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引狼入室

梁煜本打算过两日洪水退了，派人把章之颖送回临安，可她执意不肯。

        梁煜没辙，脚长在她身上，又不能打晕了绑回去，若是途中出了岔子，更难向章丞相交代。索性派了两个士兵跟着她，随她折腾得天翻地覆，梁煜眼睛都不眨一下。

        只是她丞相小姐的身份不知是谁捅出来，不消几日就传得沸沸扬扬。

        百姓明面上夸赞丞相小姐体察民情，背地里却是不屑，滔天洪水也轮不到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来治理，更有心怀不轨之人故意接近讨好，隔三差五邀她吟诗作画，章之颖来者不拒，一一应下。

        饶是沈星月都看不下去她与那几个油头粉面、不安好心的富家子弟谈笑风生，好心劝过几回，章之颖不领情，同她翻了脸，阴阳怪气的说：“怎么，就许你霸占煜王，不许我同几个公子来往？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些公子哪有真心待她的，要么看中她年轻貌美，要么意图巴结她背后的章家，她偏偏打扮得花枝招展，笑脸相迎。

        沈星月气不过，同她拌了句嘴：“你非要自甘堕落我也不拦你。”

        入夜，沈星月同梁煜说起此事，他手搭在她的腰间，阖着眼，昏昏入睡。

        这两日洪水退了，他们从山上搬下来。河堤修建到了收尾的关键，百姓重建房屋提上了日程，梁煜比以往忙了许多。

        见他许久不答话，沈星月摇了摇他的胳膊，“你当真不管管？再怎么她也是章丞相的女儿。”

        “我哪儿管得了这么多，”梁煜嘟囔了几句，搭在沈星月腰间的手捏了捏，“我只知道我们要快些回临安，瞧你都瘦了，得回去好好养养。”

        “再过两日新任县令就派下来了，等我们回了临安，她再怎么折腾也是她的事。”

        “过两日就走？”沈星支起身子，“可通州的百姓还没全部安顿好啊。”

        梁煜轻轻嗯了声，“新任县令是父皇信得过的大臣，后面的事他自会接手。”

        其实通州的毒瘤还没完全连根拔起，赵宽之所以敢在通州只手遮天，背后定是有人。

        梁煜治水月余，已见成效，是时候回京复命，将通州的情况如实上报。至于赵宽身后的人，该严惩的严惩，该敲打的敲打。

        翌日，许是听到新官即将上任，梁煜不日回京的消息，章之颖愈加焦躁，青天白日邀请了几个公子哥来驿馆喝酒。

        她就住在沈星月隔壁，推杯换盏，娇笑调情，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云冬见沈星月的脸黑了一下午，面前摆着的话本子一页没翻，试探着问：“要不，奴婢让章姑娘小点声？”

        “别，”沈星月合上话本子，“算了，就让他们喝，现在天色还不晚，咱们出去走走。”

        章之颖自导自演唱了出自甘堕落的戏，不过是想引得梁煜愧疚，心再一软，接她入府，可过去这么些天，梁煜问都没问过。

        梁煜越是不问，她越是变本加厉。起初只是同几个公子喝茶下棋，现在酒都敢跟人一起喝。就怕到最后煜王府的大门没进成，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沈星月路过章之颖的屋子，偷偷往里瞧了眼，屋里三个男子，有个姓秦的离她最近，坐在她的右手边，贼眉鼠眼的往章之颖身上打量，眼见着她喝得满面酡红还往她杯中倒酒，典型的不安好心。

        虽与章之颖发生过口角，沈星月还是放心不下，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毁掉的是她的一辈子。

