，除了洛妗以外，许忘把周瑶当作自己最好的朋友。

        可是在上学期期末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让人不愉快的事。

        周瑶在高二认识了一个叫张哥的小混混，张哥颜值不错，又会唬小姑娘，周瑶就这样在他的哄骗下和张哥在一起了。张哥带着周瑶玩赌博，泡酒吧，但是这些都需要钱，可她没有那么多的钱。她不想让张哥看不起，于是就问许忘借钱。她知道许忘家很有钱，养父母对她也很好。

        一开始只是一小笔一小笔借。借了三次以后，许忘觉得不对劲。于是她就问周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许忘还记得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傍晚。班里同学都走了。许忘留下周瑶，想问她话。

        “瑶瑶，你最近怎么总是借钱，是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嘛？”许忘的语气透着关心。

        周瑶看着她，心里很紧张：“舟舟，我……”

        舟舟是许忘的小名，是许忘在福利院的时候，院长姚芳给她取的。因为她当时是被人在一条名叫舟远路的绿化里捡到并送到福利院的。改名许忘后，舟舟就成了熟人才知道的小名。

        周瑶怕许忘知道了会看不起她，脑子一热就撒了一个谎：“我妈她生病了，家里开销紧，生活费不够了……我也是没办法，以后，以后我不会再问你借了，钱会尽快还的。”

        周瑶低下了头，她怕被许忘发现自己的谎言。

        许忘了然，抱了一下周瑶：“瑶瑶，没事，我还有一点攒的零花钱，明天都拿给你。阿姨会好起来的。有什么困难你就和我说。”

        周瑶眼眶一下子红了。她后悔了，但是她没办法。谁让周瑶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谢谢你，舟舟。”

        可是，谎言终究是会被拆穿的。临近高二下期末的某一天。

        许忘去给咪咪送食物的时候，在明安街看到了周瑶被一个黄头发的男子搂着走出ktv，周瑶打扮得光鲜亮丽，全身名牌。黄头发的男子是张哥，张哥往周瑶脸上亲了一下，周瑶笑得明媚。

        许忘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她面无表情，对周瑶之前的行为也心中有数了。她被骗了，被自己所认为可以无条件相信的亲近之人骗了。

        许忘啊许忘，你傻得可以。她自嘲。

        她也不上前质问。有什么好问的，一切事实就在眼前，哪有什么母亲生病，怕是钱都花在周瑶边上这个男人身上了。

        周瑶偏头时，看到了许忘，她脸上的笑容凝固。她松开挽着张哥的手。

        许忘就这么看着她，朝她一笑。这一笑，笑的不知道是周瑶啊，还是她自己。周瑶想追过去，却被张哥搂着带走了。

        这个夜晚，许忘在房间的小阳台上抽了这辈子的第一根烟。烟味很呛，她咳了几声。柳眉微皱，可她硬是抽完了，那时的她只想麻痹自己。她倚着栏杆，抬头望着天空，只几颗星光微弱，月色朦胧，就像她此时的心情，说不清，亦道不明。

        她的一片真心，换了一场空。

        许家不缺钱，给她的零花钱也很多，因此她并不在乎给周瑶的钱，本也没打算让她还。但她气的是，周瑶骗了她。她又一次被她以为亲近的、可以信任的人给骗了。

        上一个谎言，又何尝不是让她心碎一地。

        许忘四岁的时候被许家领养，许父许知、许母何慕对她也一直很好。她还有一个哥哥叫许屹，比她大两岁，温文尔雅，气质卓然。

        七八岁的时候，许忘问许父许母为何要收养她，许母笑着说：“我和你爸去福利院做慈善，看你生得可爱，投了眼缘，我们家又没女儿，就想把你带回来。”

        许忘小时候就长得可爱，讨人喜。

        本是心思敏感的少女在许家一直被照顾得很好，渐渐地敞开真心，是真的拿许父许母当自己的父母。哥哥许屹也对她照顾有佳，许忘以为，自己真的是许家的一份子，也以为真的是因为许父许母喜欢她才带她回来。

        直到，许忘九岁生日的夜晚，那是冬至，她被捡到的一天。庆祝生日吃的蛋糕容易饿，夜里起来想吃东西的许忘路过许父许母房间时，意外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舟舟一下子都九岁了，五年过得真快。”

        “是啊，当初算命的先生说小屹的病需要家里有一位年纪比他小一岁的丫头镇着，这不舟舟一来，小屹反反复复一年多的病就好了。”

