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府前夕

“外甥女？！既然咱府君是亲舅舅，怎不亲自去？”

        “府君常年不在，你习惯就好~听管家说，他是给陛下办要紧的差事的好差事。”

        “哦哦哦~”月华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再说咱们府君又不是白夫人的亲弟弟，她哪会上心呀，不过是亲的没了，府君又得天子器重，她情不情愿咱不知道啊，关系还是要维系的……”

        “哦哦哦，原来如此！”

        月华屁颠屁颠跟在小姐姐的后面，很是有眼力见。她总能在人家出手前看清意图，眼疾手快的把活儿先办喽，小姐姐倒是很满意这个新人。

        小月华一副机灵的小模样，说话办事也爽利，融入集体倒是快。

        但快乐的相处不足半日，新来的所有下人就被管家送到白府去学规矩了。

        江府君鲜少在家，不怎么过问府上的事，只由管家打理。他是个半老不新的光棍，所以小妾贴身丫鬟私生子庶子通通没有（我朝已有近百年的历史，这小一百年出一个这样的铁光棍子，也算合理吧。）所以府上下人不多，从前留下的老人，府君都养到他们自行告老还乡，但从前年开始，情况发生了变化：府君每次从边疆回来，开始陆陆续续领回来一些女孩子。管家以为主子是看上了哪位或哪几位，事实却是这些人根本不是府君留给自己的，只是从胡人嘴里救出来的命。

        这…一年两三批的往家领，亲王侯府也没这么白养人的呀，何况自家府君…多年独身。没办法，他只能趁府君在去哭诉（他是真的想哭）：这府中的差事本来就不多，现下又多了这么些人，老奴怎么安置呀！有十好几个姑娘是边疆人，说的话咱们根本听不懂，有心安置处理都费劲。再说您可还没娶亲呢这屋子里就一堆莺莺燕燕的，以后说起亲事不得难上加难？！这要是让您姐姐咱们的大小姐知道了，老奴这身子骨吃她一通鞭子，倒是省了心可以直接给老爷和…请罪了…

        江府君双拳紧握，一拳支在太阳穴，青筋暴起默默运气，久久吐出两个字，“安静！”

        他要是会安置，也不至于放自己家了。好在江陌小辈缘不错，哥哥姐姐的孩子们聪明伶俐，给这位舅舅解决了问题。

        白府三姑娘就很喜欢来江府闲逛，那时白夫人还不能带她外出走动，她为了解闷，就常常白府江府两头跑。

        边疆之地，胡人汉人都有，这群女孩中不少是通婚的后代，模样很有具特点。

        当初她们被救下后，跟着军队回都城都是她们自己选择的，在别人的府中混吃等死绝不可能，白三姑娘给了她们三个选择：留在江府学规矩以后听从安排当差，入各场的乐坊学习才艺，两者都不合格或者都不想做的，江府和白府会给你们一笔小钱，自行离开。于女孩子而言，路不多。以后的路好与坏，都未知。

        男子不好出面的事，只能交由女子解决，但有一样要注意，既然开始不管，那后来不管人家管成什么样都不能插手。

        三姑娘一通雷霆手段，事情果然解决迅速。江府不缺人，自然不会把她们留在这里当差，这就绝了很多姑娘的妄想，最后留下学规矩的三三两两，且是汉女子。

        今年有点不同，当时一齐入府的老人儿今年都到了离府的年岁，所以在他们告老前，白三姑娘为江府收了几个家生子。她不太喜欢胡人女子，觉得她们好行蛊惑之术，能让一个少年害相思。

        “江府的老人哪个我没见过！不行不行，都不行！快去把新来的带来让我瞧瞧！”

        今年的新人多了些，十二人，她们站成一排，合手低头等待吩咐，月华也一样。她想，此时此刻，自己能动的也就这双小眼珠了吧~

        此时从屋里走出位姑娘，瞧着裙装是个待遇稍高些的丫鬟，穿得比月华她们好。

        她名唤桃映，是三姑娘的大丫鬟之一。这是月华后来才知道的。三姑娘身边还有位唤作静会大丫鬟，人如其名，非常安静。日常服侍时，主子不问她不答，别人跟她说话时，凡是用嗯嗯啊啊回答的，她必不会多说一个字。所以月华的出现，对桃映来说…是救赎！

        原来三姑娘之所以抱怨，是因为她没有得意的梳娘。且她不要普通的，得要好的，最好是最好的那种。城东的王将军府上七天后有场宴请，到时三姑娘会同二姐一起跟着母亲前往，别家人见不见到先不说，将军夫人肯定是要先去问候的。

        那么问题来了：白家两位姑娘一定会见到将军府的三姑娘，她入了年已经到了可以议亲的年岁，自然要被她母亲拉着四处走动。但是白家的三位姑娘都非常不喜她。谁会喜欢一见面就对自己评头论足的人呢？

