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方糖

奥德莉和克拉克面对面坐在了咖啡馆里。这家咖啡馆就在警局的对面街角，刚刚克拉克就是在这里等着警局审讯结束的。

        原本克拉克被安排的任务是“从贾斯汀警官嘴里套话”，但他看见奥德莉面色苍白地从警局里走了出来，便在瞬间改变了决定。

        当他说出记者身份的时候，奥德莉并不如他想象的事件受害者那样防备、排斥，反而展露出了一种可贵的友善和温柔，这让克拉克颇为欣慰和感动。这果然是一位坚强、聪明的女性，从她短短几句话就能看出这点。

        “所以，你是想从我这里得到案件的情况吗？”奥德莉拉了拉身上明显不合身的外套，丝毫不为这样的装束为难，从容地伸手招呼服务员。“红茶，谢谢。”

        “咖啡就好了。”克拉克随口对服务员说，在奥德莉看过来时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并非如此，奥德莉……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我知道你可能现在会不愿意谈及这件事，但也许……我们可以对你做个采访，但不是现在。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太疲惫了，可能你需要一些帮助？”

        奥德莉微笑了起来，温声回答：“谢谢……你真体贴。如果你问我问题，我会照实回答。没有什么好避免提及的，当然，我个人的陈述未必完全客观。如果你没有找上来，我想我接下来会去找一家报社。”

        她半开玩笑地说：“在你来警局前，你大概了解了这可能是什么样的一件事吧？如果我能证明我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也许能给我帮助的不是你，而是超人或者正义联盟？”

        小记者的睫毛轻轻一抖。他端起送上来的咖啡喝了一口，半晌才组织好回答。他放下杯子，再次坐直了：“天啊，奥德莉……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你想要亲自把他们送进监狱是吗？我很感谢你能信任我……虽然我不是超级英雄，我也会用我的方式尽可能地帮助你的。下次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吗？”

        奥德莉端着红茶，她的眼睛在红茶杯上方弯了起来。那弯弯眼角里的笑意几乎要溅出来，眼睛的倒影和红茶融为一体。她说：“好。”

        她举了举杯子，轻松地笑着：“所以，今天只是闲聊？我可以认为，你想和我做朋友吗？”

        克拉克也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好的，克拉克。”奥德莉说，“听到的第一时间就有些想告诉你，我非常喜欢你的名字。”

        克拉克的耳朵尖红了一点，尽管他知道她绝无那种调情的意思，只是在单纯地表达对一个名字的喜爱。他忍不住睁大了眼睛，问道：“真的吗？可是……为什么？”

        奥德莉一本正经地回答：“名字的单词在语言学里都有对应的含义。克拉克的特质和你的性格特质有些区别，所以我猜这是一个继承而来的名字。你的父母中的某人把某个重要的亲人的名字给了你，看得出来你一定一直被爱着。所以呢，我喜欢你的名字里透露出的被爱的含义。”

        克拉克不禁笑了起来：“天啊，你和我观念里的工程师一点都不一样……我是说，你太会说话了。”

        奥德莉眨眨眼。“你也和我观念里的记者不太一样。嗯，刻板印象里那种。”

        他们同时笑了起来，在这一刻，自重生以来就在奥德莉心中徘徊不去的困惑与愤懑就这么奇异地消散了。阳光慷慨地从窗外照射而下，投射在他们的侧脸上，一种如同被温水包裹的、暖洋洋的喜悦浸透了奥德莉的心脏。

        他们在咖啡店的窗边消磨时光，聊一些兴趣爱好，谈谈大都会的繁华与和平，再聊聊喜欢的电影和书。二人的性格就像互为投影般惊人地相似，闲聊时间过得很快，直到太阳开始西斜，他们才停住话题，而这时克拉克已经认定奥德莉是他新的朋友了。

        克拉克摸了摸鼻子，看着奥德莉的眼睛发问：“嗯，恕我冒昧，我很好奇你的眼睛，它们看上去非常特别……能告诉我它们为什么是这样的吗？”

        奥德莉的笑容变浅了一些。克拉克听见她轻声问：“我的眼睛变成了红色，对吗？”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克拉克的意料，他那纯净的蓝色眼睛顿时充盈着担心的情绪，语调也从轻松转成了担忧：“是的……它们原来不是这样的吗？我是说，你不知道……？”

