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寻梅瞧了瞧身旁比她高了个头的男子，脸无表情一如块木头，但她也不是小肚鸡肠，反正上次下了泻药作弄了他，她也消气了，开口问到:“等等你也要去夜市吗？”

        夜市吗？见她开口，他浓眉轻扬，他才想起了今晚是烟火商竞赛，为将来太子登基时，举行庆祝活动而分出高下，胜出的商家便是他日祭典的烟火提供者。

        他向来甚少参加那些节庆活动，因为人实在太多他们又……太热情。

        见他没回应，她又不死心问。

        “你还在生气吗？！”刚才她见他带了些治疗伤口的药，还以为他不计前嫌。

        所以原来是个小气鬼？

        他不过就想了想，等等要不要一同去夜市。无痕皱起眉，忆起那不好的经历，与其说生气，倒不如说他怕她，又奈她无何。

        瞧她一脸困惑地看着自己，竟然以为他在生气，他是不是应该趁机先拿个保证，免得她日后又要对他下药，堂堂一个将军竟被一个柔弱女子下药，他的将领若是知晓此事，他颜面何存？

        见他脸色不好，她踮高脚想要伸手探探额，自幼隐居山林的寻梅自小就少与人接触，什么世俗礼教的约束早就不知抛到哪去，亦不适用。“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没事。”他尴尬赶快撇过头，难道她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真的？”寻梅神色担心，眼见他吞吞吐吐，该不会是那些自制泻药有其他副作用吧，极不死心地想要把他转过来，双手攀上他的肩膀，把高过她一个头的无痕压了下来。

        两个脸颊几乎贴上，无痕不由得对上那湖水般清澈见底的眼眸，可以听见对方微弱的呼吸声，心口扑通扑通的愈跳愈快，无痕的脸颊的温度正急速上升。

        “小姐，你就不能走快一点？！”走在前头的青雨正转头抱怨寻梅走得太慢，没料到回头之时会看到这一幕。

        “你、你、你……”青雨张大嘴巴，纤指指向靠得极近的二人，更差点松开手把怀中的挽月掉下。“小姐你靠得太近了！”

        “把你的下巴合上，还有别摔着老娘。”挽月警告地瞪了青雨一眼后，又阖上眼睛。

        因为靠得太近，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的无痕，被青雨大呼小叫的声音把失了神的魂魄唤回来，尴尬地搔了搔头:“我、我没事。你可以放……放开我了。”

        “你的脸好红。”

        “天气热……”无痕步伐加快，内心提醒着自己得要保持距离。

        城内四处张灯结彩，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把整条大街照得光亮，平日在市集贩卖的小贩，是日改成一个个不同的吃喝玩乐摊位，热闹非常。她外公说要待她及笄后才允许她下山，所以这次才不过是第二次下山，寻梅难掩一脸兴奋神色，左看看右摸摸。

        城中女子皆温柔万千，姿态优雅，哪像她这般活跃没个安静。见那抹淡红身影像蝴蝶般在各式纸灯下穿梭，嘴角漾着如春日暖意的笑容，无痕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

        “呀！是少将军。”不知何处的一位少女高唤了声，引来一堆人涌前。又要开始了……这就是为何他不爱在节庆活动中出现。

        “少将军，这些水果你收下。”本来在一旁摆摊的妇人一听到是少将军，立马把手中的水果硬塞在他手上。

        “不必了，你太客气。”他婉拒，他认得这正是前阵子，在湖边救了个脚步打滑的小男孩的娘亲。

        右方又来了个老人家，硬生生打断了他的推拒:“少将军你莫客气，这里有些糕点，你也收下吧。”

        好吧，他认得眼前这位是早几天刚帮他修补好屋瓦顶的老人家。

        待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后头又响起声线，这边一个，那边又一个，不知又要他收下什么。

        他这个少将军就是菩萨心肠，来者不拒，常常助人排难解困，镇上的百姓莫不都喜欢他。

        前头来得热闹闹，市集的人都围了上去，倒显得后头寻梅那儿冷清清。

        “怎么前方这么热闹？”一旁某个穿鹅黄衣裳的女子开口问道。

        “你不知道吗？是少将军来了。”身旁穿淡蓝衣裙的女子答话，脸上尽是爱慕之意。

        “真的吗？我们快过去，若然少将军看上了我们，就真是几生修来的福气。”少女马上整理身上鹅黄衣衫，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好。

