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朝鲜蓟

老姜氏摆摆手道：“罢了，我年纪大了，管不了你们年轻人的事，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过我得提醒你，琴美如此忍耐，还不是为了你，你可不要委屈了她。”

        苏俊杰俊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烦躁冷哼：“行了，儿子的事儿子自会料理，母亲当好自己的老夫君就是。”

        苏俊杰半是劝慰半是警告了老姜氏一番，从正房中脱身，站在廊下揉着发酸腮帮子，姜琴美端着一只楠木描金小圆盘，袅袅娜娜期期艾艾的上前，柔声呼道：“表哥，姑姑性子执拗，您别和她计较，来，喝点您最爱的大红袍润润唇！”

        苏俊杰扭头，只见她单薄的身子笼着一件美轮美奂的烟紫色锦蜀，头上插金戴银，脸上浓妆重抹，恍如大宴时宫里的娘娘，把她身上的轻灵遮盖得一点不剩。

        无论是家常穿着，还是盛装打扮，妻子给他的印象都是温柔无害，从骨子里散发出一丝软弱来。

        眼前的表妹这样盛装打扮，给他一种别扭的感觉，许是早些年她布衣清秀的样子已经深入人心，所以他实在不习惯他如今的穿金戴银，忍不住戚眉道：“母亲身子不好，劳烦表妹多多照料，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姜琴美心不由得慌了起来，好几次了，表哥都拒绝她，难道他忘了曾经的那些誓言，真的爱上了裴依依了么？

        她失魂落魄回了自己房间，对着镜子深深思索起来。

        不说苏俊杰心不甘情不愿去赌场要银子，只说裴悠悠这边，紫叶悄悄摸进来禀报，卫菁闭门不见，惹得她一场好气，这卫菁果然翻脸不认人，正想着寻个由头亲自走一趟。

        裴依依拉着她的手柔声闲聊：“悠悠，院子里菊蓟花苞冒了出来，适才她们来说，收拾了三大筐，苏家的亲友都在瓜州，我们送一筐回府给你二姐姐，还剩一筐，你有没有什么好朋友，也送去给他们尝尝鲜。”

        裴悠悠因卫菁的闭门不见耿耿于怀，没精打采问：“什么是菊蓟？”

        裴依依抿嘴一笑：“忘了说，因你姐夫喜欢吃些新鲜的玩意，我特地从色目人那买来的种子，今年才开花，听说煮来吃清甜可口，已经收拾好在厨房，我带你去看看。”

        裴悠悠来了精神，两人领着小阿芙来到厨房，只见满满三大框深绿色的花苞，每一个有花苞有拳头大小，顶端带着淡淡的紫色，□□断口处还有淡淡的汁液，嫩得轻轻一掐便是一个指甲印。

        裴悠悠眼前一亮，这不就是朝鲜蓟么？前世高端饭店里才有的货色，点一份，要好几百大洋，想不到裴依依还寻来了这好宝贝。

        她笑嘻嘻道：“姐姐真是慧眼，我有幸吃过一次，用老母鸡炖汤，最清凉回甜。”

        裴依依看着她的神色斟酌道：“不如把老参放进去一起炖了，请婆婆她们过来一起用晚餐，可好？”

        老参是便宜爹从深山老林寻回来的，朝鲜蓟是姐姐辛辛苦苦种的，裴悠悠从心底里不愿意让那个老太婆占便宜，偏偏姐姐是人家的儿媳妇，这时候一个孝字就能把人压死，她不愿意姐姐为难，笑嘻嘻道：“好啊，顺便请那个表妹一起过来吧，免得老太婆唠叨苛待她的亲戚。”

        妹妹这么大方，为她着想，裴依依心里感激，对她的喜爱又多了一分。

        两人一起打开装老参的盒子，只见里头一只白胖的人参有手拇指粗，分成两叉主根，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小根须，姿态倏然的躺在红色绒布上，闻一闻便感觉神清气爽，不愧为世间至宝。

        这一瞬间，裴悠悠想起了卫菁，他那咳嗽的毛病是因为气虚，这人参对他应该有作用，有心送他些补一补身子，又想到她们不过普通的朋友关系，要是这么送了去，会不会显得太殷勤？

        思绪拉扯间，裴依依询问：“悠悠，这人参年份有些长，一颗都煮来吃，会不会太过滋补了？”

        两人讨论了一番，决定先煮一只主根，剩下收藏在玉盒里，以备不时之需。

        裴悠悠歇了送卫菁人参的心思——他们还没那么熟！

        她命紫叶送了一筐朝鲜蓟过去，顺便告诉他们这吃食的做法。

        转眼夕食时分，厨房里来报已经做好了，等着上桌。

        苏俊杰还没未回来，裴悠悠命紫叶去请老姜氏，老姜氏推脱肚子胀得慌，不想用饭。

        裴悠悠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按住起身的裴依依，婆母生病不想用饭，做儿媳的能怎么办？去伺疾呗。