        刚入年时，三姑娘听桃映打听到，“现在外头的夫人小姐都在传…舅爷许会和城东的将军府家结亲”，这可是惊得她一激灵，想到王京京那样的人做了自己舅母可能会耍的种种派头，她都有点想外嫁了……反应过来不对，当即“呸呸呸”！想想还是让小舅舅继续独身吧！

        前几日大姐回门，饭后妇人姑娘们聚在一处说话，白婷岚终于能将在婆家无法发挥的表达欲在自家一吐为快：王将军的三姑娘对舅舅江陌还真有心思。

        白婷岚的夫家是“四姓高门”崔氏家族的一支，婆母出身王氏一支，同王将军属一脉，这样一算，大姑娘日后同王京京还真少不了碰面。崔府有喜事，且崔夫人同王夫人交好，成婚次日，王夫人便来府中“叨扰”。

        从前自己是白家女，如今成了崔白氏，有了好事婆家会先受益，出了坏事一定是先坏娘家的名声，婆家不会像娘家袒护她不说，还会将她的错处一并泼到白府，泼到自己弟弟妹妹身上。所以，席间无论她听了什么拱火的话，都没辩驳，空留一团尴尬给在场的所有人。只有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诸位……我是哑巴我是哑巴……我只会傻笑只会傻笑……

        王姑娘不聪明，你听她说上几句话就会发现这一点，但聊天解闷的话是好对象。婷岚现在已经同夫人们一起坐了，未出阁姑娘们的圈子，只能拜托自家小姑，这孩子传话学话是把好手。

        闲聊时说的话，姑娘们谁喝了什么吃了什么，说话时哪家丫鬟来来去去的，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京京姐一直在说她的小哥哥，她知道大家都待见敏之哥哥，然后明珠姐姐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一直在捏手帕，还有几次想说话但只是张了张嘴，她姐姐明玉微不可言的白了她一眼，但还是把她拉过去悄悄说了几句话，然后笑的声音被京京姐听到了，京京姐就问她们在笑什么，显然不高兴了，两姐妹赶紧起身行礼致歉，姐姐站在妹妹前面。可京京姐不依不饶啊，非要问个明白，明玉姐姐只好红着脸怯生生的说，‘家中二哥在军中任职，一日带了两个贵客拜见家父，正巧那日姑姑一家也在，两位贵客也就一同拜见了姑父和表哥，可我们并不知道来得是谁，只能瞧见屏风上的影子，下人过来通传才知道是江陌将军和王敏之王小将军。’这句话说完，京京姐的脸色立马好了，但还是继续追问，说独乐不如众乐，明玉姐姐继续说，‘家中最小的弟弟刚满周岁，现下很喜欢满屋子走动，那日也是凑热闹，非要跑到前厅去看看来人。回来后，母亲问过弟弟来了什么人，这孩子居然十分煞有介事的说是穿着流光彩衣的神仙，还一下来了两个，说着说着又流了口水’，明玉姐姐说他弟弟流口水傻乐的样子太可爱了，所以跟妹妹说起时才没忍住笑声。她说一定是两位将军样貌非凡，所以家中幼弟看了才会那么开心，还说是天上来的神仙。后来大家就不说话了，开始喝茶，京京姐没喝，她抿了两下茶盖，轻飘飘的说了句，‘小时候我去哥哥的院子，倒是见过江陌一次，高高瘦瘦的，皮肤很白，不怎么爱说话……’她说完这话也没有抬头，只是把头低得更低了，咬了两下嘴唇。没有人接她的话，但明玉姐姐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白婷岚侍奉在婆母身边，心里大呼‘苍天啊大地呀’！这是孩子吗？如今孩子都这样吗？难不成她长了一颗有八面琉璃镜的玲珑心？居然细枝末节都观察到了！

        她惊慌的看了一眼小姑子，看到她并没有观察自己的目光才放下心，迅速调整了仪态，继续做恬静的新媳妇。

        崔氏有心同将军府结亲，现在到了议亲年纪的女孩儿只有王京京，额，夫妻都不中意她。

        崔氏是望祖，自汉朝延续至今，儿媳的标准那可是一套一套的，很显然，这位王三姑娘一条都不符。崔王氏眉头紧缩，不禁默问：难道真要等两年？因她中意的是颇具贤名的王四姑娘，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女子。我朝并不重武，上流官宦社会颇有崇尚自由、才情的风气。

        婷岚看着婆婆和两位嫂嫂，不懂她们急有什么用。小皇帝都不急，老太监偏要先急。

        她这位小四叔天天疯得跟野人似的，没半分稳重，哪个好人家会不长心眼的把女儿许给他呢？

        不过……此事不该她过心，让她先好好玩味下王三姑娘的心思……毕竟那个小丫头，决不能进江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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