        “对呀，少将军不但长得俊俏，人品更是数一数二的好，为人正直。若然只是做妾室我也愿意，我们快走吧。”蓝衣少女拉起友人没入人群中。

        此时寻梅在旁听得一清二楚，秀眉轻扬，朝无痕那边看，仔细地盯着他打量，在人群中他很显目，因为他都比人高，很难不发现他。

        虽然是少将军，但他没有一身傲气或者武士的粗犷，反倒是谦厚和善。她不禁好奇起来，这么受百姓喜爱的人如何在战场上阵杀敌？

        远处的无痕似乎发现了有人直盯着他看，抬头正不偏不倚地对上远处寻梅的杏眸，他唇畔掬笑。

        论相貌是长得不错，腼腆地笑起来很阳光，站在他身旁，意外地令人安心。

        只是那张脸现在看起来无可奈何，寻梅摸索着袖口的大包小包，想着要不要上前搭救。

        青雨见状打趣道:“小姐刚及笈，也是该嫁人了。”

        “青雨，是你想嫁吧，脑袋里净想奇怪的事。”寻梅不怀好意地笑着。

        “是啊，想早点摆脱小姐你。”青雨哼哼地叫嚷。“是青雨疯言疯语，反正我看少将军这么受欢迎，也轮不到我们家小姐。”

        摇摇头默默地数落她:“你看那些大家闺秀，每个都大方得体……你顶多是只山野的野猴。”

        神出鬼没的玹珑，这时出现在寻梅旁叹了句：“竟比我这个王爷更受欢迎。”

        “不会啊，我觉得你分外好。”寻梅自然是认得他，当日他和无痕一同出现，以他身上材质上乘的布料看来，并非等闲之辈。

        “真的？”玹珑盯着青雨抱着的挽月，抓住那对洁白柔软耳朵往上提，细细地打量。“这不是数天前的那只兔吗？”

        “公、公子！”青雨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罪过罪过，她不想这兔仙会怪罪她身上，可是这个位公子一看也不是简单的人物，自然不敢忤逆他。

        “竟没成了烧兔肉，还真命大。”玹珑带着兔子往面档前把菜放在兔子鼻子上搔痒。

        “要吃菜吗？还是想吃萝卜？”

        挽月真想反了个白眼，兔嘴一张，一咬。

        “你又咬本王？”玹珑和这只兔子梁子结大了。

        “轰隆！”天空发放着第一枚烟火，青雨的碎念在第一枚烟火后化成嗡嗡声。

        她开始听不清楚青雨在说什么，她只感受到那些人不停的推涌，她有点站不住脚，身子被人群挤来挤去。络绎不绝的人又从四方八面前来，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已往后倒。

        人群涌到江河观赏烟火，推推撞撞下有人陆续传来惊呼。

        “有人落水了！”

        “落水了！”

        “救人啊！”

        青雨只见寻梅的衣裙没入河中，急得流出眼泪来，她又不谙水性，只能干着急。

        不远处的无痕闻言，马上推开人群赶到。

        “少将军，是小姐，是小姐！快救！”青雨抓住无痕的衣袖。

        他瞬间脱下外袍，毫不犹豫的跃身下水救人。

        “呀！少将军，小心些！”

        “小心呀！”

        岸上围观的少女在一旁担心地叫唤。

        水流诡异的比平常急又猛，无痕自幼就跟他爹习水，以他这种素有训练的人，游起来也有一些吃力。他自责自己没有好好好看顾着她，他奋力想抓住了住下沉的人儿。

        一道蜿蜒的身影正朝落水的人游去，不该出现于此处的白龙，游到了寻梅身侧。

        原以为只是只普通妖物，察觉到她身上的气息远比普通的妖来得更有价值。

        人间鹿本就能医百病，量本也不算多，而能成妖成仙的就更少，机不可失，吃了再说。

        无痕惊愕，没想到江河中竟然有龙正靠近一只鹿，还来不及细想，本能地拔出腰间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刺向龙身。

        “吼！！”白龙正要张开血盘大口时，倏地震天怒哮一声。回头一看，龙背正插了把短小的七首，已首上抹了毒药，他感受到那些药正渗入血液之内，虽然不足以致命，但对本来能力被封印的白龙来说可是雪上加霜，他低咒了声：“该死的虫子！”

        白龙目露凶光地瞪着无痕，若是旧时，他必定将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人子拆腹入骨，可是上头围绕的人如此多，绝不能再现身，而现今他这个身子不能再节外生技，若然被三道发现他能力又被封住，这就真是大祸临头，唯有心心不愤地任由无痕把寻梅带回上水面。

        不谙水性的寻梅，不停的挥舞两手，想延缓下沉的速度，却因慌乱间鼻腔涌入大量河水，身子更往下沉，喘不过气来。

        就在她以为要命丧黄泉前，有人奋力一把把她拉上水，迷糊之间一张脸倏然在她面前，渡了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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