        “云冬，你悄悄留在屋里，注意隔壁的动静，要是发现什么不对劲，立即派人告诉我。”云冬瞥了眼章之颖的屋子，自是明白沈星月的用意，点了点头，叮嘱金措照顾好她。

        正是傍晚，金灿灿的红霞铺满了整片天空。

        沈星月迎着晚霞走出驿站的大门。

        街上的淤泥早已清除干净，百姓沿街做起了生意，来往的人不多，却总归在灾难之后有了些烟火气。

        小孩子沿着街道疯跑嬉戏，三三两两围在卖糖人的小摊上，眼珠子都快贴在糖人上，又没钱买，巴巴的望着。

        几道喊声传来，他们的娘亲喊他们回家吃饭，小孩高高兴兴的应了声，风风火火作鸟兽散。

        从半月前民不聊生，到现在的安居乐业，似乎就在眨眼之间。

        所以人总是要活着才看得到希望。

        沈星月嘴角不经意上扬，想到忙碌了小半月的梁煜，问道：“王爷在何处？”

        金措指了指西南的方向。

        沈星月知道那是河堤最后收尾的地方，道：“我们去找他。”

        金措点了点头。

        二人沿着河岸走。洪水退了下去，水流还是湍急，若不把河堤加固，等来年到了汛期，灾难依旧会重演。

        通州这个地方，如果要让百姓不再受洪水之灾，一位清廉的官员是关键。

        不多时，红霞渐渐退去，天幕暗淡。

        沈星月没找到梁煜，士兵却急急忙忙追上她，“王妃，云冬姑娘让您赶紧回去。”

        沈星月一开始没往最坏的方向想，问：“云冬可有说什么事？”

        士兵摇头，“没有，只说事情十万火急，让您尽快回去。”

        沈星月心道不妙，猜想应该是章之颖出事了。此事关乎她的清誉，自是不好向士兵透露，只催促她赶紧回去。

        “你对通州熟悉，可知附近是否有回驿站的近路？”沈星月问士兵。

        “属下知道一条，只是路不好走。”

        沈星月：“无妨，你带路便是。”

        章之颖房中姓秦的男子，名叫秦云霄，是通州一个大户人家的儿子，因没与赵宽勾结，家产自是保住了。

        这几日与章之颖走得最近、最殷勤的也是他。

        秦云霄家中往上三代都是商人，钱财不少，唯独少了功名，他又不是个读书的料，自然把主意打到了章之颖头上。

        秦云霄自诩在通州城男子中相貌算得上出挑，只要丞相小姐对他心生爱慕，愿意嫁给他，有了丞相这个老丈人，还怕没有功名傍身吗？

        只是梁煜不日回京的消息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他感觉章之颖的心未在他身上，担心计划落空，碰巧遇到她主动请他喝酒，这才动起了歪心思。

        酩酊大醉的男女滚到了一张床上，这谁说得清，到时候事情传扬出去，章之颖不得乖乖嫁给他。

        沈星月回到驿站，云冬正在门口等着。

        章之颖屋里的两个男子都被打发了出去，现在只剩秦云霄一人。

        “她的丫鬟小柳呢？”沈星月急切的问。

        云冬：“奴婢在隔壁听到姓秦的说章小姐想吃红豆糕，打发小柳去买了。”

        “也就是说屋里只剩章之颖和那秦什么的两个人？”

        云冬低低嗯了声，“奴婢怕事情泄露出去，不敢轻举妄动。”

        驿站里还有不少丫鬟、奴仆、小厮和士兵，沈星月将人全打发出去，让他们堵上耳朵在外面候着，谁若是听到半个不该听的字，就灌了哑药拖出去发卖了。

        王妃在通州百姓心里一向平易近人，如今动了这么大的气，自是知晓驿站里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一概按她的吩咐办事，大气不敢出。

        所有人全部撤离到驿站外，沈星月才带着云冬和金措火急火燎上楼，一脚踹开章之颖的屋门。

        秦云霄光着上半身，跨坐在章之颖身上，正解着她的衿带，听到声音，吓得滚下床来。

        “姓秦的，丞相小姐你都敢玷污，嫌命活得太长了是吧？”沈星月大骂道。

        秦云霄醉得迷迷糊糊，却也认得眼前之人是煜王妃，可他明明见着王妃出去了啊，怎么又回来了。

        “小人，小人罪该万死，”秦云霄磕起了头，“可小人与章小姐两情相悦，今日多饮了两杯酒，没忍住，才才不过小人不是薄情寡性之人，发生了这种事，自会对章小姐负责，定定不日就向丞相府提亲。”