        这老太婆是故意为难磋磨姐姐。

        裴悠悠冷笑一声：“哟，看来老夫人又犯病了，我去给她治一治。”

        领着紫叶蹬蹬跑去前厅。

        躺在榻上的老姜氏正在心里盘算，才丢了那么大的脸，如今要裴依依亲自过来跪下请她，她才去用饭，不然她做婆婆的威严怎么立得起来。

        不妨来的是混不吝的裴依依，进门便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的肚子：“听闻老太太记挂父亲送来的老参，姐姐特意命人炖了，命我来请您去尝一尝，可惜老太太突然犯肚疾。我观您面相，是胃火犯上导致的肚胀，只能用些清粥，这样滋补的参汤是万万碰不得的，真是可惜。”

        才听她说完，老姜氏便后悔了，她们竟然把老参炖汤了，就这样炖汤了！

        这样宝贵的老参不应该藏在宝库里，一天给旗帜吃一片么？真是两个败家的娘们。

        她肉疼懊恼不已，一骨碌翻起身，干笑道：“哟，你真是说对了，我适才喝了一碗清粥，肚子已然好了。

        走走走，既然你姐姐炖了一下午的汤，我怎么能辜负她的一片心意，我们快去尝一尝，过会药效便没有了。”

        她一面披上大衣裳，一面扬声呼喊内室的姜琴美和苏旗帜，毫不见外：“琴美，你表嫂让你们去喝参汤，快走快走。”

        裴悠悠嗤笑了一下，没有做声。

        姜琴美脸上有难堪，有心不去，可是想到老参的功效，巴不得一锅端来给儿子喝下，红着脸牵着苏旗帜的手跟着老姜氏的身后——两人已然把苏俊杰的警告丢到了脑后，不可以肖想老参。

        饭厅门口，裴依依站在廊下请几人入席，解释道：“俊杰打发人说不回来用饭了，母亲，我们入席罢!”

        老姜氏看着恭敬如往常的裴依依，满意了唔了一声，坐了上座，把姜琴美拉了坐在自己的右边，苏旗帜坐在自己的左边。

        小小的八仙桌，便只有一个位置。

        老姜氏笑呵呵的指着裴悠悠：“贤侄女傻愣着做甚，快入席啊！”

        裴悠悠怒了，这姜琴美有没有客人的自觉，竟然坐了姐姐和阿芙的位置，正要发怒，裴依依推了她一把：“妹妹快坐下，我来上菜。”

        裴悠悠心下冷哼一声，把裴依依按下：“姐姐才摔了一跤，我可没那么大脸让你伺候，你老实坐着吧。

        都是自己人，紫叶，把阿芙的小桌子搬来，挤在一起才热闹。”

        老姜氏脸上僵了一下，干笑道：“是啊，都是一家子，哪来那么多讲究，俊杰媳妇，坐下吃吧。”

        裴悠悠嗤笑一声，扭身去厨房看着上菜。

        不一会，桌子上杯盘交错，琳琅满目。其中最吸引人的便是中间的老参顿母鸡，朵朵嫩绿的朝鲜蓟开在乳白色的汤中，植物的鲜甜配合着老参独有的香气霸道的钻进了鼻孔，老姜氏咽了咽口水，今日不枉厚着脸皮蹭了来，果然不亏。

        伸出筷子便夹了一筷子老参须，放到苏旗帜碗里。

        苏旗帜早已经盯着鸡腿，吞了好几口口水，他将近五岁，对菜蔬类食物敬谢不敏，但鸡腿这种多肉的食物，实在没有抵抗力。

        因记得母亲的教导，不敢显露出来，哪知碗里却多了一坨树根，他老大不高兴，因是姑祖母给的，不敢不吃，小心翼翼的抱着碗，苦着脸想着从哪里下嘴。

        老姜氏犹不知足，筷子还在锅里捞啊捞，将细嫩的参须一网打尽，全部堆在苏俊杰的碗里，都冒了尖。

        裴悠悠气了个倒仰，老参片木头渣滓味太重，参须不老不嫩恰恰好，却全部被老姜氏给了苏旗帜。这老太太到底有没有脑子，苏旗帜即使是男孩，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哪里有自己的孙女来得亲近。

        小阿芙最喜些绿绿嫩嫩的果子吃，看见祖母把根须都给了哥哥，失落得圆脸皱成一团，眼里的眸光都暗了下来。

        她不明白大人的世界，但她敏感的知道，在祖母那里，哥哥是比她重要的，可怜巴巴忽闪忽闪着一双清澈的眼，缩在裴依依怀里。

        裴悠悠见不得小侄女受委屈，再说了，这可是便宜爹弄来的好物件，怎么能便宜了外人。

        她顺着苏旗帜的目光，把两只肥嫩的大鸡腿捞到了碗中，快速的换了苏旗帜的碗，一副很大方的样子：“诺，最好的鸡腿给你吃！”

        苏旗帜心满意足，激动地先低头啃了一口，才含糊道谢：“谢谢姐姐！”

        老姜氏：“……！”

        姜琴美：“……！”

        没见识的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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