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晚间，马速清醒过来。

        老头子顽固又迂腐，很难解释的通，追着白驰骂，怪她怎么不好好在沈家呆着，扯夫君后腿是怎么回事？

        白驰一句解释都没，拐进屋，看到沈寂正坐在桌前看书，好家伙，他倒是心性坚定，半点不受影响。目光触及她，有些躲闪。白驰只当他不愿招惹外大父这个大麻烦。几步跑上前，圈住他的脖子，冲着外大父道：“郎君对我一见倾心，再见误终身。我们夫妻情深，不忍分离，他非要将我带在身边照料他饮食起居。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也是没办法！”

        然后，用力一拉一推，将沈寂推向外大父，“阿寂，我外大父就交给你了。”随即当起了甩手掌柜，将后续解释安抚工作都交给了沈寂。

        沈寂原是有些不自在的沉静，忽然被白驰抱着脖子晃了这么一下子，没来由的笑了，心情也跟着变好。他拉住马速，叫了声：“外大公，这事真不怪娘子，怪我，你打我，等您气消了，我再同您慢慢解释。”

        都说天地循环，一物降一物。

        她外大公的克星就是沈寂，蛮横莽撞能动手绝不动口的军户马速遇上慢慢悠悠斯文有礼的沈秀才。再暴躁的情绪都能被抚平，再讲不通的道理他也能听得进去。

        这是历经好几世，白驰总结出来的经验，要不她也不敢贸然将外大公也捎上。反正有沈寂克着他，她不用费什么心，也能让她尽尽孝道，弥补亏欠，何乐而不为。

        白驰是很会给自己找乐子的，将外大公丢给沈寂后，她也没在客栈闲着，溜了出去看戏吃酒，期间还调戏了几个小郎君。

        一直玩到宵禁，才翻窗进屋。

        沈寂没睡，就着烛光看书写文章。见她一身酒气的进来，也没说什么，“我去给你打盆水洗洗。”

        白驰往床上一倒，随了他去。

        沈寂出去打水，九郎听见了，他靠在窗子边看了眼，忽然道：“寂哥哥，是大娘子回来了吗？”

        沈寂忙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害怕被马速听见。

        奈何整个客栈就马速的鼾声最响，九郎就是故意的也白费力气了。

        沈寂打了热水回屋，先将东倒西歪的鞋子并排放在脚踏上。这才解了她的衣领给她散热。

        他做这些还有些害羞脸红，可作为夫妻，他又觉得理应克服这些羞耻情绪将妻子照料好。

        白驰并未醉酒，微醺而已，只不过是今日赶了一天的路，晚上她又到处乱跑，玩累了，也困了。

        沈寂搭上她的脉，白驰忽然就睁了眼，静静看着他。

        “怎么了？”沈寂被她看得心慌，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

        白驰一笑，扭过身子，“你在干什么呢？”

        “我？”沈寂稍安，“我给娘子请个平安脉。”

        白驰翻了个身，让他擦后背，“要是把出来我肚子里怀崽了，怎么办？”

        沈寂倒没显出非常吃惊的样子，大概在他看来，成亲生子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认真回道：“那这酒是不能吃了，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嘁！”白驰不耐烦推开他，滚到床内侧。

        沈寂跪在床上帮她脱裙脱袜，给她擦脚，说：“外大父那边我已经解释清楚了，他不会再追着你说你不是了。老人家非常通情达理，很好沟通。对我顶替了……兄长娶你也没有追究，还勉励我勤奋用功……”

        白驰吃吃笑了起来，又圈住他的脖子抱在怀里，“还是我的阿寂有办法。”

        “阿寂，自我揍过那帮无赖后，你一直心事重重不曾展颜是为什么？是因为怕了我？”

        这话题转的突兀。

        沈寂愣了下，面上扬起笑容，“没有啊，我一直挺好的。”

        “不是，”白驰点着他的鼻子，“你现在是挺好的，可是之前也确实不高兴，怎么了？能跟我说说吗？”

        沈寂帮她搞定了外大父，她自然也要给他点好处，关怀关怀他的小情绪。左右不过是她知道的那些事，再听一遍也无妨。

        果然，沈寂想了下，开口了，“我想到了我以前的一个小厮弄墨，他和侍书一般大，从小就跟了我……”

        他娓娓道来，说到县太爷公子看弄墨被打死后，吓得尿了裤子。他娘也没想过会吓到儿子，不过是想逞一逞夫人的威风罢了。当即就要去扶儿子，谁料这位公子张皇大叫，竟不打自招了，说玉佩是他自己典当了出去，他最近看上了一只常胜将军，就是只蝈蝈，手里没钱。又说当了出去就后悔了，害怕爹娘怪罪才推脱是弄墨偷走了。

        众人都未散去，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真相大白了。

        做长辈的，也只是面上讪讪，反安慰起了县太爷公子。县太爷夫人匆匆将儿子搂回了家。沈家秦大夫人当夜让人一张草席将弄墨卷了，找个空地一埋。弄墨是个孤儿，没有家人，无需打点，能记住他的也就是自身难保的二公子沈寂和同伴侍书。