        “是啊，舟舟是我们家的福星，我们要对她好，小姑娘一出生就被抛弃了，也是可怜。”

        后面的话许忘没能听进去。她觉得自己脑子当机了。

        所以，不是因为喜欢她才领养她，而是因为他们的儿子需要她。

        她又想到，福利院里比许屹小一岁的女孩只有她。

        所以才是她，而不是别人。

        小许忘在那天一下子长大了。她在阳台上坐了一晚。

        一夜未眠。

        寒意入骨，小姑娘却毫无知觉。她没哭。只是感到满腔悲怆，难以释怀，亦无人理解。

        她生了一场重病。病好后，身已愈，而心未愈。

        在那之后，许家人对她依旧很好，许忘也表现得和以往无异。

        但是许忘知道，其实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和许父许母说，以后不想过生日了，骗他们说定是因生日的缘故才生病。许父许母也没多想，答应了。

        她的生日，是她被捡到的日子，是她得知养父母骗她多年的日子，是她生重病的日子。别人的平安夜，她的受罪夜。

        可笑，这样的生日有什么好过的。

        她知道能被许父许母收养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不愁吃穿，待她又好，许多福利院的小孩都没她幸运。

        她应该知足的啊，终究是她期望过高罢了。可她还是难受。

        她好想快快长大，还了养育之恩，宁可做一个孤独的自由身。也总比做一个曾被用来“镇着哥哥病魔”的工具人好。

        哪怕许父许母对她很好，但她知道这种好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回到那个夜晚，她发现周瑶也骗她的那天夜晚。

        十七岁的许忘，九岁的许忘，刚出生的许忘。

        许忘回忆着回忆着，她笑了，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少女精致的面庞，浮着历经沧桑的成年人才有的悲伤，不甚明显，却藏于眉眼鼻唇之间。她喃喃说：“我明明有很努力地爱世界啊。”

        她给周瑶发了一条信息：“我对你很失望。”

        瑶瑶，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之一。

        周瑶回她了，“对不起。”

        许忘把她拉黑了。周瑶还想解释，但是许忘不想给她机会了。

        许忘并没有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周瑶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洛妗，她觉得自己没脸见她。但她想让洛妗去安慰一下她。

        洛妗听到周瑶把事情完整告诉她以后，震惊之余，气愤至极。

        她是唯一一个知道许忘从小到大所有事情的人。她们从初中就是朋友了。

        她把周瑶痛骂了一顿。又小心翼翼地去安慰许忘。

        可是当她见到许忘时，许忘微笑着和她说：“没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过得去吗，过得去吧。只要时间够长。

        洛妗心疼极了。这个不被善待却一直努力又善良的人。她眼眶湿了，一把抱住许忘：“舟宝，我会一直和你好的。我不会欺骗你的。”

        好在有洛妗，许忘破碎的心被洛妗七七八八地重又拼了起来。

        而一直到期末，周瑶再也没出现过。

        洛妗说，周瑶和老师申请了在家学习，期末考试再来。

        所以高二下学期一直到期末考，周瑶都没出现过。她的桌上只有零零碎碎几本不常用的教辅。

        许忘虽然怨周瑶欺骗自己，但是冷静下来以后也知道，她估计也是被那天站在她边上的人迷了心智。不管怎样周瑶还算是单纯的人。

        许忘终究不忍心。她给周瑶发了一个短消息。

        【这世界有很多条路可选，别因为错误的人走上错误的路。想想你的家人，不要让他们失望。如果可能，也想想我。保护好自己，也要保重。——忘】

        周瑶没有回她。许忘也觉得自己仁至义尽，毕竟是别人的事，自己无权过多干涉。

        如今，这张桌子空空如也。最后一点参考书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像是原主人想彻彻底底和她撇清关系。

        许忘盯着看了很久，直到头顶传来一道低沉又好听的声音：“新同桌，你好。”

        “你是觉得我的桌子很好看吗？”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许忘回过神来，抬头向侧后方看去，眼前的少年单肩背着书包。座位靠墙，又是在最后，少年倚着后墙，双手交叉于胸前，嘴角微微上扬，额前黑色的碎发略显凌乱，双眼皮比那晚明显，许是没睡醒。

        许忘有些发愣。是他。

        “好久不见。怎么，不记得我了？”少年挪开座位，自顾自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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