        奥德莉耸耸肩。“当昨夜我在那个研究所里醒来的时候……我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天啊，你有一双红眼睛’。不过我当时无暇他顾……刚刚在警察局，有两位医生给所有逃出来的人做了简单的检查。我很健康，目前来看是这样的。所以……我想这双眼睛可能是某种不明原因的色素流失吧。”

        克拉克看起来依旧很担心。他再次推了推眼镜，那一瞬间窗外的阳光照在了镜片上，让奥德莉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他的眼睛深处发出了微光。他看着奥德莉，迟疑着说：“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不论如何，我想你还是应该去医院做个更详细的检查。”

        奥德莉搅了搅红茶，沉思片刻。

        “我想，我会在大都会留一段时间。我的家不在这里，我只是来大都会跟进一下最近的一个合作项目……然后，你知道，出了点小意外。”她皱眉笑了一下，“我想确保那些人——主要是劳伦斯——受到公正的惩罚。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回家一趟。你看，我现在太落魄了，可能没法立足。”

        克拉克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可以帮你，奥德莉。和我交换联系方式？”

        奥德莉笑着摊摊手。“好的，好的，谢谢你，克拉克。你真是太好了，要知道我们才第一次见呢。我的手机已经在研究所被毁掉了，所以可以留一张纸条给我吗？”

        克拉克立马掏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匆匆写下了号码，还不忘回答一句：“那是因为你也很好，奥德莉。”

        奥德莉轻轻笑了。克拉克发现她好像真的很爱笑。奥德莉说：“你真的想帮我吗，克拉克？”

        克拉克撕下便签纸，推到奥德莉面前，眼神坚定：“我会帮你的。一定。”

        奥德莉的笑意愈发大了，她将便签纸小心折起放进口袋，然后用纤细的手指敲敲桌面，说：“既然如此，得麻烦你付账啦，克拉克先生。我身上的钱可没有多少了。”

        克拉克的耳朵再次红了，匆匆起身去结了账。二人并肩走出咖啡馆，克拉克说：“你要回家，对吗？你家在哪里？我可以送你……呃，开车。”

        奥德莉的手背在身后摇摇头，她笑眯眯地说：“我住在黎明城。很近是不是？我也有车，所幸车钥匙被警方找到了，所以……不劳你费心啦。”

        克拉克还想说什么，但一阵嗡鸣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拿起什么看了看，皱起了眉。他转头对奥德莉说：“抱歉，我突然有事……呃，就是我的主编，你懂我要说的。”

        奥德莉微笑着眨眨眼：“快去忙吧。我回去了会联系你的，请放心。”

        克拉克叹了口气，转过了身。他倒退着走了几步，对奥德莉说：“那……注意安全。一定要记得联系我！”

        奥德莉站在原地挥挥手，目送克拉克小跑着离开，身影在拐过街角后消失了。她侧耳细听着，让微风将附近的信息传递到自己的身边。面包的香气，车流行驶扬起的尘土，微风穿过树叶的簌簌声……她听见远处有几个人惊喜的低呼：“是超人！”

        奥德莉低声笑了起来。她拐进一条无人的小巷，闭上眼睛。

        她要回家了。车钥匙被找回来当然是假话：她的所有随身物品都被研究所收走了，车钥匙当然也不例外。但她知道这具身体里拥有的力量。超能力，当然，来自一场让她的大脑被强刺激的意外事故。

        现实里的奥德莉·刘易斯发生意外距离现在也只有短短几天，但在奥德莉的另一份记忆里，她曾与这份能力共度了十六年。在那段漫长的时光里，她在实验室中被反复测试、训练、一次次模拟激发，于苦痛之中，这份能力早已成为了她的一部分，她早已对此如臂使指。

        气流在她周身鼓动盘旋，奥德莉飞了起来。空气被压缩后推进，她在空中加速，直到飞入云层之中。她在云层里穿梭，空气卷着云层里的细碎冰晶亲昵地在她指尖打转。她的身后，一道飞行尾迹划过天空，像是一架飞机飞过。

        她就像一条鱼在大海中那样畅游着。她能感觉到那些气体分子在无规则地运动，而她的精神可以延伸到它们表面，操控这些气体做到许多事情。空气是她的盔甲，是她的剑。奥德莉向黎明城的方向飞去，忍不住发出一串笑声。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自由地飞行，而她非常、非常喜欢飞上云端。

        旷野和公路开始连接起星星点点的建筑物，在它们的尽头是一座背靠着丘陵的城市。奥德莉像鸟收起翅膀一样拢住外套，悄悄落在城市边缘的钟楼上。

        她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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