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天使

克拉克无声地落地。

        奥德莉正背对着他，静默地漂浮在空中。她的金发像流水一样倾泻在背后，随着呼吸的起伏轻轻飘动。纯白的建筑里，悬浮在空中的金发女性，圣洁的光晕笼罩在她的身上，让她像个慈悯的天使。这本该是一幅静美安宁的画面，却被星星点点的血迹打破了那种和谐。

        血液顺着她的后颈流下来，流入她的衣服中，顺着她的发丝缓缓蜿蜒向下。克拉克的视线被那些血迹刺痛了，他觉得自己的胸口萦绕着一种堵塞般的隐痛，令并不需要呼吸的氪星人产生了一种无力的窒息感。

        “小莉。”克拉克轻轻说，“你越过了那条线。”

        “是的，克拉克。”奥德莉也同样轻轻地回答。没有翅膀的金发天使从天而降，从闪烁的荧光屏和投影中落回地面：“我越过了那条线……”

        他们沉默地对视。奥德莉能看见克拉克的眼睛中那如同天空和海面的蓝色出现了晶莹的滚动。奥德莉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也许是失态的疼痛，或者是麻木的平静，她可以从克拉克的虹膜上看见自己的倒影，但她不想去看。

        她闭上眼睛，吻上克拉克的唇。他们交换了一个冰凉、悲哀并充满淡淡血腥味道的吻。奥德莉的手从战栗中平静了下来，她的手指插进了克拉克浓密的黑发中。白塔的投影在他们的四面八方闪烁跳跃，在克拉克的手抚上她不断颤抖的睫毛时，奥德莉的眼泪终于从眼眶中滚落了出来。

        “我的存在是个错误吗，克拉克？”奥德莉呜咽着说，“我觉得我也会受伤、也会虚弱，我只是一个拥有了超凡力量的凡人。可我的一段基因片段就能让两百万人一夜之间缠绵病榻，甚至性命垂危……为什么？”

        “当然不是，奥德莉！”克拉克眉头紧蹙，用那种心碎的眼神看着她。他的确仔细检查了病人的身体。他们的病因似乎五花八门，但克拉克最终发现皮下出血与脑炎之类的症状都是由失控的气体破坏组织导致的。这让他产生了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接着，他迅速地回到了白塔，看见了一个陷入自我怀疑的奥德莉。

        “莫里亚蒂和谜语人还在黎明城的时候已经开始散布病毒了……”奥德莉喃喃地说，“白塔被劳伦斯入侵，让她得以开始靶向开发病毒……我没有注意过……其实我注意过，但我以为他们会把目标放在我身上……”

        “我们有办法治好他们的，小莉。”克拉克紧紧地拥抱着她，他郑重地伸手捧住了奥德莉的脸，一遍遍地对她重复，“这不是你的错。”

        “是的，克拉克。”奥德莉抬起眼睛凝视他，接着，她再次凑近了克拉克，索取他的吻。这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动物了，那个在阳光下活泼地成长到今天的奥德莉缩进了角落里，那个在闪点宇宙的黑暗中孤独挣扎的孩子再次出现。这个孩子正用信赖的眼神凝视着他，轻轻地说：“我们会治好他们的……”

        她的双手捧住了克拉克的脸，语气温柔而坚定地开口：“带我去孤独堡垒好吗，克拉克？”

        他想拒绝她。他知道奥德莉想要做什么……但他没法拒绝她。

        克拉克朝奥德莉伸开双臂，而他的天使朝他露出了令人心碎的微笑，落进了他的怀抱中。

        他们降落在北极的冰原上。北极正处于极夜之中，深沉黑暗的天空中疏落地挂着几颗明亮的星辰，月亮孤独地落在天边的角落一隅。蜷缩在克拉克怀里的奥德莉轻轻地笑起来：“你好，月亮。”

        克拉克抱着她朝孤独堡垒走去，闻言也微笑着说：“可惜今天没有极光。”

        奥德莉就抱了抱他的脖颈，在他耳边悄声耳语：“那我们可以制造一场极光……在离开的时候。”

        克拉克闻言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奥德莉轻快地从克拉克怀中落下，牵住了他的手。他们就这样在寂静无声的孤独堡垒中穿行，直到他们来到了存放着氪星科技和实验设备的房间中。

        “开始吧，克拉克。”奥德莉朝他露齿而笑，眼中已经不见阴霾，“破译我的基因大概需要多久？”

        “12小时左右。”克拉克垂下了眼睛，“……最后生成的解药对你来说是致命的武器，奥德莉。”

        “就像氪石对你而言一样。”奥德莉温柔地说，“但你仍然走到了今天。我知道这是劳伦斯有意为之的设计，但我并不为此畏惧……与之相比，拯救一座城市更重要，不是吗？”

