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丹炉

辛玉堂请了医官到府，为世子问诊。

        医官也是国公府的老旧识了，对世子的状况很了解，过去三不五时都被请进府给世子诊脉，每次也看不出毛病来，最后开个温补气血的方子了事。

        这次过来，医官把脉了许久，迟迟不开口下诊断。

        辛玉堂和叶小河不知医官到底摸出什么来了，问：“是否有何不妥？”

        医官稍作沉吟：“回国公，世子的脉象，浮中沉俱无力，按之且大，涣散不收……”

        叶小河急切道：“那如何？”

        医官道：“还是同旧时一样，气血不足，不过这次症状更胜过去，下官为世子开些补精气的药材，一日两次，膳后服用，另外三餐一定要让世子进食，对他来讲，食补胜过药补。”

        辛玉堂忙要姚能拿了医官的方子，速去抓药。

        医官办完事便要离开，刚出了院门，有声音道“医官请留步”。

        循声望去，两个小娘子拦住去路，一个年纪小些的上前行礼道：“这位是世子夫人，有事向医官请教。”

        医官一听连忙回礼：“原来是少夫人。”

        盛瑶珈轻轻点头：“敢问医官，若常年服用一些丹丸，会否在脉象中察觉？”

        医官见四下无人，有些犹豫，可儿上前将一小包碎银塞到医官手中。

        医官道：“少夫人是想问世子脉象吧，下官听闻，世子自小就服用一些丹药，但下官并不知那些丹药的配方，也曾跟国公夫人提及此事，想看看配方，夫人说，都是滋补的丹丸，下官便未再过问，更未在国公面前提及，这类丹丸对脉象是无甚影响的。”

        盛瑶珈了然，道：“多谢医官。”

        医官行了礼便自行离开，走的时候又把可儿方才塞过来的那包碎银，塞回到可儿手中。

        “这小老儿，竟不贪小利。”可儿道。

        主仆二人返回小院，盛瑶珈交待可儿，将平日里常穿的衣服多备一套出来，等会儿有用。

        刚进院子就正好撞上辛玉堂离开，他公务繁忙，这会儿也是好不容易抽出的时间来看儿子。

        她见只辛玉堂一人，便跟他说了上回宓和玉用一粒九还丹让辛光霁苏醒的事，央求他放了伏夏的禁足，让伏夏去无上阁拿九还丹来给辛光霁。

        辛玉堂对无上阁和宓和玉的了解，几乎都是来自于叶小河的转述，他只听闻宓和玉偶尔会给霁儿吃一些养生丹丸，还从未听闻过宓和玉有如此药到病除的灵丹。

        没想到刚进府没多久的新妇，竟然比他这个当爹的知道得还多。

        当即就允了。

        辛玉堂一走，盛瑶珈便交待可儿，先去世子别院找伏夏，再直接去无上阁。

        可儿知道事情紧急，一路小跑到世子别院，跟院子里管事的嬷嬷说了，是国公的意思，要让伏夏跟自己走一趟，嬷嬷知道丫鬟不敢编造主子指令，何况还是家主，便让伏夏跟可儿走了。

        一路上，可儿把世子现下的情况跟伏夏说了，伏夏说了不得了，现在师父不在府里，谁能给世子医治呢。

        可儿就说，少夫人要他去观里拿那个九还丹。

        伏夏告诉可儿，九还丹是几味珍贵材料炼成，师父一年才炼制一回，每一炉最多五颗，他上次见那瓶中似乎不多了，不知有没有。

        不管怎样，还是要去了无上阁方知。

        二人又一路小跑去无上阁，可儿小胖丫头可真不容易，满脸大汗，却一步也不肯歇息，只说娘子还等着呢。

        到了无上阁门前，远远见有个丫鬟打扮的小娘子坐在门口台阶，那身衣服好生熟悉。

        可儿走进一看，这不是我家娘子吗？

        “娘子，你为何穿我的衣服呀？”可儿话说出口，才想起来，方才盛瑶珈跟她说的，“多备一套衣服”是何意。

        盛瑶珈笑道：“这样好，不引人注意。”

        三人推门进去。

        无上阁的门未锁，府里人都知道，这里面尽是真人自己捯饬的奇怪东西，没什么值钱物件。

        盛瑶珈穿过走廊，见观中因多日无人，已经有一种浅浅的萧然之感，想起初次来此，宓真人赤足豪迈大笑的景象，心下升起一丝唏嘘。

        伏夏带着盛瑶珈和可儿直接去了丹房。

        伏夏去找九还丹，盛瑶珈则四下打量，看看能否寻到什么东西。

        九还丹放在一个专门放各类丹丸的格子柜，伏夏很快就找到了。

        他从柜中拿出白色小瓷瓶，拔下塞子，失望道：“果然，只剩下一颗了，今年的份额，师父还未炼制。”

        盛瑶珈接过小瓷瓶，放到鼻前嗅了一下，她记得那日宓和玉用九还丹的时候，她就闻到过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跟小时她给父亲煎药时，有一味很像。