        “提亲？”沈星月冷笑，“我看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章之颖爱慕谁她心知肚明，这只癞□□打了攀龙附凤的算盘，还以为这点下作手段瞒得过她。

        沈星月冷冷的吩咐：“金措，把这腌臜东西剁成肉泥拖出去喂狗吃。”

        金措颔首领命，一步步朝秦云霄走去。

        秦云霄顿时清醒过来，不停的磕头，“王妃，王妃，小人真的与章小姐两情相悦，若章小姐醒来不见小人，定会定会”

        金措“刷拉”一声拔剑出窍，秦云霄这王八蛋竟吓得尿了裤子。

        “定会什么？就你这点胆量，章之颖看得上你？”沈星月冷冷讽刺，“等她醒来，会恨不得将你大卸八块。”

        话落，沈星月将一壶茶准确无误泼到章之颖脸上。

        床上的人呛了几口水，幽幽转醒。

        屋子里灯火通明，几个虚晃的人影站在面前，床下还跪着一个裸着上身的男子。她脑子发懵，低头瞧了瞧自己，衣服虽穿在身上，可领子大敞着，雪白的颈间还有几道红痕，刚才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章之颖惊慌失措的拉拢衣领，将棉被抱在身前，哭着吼：“你对我做了什么？”

        秦云霄跪着爬过去，抓着章之颖的手，“颖儿，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该酒后没控制住，但是但是你放心，我立马就去章府提亲，八抬大轿迎你进门，定不会委屈了你。”

        章之颖甩开他的手，“谁要嫁给你啊，你给我滚，滚开”

        正巧梁煜从外面赶了回来，一见眼下种种，自是什么都明白了。他却未提刀将秦云霄砍了，反倒先捂了沈星月的眼睛，领着她背过身，轻声道：“姑娘家家的，怎么什么都看。”

        一件衣服轻飘飘落到秦云霄头上，他沉着声，“还不快穿上，这么急着找死吗？”

        秦云霄慌慌张张套了上衣。

        梁煜这才松开沈星月，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轻飘飘的说：“你们处置你们的，要大卸八块还是剁成肉泥，说一声，人手不够，这种活儿，我可以来。”

        秦云霄咽了口唾沫，原以为从今以后飞黄腾达，却不想竟是惹了阎王。

        “之颖，我求求你，我还不想死，就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我一命。”

        他只得把希望寄托于章之颖。小姑娘抽抽噎噎，眼睛哭红了，还是没对秦云霄留情，“王爷，求你，帮我杀了他。”

        梁煜起身，从金措手里接了刀，刚扬起手，却听沈星月说：“不能杀他。”

        “为什么不杀？沈星月，你该不会想让我嫁给他吧，我告诉你，就算是死，我也不嫁。”

        沈星月吐出一口气，知道这节骨眼上章之颖理智不了，冷静道：“院子里的人让我全部打发了出去，这里发生的事没有人会知道。但众所周知秦云霄今日来找你喝酒，他是秦家的儿子，在本地有些声望，一旦死于非命，你很难逃脱干系，咱们想捂的事还能捂住吗？”

        章之颖愣愣的看着沈星月。

        “索性来得及时，未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找个由头灌了哑药扔回秦府，你看如何？”沈星月别过脸，故意不看章之颖。

        “所以我没有”

        沈星月肯定的回答：“没有。”

        章之颖呆住。

        她从来没有想过沈星月会救她，是她自甘堕落，引狼入室，就算沈星月睁只眼闭只眼让秦云霄得逞，她也没理由怪到她头上。可是为什么，她明明可以不沾血就除掉自己这个祸患，她却没有这样做。

        好半晌，章之颖回过神，缓缓道：“听凭沈小姐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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