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册

回忆戛然而止，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方水水贴近电话，回道，“你好，我是方水水的高中同学，我找他有点事，请问你知不知道他家住在哪里？”

        “方水水？你……找他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他之前有东西忘在我这了，我也是最近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的，想亲自送还给他。”

        陈兰芝那边停顿了一会儿，才道，“他大学的时候出了意外，人已经不在了。”

        “……那能麻烦你告诉我他家的地址吗？东西比较重要，我想交给他的家人。”

        好半晌，那边都没有声响，方水水一度怀疑对方掉线的时候，陈兰芝才开口。

        “……你照着我这个号码，最后一位改成7拨过去，你把东西交给那个人吧，他叫陈墨。”随后，不等方水水说些什么，就挂了。

        方水水没话可说了，有些落魄地往回走。兜兜转转怎么又回到陈墨这儿了，陈兰芝大概是以为陈墨还念着自己吧，但医院里陈墨疏离冷漠的声音告诉他，一切都变了。

        什么叫没男朋友？方水水不是你男朋友吗？

        对，“方水水”是已经死了，时间也往前拨动了五年，陈墨开始新生活也无可厚非。他都明白的，但那种强烈的不甘心压在心里，落不下。

        方水水追了陈墨五年，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却只有半年不到。

        联想到那半年陈墨对自己的好，方水水心酸不甘极了，这也太亏了，太不公平了，他还没享受够呢。

        如果他把自己是方水水的事情告诉陈墨，他会相信吗？可自己就算真的是方水水又如何，五年过去了，陈墨还喜欢着自己吗？

        想想就不太可能。死缠烂打追来的爱情，都不用风吹，走几步就散啦。

        方水水狠狠文艺了一把，被自己酸到，抖了抖身体。

        悲伤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他自我安慰，老公没了还可以再追，人还在就已经是老天抽奖，奇迹再现。

        白跑了一趟后，方水水身心俱疲地回了曲家。

        曲念慈见他一脸疲惫和失望，笑起来，“去哪了？三弟？你身体刚好，不要到处跑，容易吓到活人。”

        通过这几天的接触，方水水习惯了曲念慈这种边损边关心的“兄友弟恭”模式，“哥，你三弟弟我，难受啊。”

        “哪里难受？”

        “心里。”方水水捂胸口，“我的家人不是我的家人，我的哥哥不是我的哥哥，你说我能不难受吗？”还有我男朋友不是我男朋友了。

        说完，他就抹着不存在的眼泪，狂奔回房间。也没看到他身后，曲念慈若有所思的表情。

        刚躺上床没多久，方水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他最熟悉的名字，“陈墨”。

        他打了个激灵坐起来，曲瑾未手机里存有陈墨的手机号？他俩认识？

        来不及细想，他摁了接听。

        “曲瑾未，冒充水水的高中同学，亏你想得出来？”陈墨的语气又讽刺又冷漠，“堂堂曲家少爷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我这种无名小卒身上。”

        方水水先是一愣，陈墨怎么知道的？陈兰芝告诉他的？速度这么快，难道他们……在一起？

        “陈墨……我只是……想把东西还给方水水。”他仔细斟酌着开口。

        “别以为我会相信你编的瞎话。”陈墨的语气称不上好，还有点不耐烦。

        “我真没骗你！”方水水连忙表“忠心”，“是……是相册，里面都是他拍得你的照片。”

        那头的陈墨顿了一会儿，道，“相册怎么会在你这儿？”

        “就高中的时候……他托我保管的。”方水水有些紧张又有点委屈，就算是他们没在一起之前，陈墨都没有用这样冷淡的语气对他说话。

        不仅是对他，陈墨虽然有些冷淡，话少，但对周围的人一向都是温和有礼的，这样咄咄逼人很不像他。

        “曲瑾未，”陈墨的话里隐藏着怒气，“你和水水高中的时候可不认识。”

        “你怎么知道我不认识？方水水高中所有的朋友你全认得吗？”也没见你那时候对我有多上心。

        为了说服陈墨，方水水连忙道，“照片可多了，有在教室里的，有夏天你们去山里拍的，你穿着件薄的短袖卫衣，下面是黑色的运动短裤，脚上一双蓝色塑料的人字拖。”

        方水水说的是高考完的那个暑假，他跟着陈墨一起去他爷爷家避暑的事情。

        当时的卓一凡还抱怨，“你们都考上同一个大学了，开学就能见，我们大学都不在一个城市，你都不打算和我一起出去玩，见色忘友。”

