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杀人

宋子矜长长吐了口气，缓了好几秒才从梦境中缓过神来。

        他翻身下床，推开窗户，天已经大亮。

        昨夜连峰送来消息，黑衣在长公主府暂时无碍，他暂时放下心来。但一日不知道黑衣去封未明身边做什么，他一日不能心安。

        但封未明的对他的态度，实在太奇怪了。

        今日本是休沐，他原想带着阿坚阿柔出去玩玩，奈何昨晚京兆府尹突然派人送消息来，说是明日在城郊施粥。

        他一介翰林院修撰，施粥安顿灾民这事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但来的人说了，长公主的意思。

        -

        京兆府尹高升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他刚吃了早饭，百无聊奈地剔着牙，圆鼓鼓的肚皮泛着光。

        一个小厮走了过来：“老爷，状元郎还在在外面等着。”

        高升“啧”了声，“让他等着。”

        “……毕竟是长公主点名派来的人，不会不不太好？他会不会去长公主那告状？”

        “他还能告状？这是什么好差事吗？派他过来能是喜欢他吗？”

        “……确实不是什么好差事。”小厮嗫嚅着：“但我听说前几日，长公主直接将榜眼和探花流放岭南。”

        “流放哪？什么岭南？”高升一下子坐起来，怀疑自己听错了。

        “老爷，您没听错。”

        “一上来就是个流放，地点还是岭南。啧啧啧，这怕是还没到岭南命都没了。殿试结束才多长时间，状元探花榜眼直接去了俩！”

        高升缓了口气，又躺会椅子上，双手搭在肚皮上：““这两个小崽子被那两个爹给宠坏了，横行霸道仗势欺人无恶不作，这次又是怎么撞到长公主跟前的？”

        “说是他们说要——”小厮弯下腰，压低声音:“杀了长公主。”

        “什么？”高升一个咕噜又坐起来：“这两小崽子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他们不知道是长公主。说是那日他们在聚宝斋欺负状元郎，二楼一个砚台飞下来，直接将陈公子的额头砸了个大豁口子，陈公子破口大骂，还让家丁去把那人打一顿，后来他发现是长公主。”

        高升反应了好几秒才弄懂发生了什么，急急开口嗓音险些劈了叉：“你说他们欺负谁？”

        “状元郎。”

        高升一下子站起来：“不早说！蠢货！”

        “老爷你去哪？”

        “接祖宗！”说话间高升已经像一阵风卷了出去。

        -

        宋子矜望着满脸堆笑的京兆府尹高大人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明明方才的小厮冷冷淡淡爱答不理，还把他晾在这好一会儿，怎么突然这高大人就跑出来献殷勤。

        而且京兆府尹从三品，他一个小小的编修从六品。

        “状元郎热不热，状元郎屋里请，状元郎渴不渴，我府上有上好的碧螺春，状元郎饿不饿，我府上厨子做菜不错——”

        “不必了，时日不早了，先去施粥吧。”

        宋子矜觉得，他再不开口，高大人就要给他跪下了。

        “是是是！还是状元郎想得周到，先去施粥！老张！”

        城郊。

        空地上有一座已经支好的粥棚，幡布上写着个阎字。

        难民们排成四纵队，拿着破碗排队等待。他们佝偻着腰，骨瘦如柴，如他们手里的碗一样破碎不堪。

        眼前的景象让他一瞬间有些恍然。

        他像是又回到了十年前的摘星楼，看着城楼下蝼蚁般的人群。

        云南王府接纳了所有逃难来的流民，教他们开垦荒地，打猎养禽，劈树盖房，苍城外连绵的大山成了他们新的家园。

        虽不至于饿死，但生活仍然艰苦。

        他记得那时候，父王总跟他们说：“终有一日，我们会收回十城，夺回我们的家和亲人！你们不会永远像个野人样活在大山里！”

        可是后来，杖打到一半，大祁就投降了。而云南王府落得个勾结外贼的罪名，满门抄斩。

        “凭什么！凭什么还要帮那些人！”风坚应该也想起了当年苍城的事，愤愤不平道。

        也难怪风坚生气，当年云南王出事，最先倒戈的反倒是那些流民。

        他们围堵住云南王府，拿着云南王府教他们种出来的菜、孵养的蛋砸了云南王府满门污秽，他们甚至说：“当年云南王府是故意投降的！就是云南王府害得他们无家可归！”

        宋子矜轻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有为什么。”

        马车拉着粥过去，瞬间就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宋子矜拿了把勺子为大家打着粥，顺便还递了把给风坚。

        风坚的脸鼓得比这勺子还圆，不情不愿地舀着粥。

        两个粥棚，一共排了八队，可宋子矜抬眼望了望，仍是看不到尽头。

        这就是张达奏折上说的受灾不过数千人？

        “这么点都不够塞牙缝！又是来做样子的？”

        宋子矜听见声音微抬头，见面前是个大块头，身高八尺，一身横肉，眉如漆刷，眼射寒星，一开口，直接把旁边几个小孩吓哭了。

        粥确实有点稀了。

        宋子矜没有跟大块头计较，轻笑道：“不够可以再来。”