        因为这桩事儿，县太爷夫人心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反和秦大夫人走的亲近了。因为一个下仆的死换来俩家妇人多走动。秦大夫人觉得这桩买卖划算极了。

        “我那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真相在强权面前一文不值。所以从那时起，我就下定了决心，我一定要出人头地，我一定要保护好我身边的人。但是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从娘子身上我又悟出了一个道理，光读书还不行，还必须要有强健的体魄，要有自保的手段。否则还是难逃被欺凌的命运。所以，娘子，得空的时候，你教我武功可好？”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兴冲冲去看白驰。

        却不知她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睡颜安稳。

        他看着她，目光温柔，心里暗想，以他现在的年纪根骨要在武学上有所成怕是不能了。不过有些想法既然产生了，剩下的就是一个契机和时间了。

        次日，白驰醒来时，沈寂早就醒了，一身青衣的青年站在廊下看书，稍显消瘦，背影挺拔。在沈家的时候他总是习惯弓着身子，出来了人也精神多了。他似乎是脑后生了眼睛，她一醒他就察觉了，他轻手轻脚进门，笑意融进了眼里，“醒了？早上想吃什么？”

        白驰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好看啊！

        冲着这份美貌，她都不该觉得陪他这一世委屈了。

        “宁河镇子有什么好吃的？”

        “其实……”他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十分清楚，你也知道的，我没什么钱。”他大大方方道出自己的窘迫。心里是真的不拿她当外人了。

        “好，”她勾着他的手，“拉我起来。”

        沈寂拉她起来，又要给她找衣服穿，看到挂在屏风上的那套衣裳，顿了顿，她自那天出门后就没回过沈家，之前的衣裳就没带了，后来也换过几身，但都是随穿随丢，永远只有身上一套，连套换洗的都没。此刻的沈寂只当她不会过日子，后来才意识到她压根就没想好好过日子。

        沈寂帮忙将她的衣裳穿好，发现腋下破了个口子，白驰无所谓还要出门，被沈寂拦住。他匆匆跑出去，借了店家阿婆的针线，让她抬起胳膊，就弯腰缝补了起来。

        房门开着忘了关，九郎探头瞅了一眼，表情就有些一言难尽。

        沈寂缝补的很快，收了针线盒，出门看到九郎。九郎明知故问，“寂哥哥的衣裳是哪里破了吗？”

        沈寂笑而不答，只问：“早膳用了吗？”

        九郎正要答刚吃过，沈寂已小跑着出了后院的窄门。九郎讪讪闭嘴，客套而已，他还当真了，唉。

        马速在院子里打拳，他虽不认人了，多年的习惯还保持着。

        见到沈寂叫了声，“珍珍儿，你哪去？”

        很好，昨日的记忆和今日对接上了。

        沈寂无奈，笑说：“我出去一趟……爹，你乖乖在客栈待着。”

        马速笑容满面，挥手道：“和你的小姐妹一起吗？早去早回，爹中午给你包大荠菜饺子。”

        白驰摸着墙根，赶去和沈寂汇合，沈寂还很奇怪，白驰捂住他的嘴，同他一起跨出了门，才说：“别惊讶，迟早你会明白。”

        二人就像是寻常夫妻一般，亲昵的拉着手。

        时候已经不早了，街上人很多。大概是马速要包大荠菜饺子给了沈寂灵感，他拉着她去了一家饺子馆。

        他早就听说这家饺子有名，他只和侍书一起来吃过一次，至今难以忘怀。

        二人点了一份肉馅，一份虾仁馅的。

        两碗饺子上桌，沈寂也不吃，先让白驰都尝了。她喜欢哪种哪碗给她。

        “小驰，”他吃着饺子突然叫了她一声。

        白驰抬眼瞅他。

        沈寂说：“我都听外大父说了，你是他的心肝宝贝，所以他叫马速，你叫小驰。小驰，往后我也这样叫你吧？好不好？”

        白驰无可无不可，“随你。”

        沈寂又说：“在你之前从来没有人叫过我阿寂。其实我这名字取的并不好，至少给我取这个名的人，她的本意并不好。听我爹说，我刚出生的时候，我爹原是叫我沈锦，锦绣前程的锦，寓意美好。那时候我大兄已出生三个月，他生的不巧，他出生那天我们祖父没了。家里又要办丧事又要料理其他事就没人顾得上大兄。到我出生，正是谷物成熟丰收的季节，祖母缠绵病榻数月，人人都说祖父要带她一起走，谁知竟奇迹般的好了。还有接连好几桩喜事。大家都说我是沈家的福星，是祥瑞。”

        “大概就是从那时起，大伯母就记恨上了吧。后来……”

        “哟，这不是沈寂吗？怎地在此悠闲的用起早饭了？不读书啦？”一道阴阳怪气的不怎么友善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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