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二周目：夏油杰］陌路的不归人6

几个月后，重新接任务的你，在大街上意外碰见了夏油杰。他走在街上，刻意和他人保持着距离，让你一眼就看到他象征性的丸子头和半披散的头发。

        「杰！」你当即就喊了一声。

        他便停在原地，看着你拨开人群挤过来，身上还有作战后留下的灰尘。

        直到你走到他面前，他面部才变出一个笑容，「好久不见，xx酱。」

        他那笑里面，分不清有几分真几分假，你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一抹笑有了一周目教主杰的影子。

        「嗯。好久不见，杰。」你也客气地回了句，然后直入主题，「你到底为什么要叛逃？」

        你是当真很疑惑。

        夏油杰不言语，过了一会反问你，「你知道吗，咒术师是不会产生咒灵的。」

        你点头。夏油杰继续说道，「至今为止，我们不断地战斗甚至牺牲，就为了能从咒灵手中保护弱者。可是咒灵本身却因弱者而起。只要弱者一日存在，咒灵就不会消失，那些由此衍生的阴暗也不会消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弱者和咒灵无差，一样地无知而残忍。」

        「那么，只要创造一个没有弱者的世界，这一切不就都结束了么。」

        虽然和一周目的言论有些出入，但总体思想是不变的。你知道，夏油杰这次的「大义」也是要消灭所有非咒术师。

        可按理说，导火线基本都被你割断了，他这样的想法应该不会太强烈。于是你试图嘴炮，「我不否认你说的，可也正是非咒术师构成了这世界上绝大部分的美好啊。就像天内理子，学校里身为普通人的朋友老师，就是她放弃融合的原因之一啊……」

        夏油杰听进去了，好像又没听进去。你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发现他的笑容逐渐褪去。

        「对了，这件事还没告诉你呢。」

        「——天内理子死了。」

        他说道。

        ……

        夏油杰是在半年前知道这件事的。那时他刚吞下咒灵，发现周围的景象有点熟悉。对了，这是天内理子生活的地方。据悟所说，附近有家不错的甜品店。

        虽然他不算很爱吃甜品，但这次的咒灵实在是难吃地过分了点，就拿来应急一下吧。

        他走着走着，在甜品店附近看见了一个熟人，黑井美里。她低着头与他擦肩而过，似乎没看见他。

        他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黑井美里缓缓回过头，目光昏沉。

        于是夏油杰从她口中知道了一个荒谬的事实。天内理子拒绝融合后，另一个星浆体被发现。与出身就被灌输使命思想的理子不同，之前还是普通人的星浆体无法接受与他人融合然后抹消，最后被半强迫性地抬走了。

        为什么不强迫天内理子？因为她有两个「最强」作为靠山，因而，毫无势力的普通人成为了最好的代替品。

        那个代替品的爱人，又与盘星教联合，作为掩人耳目的「卧底」，作为邻居y与她们相处一年，在某日支开黑井美里后，报复性地杀死了熟睡中的天内理子。

        夏油杰想起了灰原雄的死。死亡，永无止境，连绵不绝。黑井美里说，她憎恨那个女人，但无法责怪她。因为这一切的源头都是「星浆体」的必要性，是天元大人必须从咒灵手下保护非咒术师，从而维持世界的和平。

        是咒灵。

        他对自己说道，

        一切因咒灵而起。

        可是脑海中却闪过曾经护卫时期，盘星教众人眼里无知的狂热，每个人都在说，杀了她。杀了星浆体。哪怕她摆脱了星浆体的身份，也要利用他人的恶意，杀了她。

        为了天元大人的纯正，为了他们愚昧粗陋的信仰。

        弱者。

        无知可悲的弱者。

        他麻木地继续接下拔除咒灵的任务，为了保护这些弱者。这次是一个乡下的初中，有初三学生的尸体被发现，死状诡异，死因不明，疑似咒灵所为。

        咒灵确实存在。充满升学压力的学校向来是咒灵的温床。

        可如果那名死去的学生并非因咒灵所为呢？他触碰到那具尸体时，并没有感受到残留的咒力。

        当他进一步询问时，校方支支吾吾地回应，最后不耐烦地拿出一大把钞票，让他拿了快走。

        「反正你们咒术师也是故弄玄虚，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对我们双方都好。」

        哦。

        原来是校长的女儿不知轻重，不小心将同班同学欺凌至死。听说死者生前成绩优异，只是家庭原因，让她只能在这所偏僻的初中读书。本来明年就可以去城里最好的高中了。

        但她并没有如愿，她遭受到了头部的钝击，身体的侮辱，多处关节弯曲骨折，皮肤上有时间不一致的烫伤。

        停止呼吸后，被惊慌失措的同学从楼顶抛下。

        也就是说，诡异的样貌并非咒灵所为。

        而是人为。

        因为她说了几句话，

        「我能看见哦。你的身后有奇怪的东西，一定是你喜欢欺负同学才会有的吧。」

        「不要再这样干了。」

        对于看不见咒灵的弱者来说，这与诅咒无异。在这所偏僻的不起眼的小学校，没人会来捍卫一个异于常人的家伙。

        毕竟这是弱者的生存理念。

        弱者。

        弱者。

        就像猴子一样。

        「爸，我没零花钱了。这个人怎么还没走？长得倒是很帅，可以一起玩玩吗？」

        「会给你很多钱的。」

        夏油杰抬起食指，对准吱吱乱叫的猴子，向着服从的咒灵施令。

        「吃掉吧。」

        ……

        因而，这一周目，他仍然走向了他的「大义。」

        你坐在长椅上，听着长椅另一边的夏油杰，简略地讲了些他碰到的事情。虽然好感降了下去，但一同坐在长椅上，对着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同伴，他说着说着，越说越多。