        “二人世界，你懂不懂啊。”

        “切，跑到偏僻荒凉的山沟里二人世界？那山里有没有信号啊，村子里通电了吗？”

        “边儿去，你就是羡慕嫉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女神考得比你还远……”

        那时的方水水完全沉浸在了和心仪之人考上同所大学的喜悦感中，有点飘飘然地忘乎所以。

        时间放眼现在，那边的陈墨果然安静下来了。

        方水水暗笑，接着道，“那你到底要不……”

        他话没说完，陈墨就挂了。

        方水水：“……”陈墨，你这狗男人变了。

        但随后，一条短信跳了进来，“明晚八点，东湖区细水路18号。”

        方水水紧攥手机，看着那条短信，笑着在床上打滚。

        亲亲男友，我来了。

        不过，住在东湖区？赶巧了。

        正是国庆节假日期间，东湖上不少泛舟游玩的人，长堤也全都是人。风吹柳梢头，棉絮飞飞扬落下来，撒的江面白茫茫一片。

        方水水慢慢踱着步来到东湖边的一个公益小屋前，小屋前面悬挂的牌子上写着，“回忆储藏柜未满”的字样。

        小屋全年无休，每天都有不同的志愿者在管理，营业时间是早上的六点到晚上的九点。里面陈设很简单，一排陈旧古朴的木柜子，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前台登记。

        一个储藏柜一元，按年存续，一年一元，不满一年的按一年计算，没有上限。

        “今日储藏柜未满，请问需要存件吗？”前台是一个模样清俊的年轻人，方水水一眼就认出——以前自己每次来小屋看相册接待他的都是这个人。

        五年过去，他的容貌丝毫未变，就像是和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屋一起被时光遗忘了。

        方水水一直觉得很稀奇，按小屋这样别具一格的回忆储藏营业方式，早应该成为网红打卡的爆款店铺，生意火爆，但每次他来，店里的顾客都算不上多，一个两个。

        就像现在，国庆期间的东湖，不管是哪家店铺，都挤满了人，小屋里却只有他一个顾客。

        而且，小屋里存放的木柜子也不多，1-50，50个柜子，从来没见存满过。

        方水水走到前台，报道，“第8号，方水水。”

        储藏柜存放的条件很简单，非充满回忆的物件不放。取出来的条件也简单，报上储藏柜的号码以及预留的姓名即可。

        但那个年轻人却道，“对不起，八号储藏柜里的东西不属于方水水先生。”

        方水水一愣，脑子发懵，“……这不可能，麻烦你看一下8号柜吧，里面应该有一本相册。”

        “真的没有，先生，现在8号柜里存着别的顾客的东西。”

        “会不会记错了，我是七年前存的，当时是一次□□了10元，中间我也来看过几次，一直是存着的。”

        年轻人从前台抽屉里拿出个a4大小厚厚的记录本，翻开，又递了过去。

        “方水水是八号储藏柜上一位顾客的名字。”

        方水水看着写着自己名字的那一页，上面各种记录都一清二楚。

        年轻人伸手点在记录的最后一条，“2014年的10月2日下午五点，取出物品，退款3元。”

        旁边还留着签名，“方水水。”

        “你看这个签名，和我上面存的时候签的名不一样啊，很明显不是同一个人。”方水水点在那个签名上。

        年轻人面带遗憾地道，“小屋的规定是报上了柜号和名字就能取物，抱歉，我们是对事不对人。”

        ？神他妈对事不对人。

        “我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方水水着急地问，“相册对我真的很重要，我必须得找到它……你……你还记得那天取走相册的人吗？”

        方水水问这话也没报多大的希望，时间过去了五年，谁会记得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顾客。

        年轻人沉默着注视了他一会儿，垂着头将记录本合上，放回了抽屉，“时间过去了五年，太久，我不记得了。”

        方水水心里被浓稠的失望懊丧填满，相册怎么会丢了呢？

        那真的只是一本普通的相册，里面存放的是他高中拍的照片，有些是风景照，旅游照，而更多的，是陈墨的照片。

        高中的陈墨，他拍了整整三年。而与相册一同记录下来的，是方水水长达三年的暗恋。

        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但对其他人来说却是毫无价值。存放相册的事他谁都没说，拿走它的到底是谁呢？

        这下，该拿什么去见陈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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