        现下细细闻了，却想不起来是什么。

        “伏夏，你说九还丹是用珍贵材料炼制，你可知是什么？”盛瑶珈问。

        伏夏点头：“九还丹的药引是上好的老人参，越老越好，师父去后山就是找人参的，但老人参有灵气，很难挖到，有时候几个月都挖不到，师父就一直找一直找，只要挖到了，回来就炼。”

        人参吊气，难怪那日辛光霁吃下去就醒了。

        看来这九还丹就是真的九还丹，而非五石散。

        盛瑶珈喃喃道：“你师父对至春……还真挺好。”

        “那当然，我师父对师兄是最好的，”伏夏一脸幸福，“师父对我也很好，我六岁时在街上偷包子，那包子铺掌柜要打我，是师父帮我解围，还收留了我。”

        可儿插嘴道：“啊，你小时候做过小偷呀！”

        伏夏忙道：“我没有！我做过小乞丐……我是孤儿，不知道爹娘是谁，从我记事起，就跟着一个老乞丐，每天要去街上偷东西给他吃……”

        可儿第一次知道伏夏的身世，“原来你这么可怜的呀……”

        趁着二人说话，盛瑶珈去一边柜中到处翻找，她并不懂炼丹，也不甚了解这满房满柜堆积的各种药材，想找五石散，只有从父亲给的那本书中记载的仅有认识。

        翻翻找找，一无所获，并没有那“五石”。

        伏夏道：“少夫人可是在找什么？”

        可儿唬他：“我们娘子可是精通医术，看这里有没有好药材，说不定世子能用上呢。”

        “伏夏，你师父炼制丹丸，就在这里吗，”盛瑶珈看柜中并无她想找的东西，“有没有别的地方，也可以炼制。”

        伏夏摇头：“我们这小小楼观，仅有这一间丹房，少夫人有所不知，这丹炉是‘六一泥’所制，六一泥是很多种材料混合在一起，我也不知是哪些，只有师父懂，要造这么大一顶丹炉，光是六一泥就耗费了数年方积攒够，哪里还能再设一处丹房。”

        原来丹炉还这么多讲究。

        盛瑶珈走到丹炉前，饶有兴味地细细打量。

        她第一次听说“六一泥”，还以为丹炉跟膳房里那些锅子似的都是用铁锻造的。

        盛瑶珈伸出手敲了敲炉壁，分明就是金属手感，却是“泥”制，真开了眼，又拉开丹炉门，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

        没想到，竟有意外收获。

        丹炉里面整齐摆放着几堆物品，想是宓和玉准备要炼制之时，被带走了。

        “朱砂、雄黄、白矾、”盛瑶珈认得前三种，“这两种多半就是……曾青和磁石……”

        盛瑶珈的心砰砰直跳。

        可儿见娘子呆望着丹炉，凑过来问：“娘子，怎么了？”

        盛瑶珈又问伏夏：“伏夏，你可知你师父，用这些，是要炼什么？”

        伏夏也凑过来看，摇头道：“伏夏只是一个小道童，学道尚浅，少夫人，九还丹既已拿到，就快些去给世子服用吧。”

        盛瑶珈虽然没有找到炼制好的五石散，但见到了五石，也总算是求证了自己一直来的怀疑。

        三人回到盛瑶珈的小院，叶小河还在房中休息，盛瑶珈先去换了衣服，再去跟叶小河说找到了九还丹。

        叶小河忙命素锦将九还丹喂世子服下。

        还真是灵丹妙药，才片刻，辛光霁便能坐起身，张口喊着肚饿，一口气喝了大半碗粥。

        盛瑶珈心喜，过去问：“至春，你好点了嘛？”

        辛光霁一把抓住盛瑶珈的手：“瑶珈！你可知我这几日躺着想同你说话却无力开口，自己在心里急死了都！现下终于好了，简直神清气爽！”

        在场众人皆欢喜。

        到了晚上，辛玉堂回府了，直接来看世子，见辛光霁恢复了七八分，也甚是高兴，当即就解除了伏夏的禁足。

        辛光霁见父亲回来，急忙问：“爹，师父他现在怎么样了，何时回府啊？”

        叶小河怕儿子又要激动，忙给辛玉堂使眼色，要他胡乱说几句对付过去。

        辛玉堂却似乎没看见夫人的眼色，直说：“还在长庆宫。”

        众人皆无语。

        辛玉堂又继续道：“今日，我下朝时，遇到那日来府里的那个内官，此人应是长庆宫总管，我见是他，便恬颜上前，想问个一二，哪知他只跟我寒暄了几句，只字未提真人之事，便走了，呵呵。”

        叶小河忙道：“玉堂，辛苦你了……”

        “他们是不是不放师父回来了啊！”辛光霁又急了。

        盛瑶珈在旁也不知说什么好，只静静聆听。

        辛玉堂安抚道：“霁儿，如若你师父不回来了，你也不可太过难过才好。”

        辛光霁一副要哭的样子，才恢复七八分的精气神仿佛又蔫下去。

        屋内又是一阵无语。

        忽而听到屋外有人高喊：“宓真人回来了！宓真人回来了！”

        屋内众人都唰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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