        大块头脸色这才好看些：“哼！”说罢端着碗先走了，人们忙警惕地避开，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今日太阳大，即便搭了棚子也有些热，不一会儿宋子矜额头就冒了一圈汗，他掏出巾帕擦了擦，可汗还是不停往脖子里淌，他只能一手拿着铁勺，一手拿着巾帕不住地拭汗。

        巾帕是青色的，绣着几根青竹，衬得那只修长玉如的手更加好看。

        “参见长公主！”

        宋子矜心底咯噔一下，再抬眼不远处红色身影映入眼帘。

        路口处，封未明穿着大红的衣裙，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只是胸前有些白白的，像是污渍。

        她的脚边跪着个男人，生得五大三粗，缩得像只鸵鸟。

        正是先前那大块头。

        宋子矜看了几眼就反应过来，想来大块头打了粥往回赶得急切，没看到突然走出来的封未明，直接撞了上去，白粥泼了封未明一身。

        封未明站在那，静了两秒，侍女侍卫呼啦啦跪了一大片，谁也不敢说话，大块头已经被吓傻了，跪坐在地上不敢动。

        封未明低头看了眼胸前的污渍，才缓缓偏过头。

        从宋子矜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封未明转过来的眉眼。她今日梳着流云髻，眉心点着鲜红的花钿，那双眼睛艳丽妩媚，带着几分不达眼底的笑。

        “你泼的？”

        大块头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对……对……不起……我家老母快不行了我也是着急……”

        封未明笑了，灿烂如红莲悄然盛放：“……嗯，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孩。你—猜—，”封未名一字一句道：“我—这—裙—子—多—少—钱—？”

        声音越说越冷，男人吓得不住发抖，突然男人的裤子开始变湿，一股骚味四散开来。

        男人就瘫在封未明脚边，不明液体直接流了过去。

        在所有人都愣住的时候，封未明抽出了侍卫的刀，她双手合力，举刀朝脚边的男人砍去——

        叮！

        想象中的惨叫声并未出现，封未明手中的刀被把银枪格住，枪尖一挑，长刀飞了出去。

        手腕脱力，封长明不受控制地倒退，蹒跚摔倒在地。

        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手腕一翻，银色枪尖闪动，朝愣住的封未明直直刺了过去。

        所有人都吓傻了！

        电光火石间，突然一道白色身影闪过。

        一只手握住了枪尖！

        “抓刺客！”后知后觉的侍卫这才反应过来，打斗声响起，尖叫声响起，场面一下子混乱不堪。

        手心的刺痛疼得宋子矜下意识弯了腰，脸色变得惨白。

        宋子矜缓了好几分钟才从巨痛中缓过神来，掌心被枪尖戳了一个洞，涓涓冒着鲜血。他深吸一口气，捂着伤口回过头。

        封未明还跌坐在地上，双眼失神般看着空气中某处。

        -

        封未明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喧闹的人声渐渐远去，脚下的地面开始塌陷，她好像又闻到了恶臭的骚味，看到了粗狂的脸庞，□□的胸膛，苍茫的山野，疯狂的人群。

        “怪物！”

        “怪物！”

        “杀死她！”

        “杀死她！”

        那些咒骂和尖叫充斥着她的耳膜，她感觉她的脖子被掐住，四肢陷入了水里，那些池底的恶鬼伸出尖利的指甲，掐着她的四肢，疯狂地把她往下拖。

        她感觉尖利的指甲抵着抵着她的脖子，她听见恶鬼在她耳边嬉笑。

        后来——

        后来，她好像看到了一只手。

        有只手想拉住她，不让她沉下去。

        激烈的打斗声逐渐淹没了她脑海里的喧嚣，地面结实的触感终于让封未明清醒过来，虚幻的画面全都不见了。

        清新的空气终于再次灌回她的心肺，血管里窜流的邪火沿着四肢没入地底。

        她终于想起来，她在京都，她的身下是厚重的泥土，她的身边是听话的婢女和侍卫。

        她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而且，她的眼前真的有只手，想拉她起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蜷曲，白皙的掌心细纹横生。封未明顺着这只手望上去,看到了男人疼到惨白的脸颊。

        刚消弭的邪火又像冬日的枯草，风一吹就烧连了天。

        “你！”

        宋子矜顺着她的目光看到滴血的手，轻声道：“不碍事，修养——”

        封未明却整个人凑了上去，柔弱无骨地勾着宋子矜的脖子，红唇凑到他耳边。

        “状元郎，你敢再让自己受伤。”女子甜腻的呢喃从他耳廓钻进去，激起阵阵苏麻。

        “本宫杀了你。”

        宋子矜：“……嗯。”

        听到答复，封未明一把推开宋子矜，嫌弃地看了眼他满是鲜血的手：“去包扎一下！”


　　https://www.mswu.cc/41183/41183631/1074563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mswu.cc。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m.msw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