        克拉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他知道奥德莉的选择，也知道此时并不需要更多的语言，但他仍然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忘记了怎么呼吸。他取了一滴她的血液，和一根落在他披风上的金色长发，放入氪星设备中，低头操作起来。

        “这是氪星文字吗？”奥德莉歪头看着他手下的操作，接着，令克拉克惊讶的是，她磕磕绊绊地用氪星语念了起来，“设……置……掺……素？”

        “是‘参数’。”克拉克没忍住笑了起来，纠正了她的发音。他动作不停地处理起奥德莉的血样，接着问道：“我不知道你还会氪星语？”

        “不能说很会，毕竟当时也没有什么机会学……但是……‘我最喜欢卡尔’。”奥德莉一本正经地用流畅的发音说。克拉克心中涌现出某种酸软又炙热的情绪。奥德莉。他的奥德莉。世上唯一的奥德莉。地球上第二个会说氪星语的人，他的恋人，与他一样珍重地守护着人类的战友和伙伴——此刻，他正在将她的血液放进氪星文明的遗产之中，为了制造出一种能杀死她的武器。

        他按下最后一个按键，转身将奥德莉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我爱你，奥德莉。”他喃喃低语，“我爱你。”

        实验设备发出一声嗡鸣，指示灯亮了起来。编译开始了。

        这一次，奥德莉没有回答“我也是”。她闭上眼睛，感受着克拉克胸膛中沉稳有力的心跳，他的皮肤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奥德莉的身上，如同在寒冬时暖洋洋地晒太阳一般令人安心。奥德莉轻轻地说：“我知道，克拉克。”

        她很快笑了起来：“你好像还没有带我参观过孤独堡垒？”

        “好吧，甜心。”克拉克笑了起来，将她一把抱了起来，“但我们得先去处理你的伤口。”

        “已经不流血了。”奥德莉有些抱怨地摸了摸后颈说，“本来不会留下创口的，是我自己没注意……”

        “我记得班纳博士说意识链接技术相当不稳定，而你明知道白塔被劳伦斯入侵的痕迹还没清除。”克拉克抱着奥德莉在孤独堡垒内部低低地飞着，闻言低头看着她的脸，露出了一个介于责备和无奈的可爱表情，“我该拿你怎么办？”

        “没有下次。”奥德莉乖乖地说，“至少下次会让钢铁侠监督——克拉克！”

        克拉克雷声大雨点小地轻轻咬了她一口，奥德莉的脸红了一点：“我会注意安全的。”

        下一秒，她又兴致勃勃了起来：“不过，在意识降临的时候我觉得我知道你的感受了，克拉克！我能看见一切，能听见一切，能做到无数种不可思议的事……那太奇妙了。哎呀。”

        克拉克停了下来，把她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床上。超人用他凛然的表情严肃地抱臂盯着奥德莉，他不笑时的五官如同希腊神话雕塑一般充满着神性，恐怕没有人会想冒犯这个太阳一般的人。奥德莉用她的大眼睛对克拉克回以凝视，接着，她弯起眼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克拉克一秒破功，举手投降。他打开医药箱，取出消毒剂和纱布等工具，轻柔地替奥德莉包扎起了后颈的伤口。那里有几乎微不可见的一个针孔，难以想象那几乎染红了她肩膀附近披风的血液是从如此小的一个伤口中流出来的。

        克拉克轻轻地揉搓擦拭着她的伤口附近的血迹，奥德莉很受用地眯起了眼睛。令克拉克感到好笑的是，她捉起了克拉克的另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头顶，接着示意性地蹭了蹭——克拉克于是心领神会地给奥德莉顺起头发，手指轻柔地抚摸过她的头皮。

        虽然他的手法有点像在摸小氪，但奥德莉还是靠在克拉克的肩窝里面睡了过去。他看了看时间，尽管北极的天空漆黑一片，但现在明明只是正午。也许和白塔的意识链接消耗了她太多精力，克拉克轻手轻脚地将她安放在床上，无声地飞了出去。

        他重新回到实验室中，看向那一台显示解析中的仪器，陷入了沉默的思索。

        ……

        在哥谭的土地上，蝙蝠侠正赶向黑门监狱。杰森重新戴上了他的红头罩骑在超人修好的那辆机车上，在家族通讯频道对他大开嘲讽：“就不提那是不是她本人了——就算真的是气女杀的人又怎么样？黑门监狱和阿卡姆的那些败类有谁不该死？”

        “他们罪大恶极，但应该让法律惩处他们而不是由义警杀死他们。”蝙蝠侠低沉地说，然而蝙蝠车风驰电掣的速度显示出他并不平静，“而且……更不应该是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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