        对了，这一次，他是孑然一身叛逃的，身边没有菜菜子和美美子无条件支持陪伴他，离寻找志同道合的一群伙伴还有许久。

        虽然比上次叛逃的时间晚了些，可说到底，他还是个未成年。

        其实你是想骂他的，骂他经历着这么多糟心事，怎么都不跟你讲，还在那装。演技不错嘛。

        但最后只闷闷地憋出一句，「你他妈……之前嘴巴长着是干嘛的啊？」

        这是你在这周目第一次对夏油杰口出不逊，之前都对他和和气气的，唯恐把攻略对象吓跑。

        谁知夏油杰反而笑起来，「长着吃咒灵啊。」

        他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一些记忆就涌了上来。

        一周目的时候，作为普通朋友，你就看见过他吞食咒灵后，面部不可控制地戴上了痛苦面具，看得你都拧起了眉头。

        这周目，你离得他更近了，便连他身体轻微的蜷缩，和因反胃而发出的细小呜咽都捕捉到了。你忍不住问，很难吃吗？

        他诚实地说道，「难吃。」

        但依旧会吃下去。

        作为毕竟吃咒灵这种事情，目前只有他一个人能做，也是他必须做的。在众人眼中，能够拥有独一无二的咒灵操术，仅仅味觉上的代价根本不值一提。

        从小时候父母听不懂他口中的「怪物」，到上了高专后除了他没人知道咒灵的味道，他习惯了不被理解，也不在意他人是否理解。

        或许正是这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孤独感，使得温良恭俭让的背后是偏激和执着，看见一隅黑暗便会不可自拔地陷入。

        可是……

        你想起他吞食完咒灵后，有时会脱力靠在你的肩头，问道，

        「晚上吃什么呢？」

        「就那家吧。」

        用好吃的东西来洗掉沾满呕吐物的抹布。他也是知道要补偿自己的。

        那情感方面的补偿呢？

        夏油杰起身就要离开，「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无聊的事。那么，就此别过吧。」

        你扯住他的衣角。

        「我…我要加入你。」

        俗话说得好，打不过就加入。

        既然他已经走到打架叛逃还大义灭亲这一步了，作为夏油线的这周目也基本凉了，那就干脆一起烂死算了！你破罐子破摔地想着，说不定还能打出个成就：你烂我也烂，大家一起烂！！！

        ……

        冲动是魔鬼。

        虽然你想着，既然错过了他的黑化初期，那就参与他的黑化后期。但是看见夏油杰对可怜的路人下手时候，身为经受过二十四字核心主义价值观洗礼的你，还是忍不住虎躯一震，不忍心地背过脸去。

        可恶的全息游戏，怪它太真实了，连恶人都做得没有体验感。

        这次夏油杰也选择了以(物)理服人，成为了盘星教教主。大概是你并非演员专业出身，又或许是三年的相处太了解你，他虽然没有拒绝你的加入，但也没有重用你。比起同伴，你好像更像个管家，管理盘星教的一些事务。

        有的时候你腰酸背痛地完成工作，碰见他就问道，「要不要一起去新开的店里吃个晚饭？」

        他拒绝了，说自己还有事情。他总是这样拒绝你，就算偶尔答应了，他的态度也好像是对待任务一样，公式化的笑，皮笑肉不笑。

        他好像，不对，他一定是在跟你保持距离，并且还生怕你意识不到这点似的十分刻意。再加上他逐渐与一周目如出一辙的教主式言行，简直能把你气死。

        但你这时候后悔也没用了，因为在你叛逃不久后，咒术界也给你定了死罪，让你和夏油杰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

        因而，你就这么苦逼地当着有名无实的盘星教高层。后来，夏油杰身边聚了一些人，个个干的事情都比你多，甚至有传言在教内传开，说你是教主的情妇。

        听到此言，你瞪大眼。

        怎么会！夏油杰还没结婚呢，怎么说也是情人。这群人语文没学好吗？

        抓错重点的你，在交给夏油杰的工作报告里郑重地写道：望加强教徒们的文学素养……

        夏油杰回复：弱者而已，无需在意。

        意思就是，一群猴子，读再多书也是猴子。

        不过他可能或多或少也被这谣言给雷到了，毕竟好感度只有75了，觉得膈应也是正常的。因而，他终于给你派了一个任务，跟随他一起去某个孤儿院收服咒灵。

        被父母抛弃，被其他人欺负，吃不饱睡不好，这些负面情绪生出了强力的咒灵。好在它还只是咒胎，只是依附在一个孩子身上汲取营养。感受到骤然轻松后，这孩子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你。

        你想起了菜菜子和美美子，便怜爱地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御守送给她。灌入你咒力的御守，应当能为她驱散一些低级咒灵。

        夏油杰远远地看着。

        如果不是身上套了「罪人」这个枷锁，你可能会收养这个小孩，就像当初捡来的两个小女孩一样。

        你曾经说过，「要是以后有小孩的话，希望能像菜菜子和美美子一样又乖又可爱呢。」

        然后又说，「但如果是和喜欢的人的孩子，无论怎样都是最可爱的吧。」

        眼睛若有若无地看向他。

        想起关于‘情妇’的谣言。

        真是无聊的猴子。

        「去吃点什么吧。」什么都好。

        「这个咒灵，很难吃。」

        这是叛逃后他第一次对你说出这句话，像撒娇一样的话。

        那天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氛围终于不像之前那样公式化。仿佛回到了以前在高专的时候，聊起了一些日常。

        这种从黑暗中看见光明的感觉，简直要让你泪目了。难道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正常的夏油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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